“没什么,”片刻后,斯岚回过头来,回复了平日面无表情的冷淡神色,“我对你的管束,也只是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而已,听不听在你。”
裴嘉玉喜形于色:“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斯岚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斯岚咬牙道:“反正……”
裴嘉玉:“反正什么?”
“反正,你根本没有信息素,不是吗?”
裴嘉玉瞬间脸色僵硬。
斯岚走到浴室门口,踢了下垃圾桶,淡淡道:“你以为我闻不到,是不是?”
垃圾桶里卷成一团的牛仔裤掉了出来,连同碎裂的香水玻璃瓶一起。
“你知不知道有句古话,久居鲍鱼之肆不觉其臭,久居芝兰之室不觉其香。”
“你在房间里待久了,所以根本闻不到气味,以为气味早就散掉了!”
“那股浓烈的,像狐臭味一样的薄荷香水味儿,我从一进门就闻到了,”斯岚轻蔑道,“想靠这个吸引女孩子,嗯?”
裴嘉玉倍感屈辱,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
“自从我给你喷了驱蚊水伪装信息素之后,你找这味道找了很久吧?”
裴嘉玉咬牙:“……”
“找了很久都找不到相似的,是不是?”
“……”
“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的信息素味道是我赋予的,”斯岚云淡风轻道,“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爽。”
第11章 “裴大少爷现在又不让我滚了?”
裴嘉玉此刻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如果那天不是慌张之下匆忙接受了斯岚的帮助,他就不会喷上那杀千刀的薄荷味驱蚊水。
小弟们也就不会闻到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他的信息素也就不会被迫固定下来。
他就不会为了找到一模一样的薄荷气味而绞尽脑汁,束手无策。
后悔归后悔,裴嘉玉的嘴上从来不肯服输的。
他淡道:“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我最喜欢的香水品牌出了新品,我随手带在身上,刚才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瓶子而已。”
斯岚:“这么巧,也是薄荷味?”
裴嘉玉:“前些日子身上沾上了廉价的薄荷驱蚊水,挺难闻的,这不得喷点高级的香料掩盖一下么。”
斯岚点头:“裴大少爷果然财大气粗。”
裴嘉玉:“哪里哪里,我只是对生活品质比较有追求而已。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斯岚:“这么有追求的裴大少爷,那天怎么那么迫切地接受了我的廉价驱蚊水?”
裴嘉玉装傻:“啊,那天不是你说这是你的老家特产,主动提出要请我闻一闻么?我这个人向来待人彬彬有礼,不会拂了别人的面子。”
斯岚:“原来如此,是我想错了,我还以为我是解了裴大少爷的燃眉之急呢。”
裴嘉玉稳稳一笑:“解开误会就好,我并没有什么燃眉之急需要他人帮忙。”
斯岚静了静,也笑了:“那就好。”
“你最好是记得你今天说的话。”
“改天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把驱蚊水给你,我也不会搭理你一个字。”
裴嘉玉牙都快咬碎了,面上还是不动如山的平稳:“我裴嘉玉的品味,真不至于去主动追求一株长在荒野乡村臭水沟子里的薄荷。”
“曾经有一年,父亲带我去塔特罗花展上玩耍,我看中了花展上80万美金一株的塞维尔玫瑰,父亲当即全额拍下,赠送给我,作为十二岁的生日礼物。”
“隔天因为觉得那玫瑰的颜色艳俗,我就随手掐了,送给了酒店送餐的服务生。”
“你觉得,我会去在意一瓶薄荷味的驱蚊水?”
斯岚:“自然是不会。”
话说到这份上,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裴嘉玉稳稳地坐在座位上,看着斯岚出去,有些用力地甩上了门。
……
不得不说,吹牛逼真tm爽。
十二岁那年,父母的确是带他去了塔特罗花展,他也的确是哭着喊着想要那株80万美金一株的塞维尔玫瑰作为生日礼物。
这玩意儿,要是带回国在小弟们面前装逼,那不得炫死了。
只是后面的剧情有些出入。
母亲把他拎起来揍了顿屁股:“小兔崽子,真以为钱从天上掉下来的?还生日礼物,我给你个大嘴巴子要不要。”
他转头向父亲求救。
他爹这个没用的东西,立刻转过头假装四处看风景。
裴嘉玉嚎:“爸你去年给妈妈明明买了几百万的钻石当生日礼物!”
母亲冷笑:“与此同时你爹还用着我淘汰下来的过期身体乳当面霜。”
裴父一副没出息的妻奴样:“老婆用剩下的身体乳,我闻着比原来更香了……大概是里面掺杂着老婆大人的芍药信息素气味,嘿嘿。”
夫妻俩你侬我侬去了,把泪眼婆娑的裴嘉玉扔在地上,随他怎么撒泼打滚,视若无睹。
裴嘉玉只得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母亲问他:“还要玫瑰不?”
裴嘉玉泪眼朦胧:“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父母深感欣慰,回国前从巴黎路边小店随手买了几包玫瑰花茶给他,让他送给小伙伴们当伴手礼。
当然,回国后,这些玫瑰花茶到了裴嘉玉嘴里,又成了“80万美金一株的塞维尔玫瑰”。
小弟们一人一袋,见者有份。
邱桐桐撕开包装袋,发现里侧印着的“made in China ”,向他提出疑问。
裴嘉玉不慌不忙地回答:“民族的就是世界的。”
众人遂恍然大悟。
——
裴嘉玉不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
香水瓶碎了,那就联系调香师再寄一瓶来。
一瓶不行,那就再调一瓶,多试几次,总能做出来的。
他还就不信了。
那斯岚难道是神仙,那水生薄荷气味只有他能做得出来,其他人全都做不出来?
笑话!
他裴嘉玉就不信这世上还有钱办不到的事!
调香师也是使尽浑身解数,几乎跑遍了大半个地球,四处采集薄荷气息,反复调试,尽全力贴近裴嘉玉描述中的气味。
裴嘉玉这个从小用惯了香水的人,因为试香太过频繁,到后来竟然也开始晕香,一揭开盖子就想呕。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前前后后试了有几百瓶,几乎穷尽了世界上所有的薄荷香——
然而,还是与驱蚊水的味道相去甚远。
可以说连边都挨不上。
调香师终于也受不了了。
裴嘉玉虽然开价高,但是报酬也是建立在他调试出的香水能够让裴嘉玉满意的基础上。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裴嘉玉这样挑剔的客人。
试了几百瓶都不满意,而且评价还是“八竿子打不着”,怎么着这香气是黄金做的啊,金贵成这样。
调香师都要怀疑他是同行派来捣乱的,照这么合作下去,几个月没有收入,全在这儿磨时间了,他还吃不吃饭了。
最后,调香师留下一句“我水平有限,您另请高明”,溜之大吉了。
——
周一晨读,裴嘉玉进教室,两个眼圈底下都是乌青的。
邱桐桐大惊失色:“哥,哥你怎么了,路上被人偷袭了?”
“滚,”裴嘉玉道,“你爹好着呢,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邱桐桐:“可是你的眼圈好像熊猫哦,昨晚没睡好?”
裴嘉玉:“日理万机的人是这样的。”
邱桐桐:“你昨晚干嘛了,通宵打游戏?”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薄荷香水而焦虑得睡不着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裴嘉玉随口扯了个最近热门的单机动作游戏dlc,含糊道:“嗯,boss战太变态了,卡了我五个小时。”
在座位上坐下,扒拉扒拉书包,翻出一堆空白的作业本和试卷。
裴嘉玉看着桌面上的作业本和试卷发呆。
往常他还会敷衍地写个开头。
最近因为发愁薄荷香水的事,作业……自然是一个字没动。
幸好他还有场外援助。
小弟们已经自动自觉地把写得满满当当的作业本交了上来。
裴嘉玉从桌肚旮旯里掏出一支快没墨的黑色水笔,正准备开抄,卷子上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裴嘉玉抬起头,和面无表情的斯岚四目相对。
斯岚站着,裴嘉玉坐着,所以斯岚是以俯视的姿态,低头看着他。
斯岚依旧是穿着朴素的白色衬衣和蓝色牛仔裤,只是气场比之前似乎更冷了些,肩膀似乎也厚实了些。
裴嘉玉现在看到他就烦,冷脸道:“有事?”
“有,”斯岚说,“你答应过我什么,过了一个周末就忘了?”
……操。
他还真忘了。
上周五晚上,斯岚照例来他宿舍打扫卫生,发现他还偷偷藏着壮腺药和精油,当即把他按在地上收拾了一顿。
裴嘉玉的所有招数都被轻松识破,最后腰被斯岚的膝盖死死压住,如同一条搁浅的海豚,奄奄一息,动弹不得。
斯岚略显暴躁地骂他:“跟你说了多少遍,这些东西连基本的出厂信息和生产日期都没有,就是网上卖来骗钱的,这种东西你也敢往嘴里送?你到底是什么猪脑子!”
裴嘉玉虽然早已看穿他斯文外表下的虚伪,但这样直白的发火,还是第一次。
裴嘉玉万分屈辱:“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又没逼着你用!”
斯岚的脸色异常难看:“你就这么想跟女孩子交往是吧……连自己的身体安危都不管不顾。”
裴嘉玉翻来覆去只会骂:“关你屁事!”
斯岚:“天天吃这些东西,难怪越来越蠢。”
裴嘉玉腰都麻了,呜呜咽咽的,又因为担心声音被其他房间的同学听到,死死咬着手背,不肯把喊痛的声音发出来。
到后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斯岚终于把膝盖从他腰上抬起来了。
斯岚把他拎起来,坐到书桌前,冷酷着脸盯他写作业。
裴嘉玉不想看见他,臭着脸道:“你在这儿我写不出来。”
斯岚:“还想趴地上是吧。”
裴嘉玉气急败坏踹了他一脚,没留神斯岚却正好在这一刻弯下腰,上身前倾,似乎是想看他哭得红肿的眼睛。
这一脚正正巧巧踹在了柔软的腹部。
斯岚一声闷哼,弯下腰去。
裴嘉玉吓了一跳。
他常年健身,自然知道腹部是人身体最柔软的地方之一,因为五脏六腑都在那里,一旦受伤就可能是重伤。
他并不是有意要踹那里的。
他刚才……只是想踹一下他的大腿,以表泄愤而已。
“你,你没受伤吧……”裴嘉玉手足无措,立刻去扶他,“我没想踹你这里的,我,我送你去医院……”
斯岚脸色苍白,额上沁出了汗。
他半蹲在地上,甩开裴嘉玉的手,不肯理他。
裴嘉玉要背他去医院,他也置之不理,好像听不见。
向来神情冷漠的人,突然展现出这样脆弱的一面,裴嘉玉立刻慌了。
刚才斯岚虽然把他压在身下,但他其实能感觉出来,斯岚是收着力气的。
膝盖抵着的地方接近屁股肉,而并非腰椎,也是因为那里不容易受伤。
斯岚骂他,虽然不中听,但他其实也明白,斯岚是为他好。
即便那是出于老师布置任务的责任心,但斯岚不想管他的话,完全也可以敷衍塞责,毕竟又要勤工俭学又要照顾家人,应该很忙。
斯岚完全是超出自己的责任范围在管束他。
两相对比,裴嘉玉立刻内疚起来。
裴嘉玉担心他的伤势,只好低声下气,又是道歉又是说软话。
哄了好一会儿,斯岚终于同意去医院。
两人身高差不多,裴嘉玉背着他,如同背着一座山,但也咬牙撑着。
斯岚凉飕飕地问他:“要不算了吧,我这种身份的人,哪里能劳动裴大少爷的大驾。”
裴嘉玉也不敢跟他吵架了:“哪里的话……”
斯岚:“裴大少爷背我,不会脏了你的衣服?这衣服多少得几千块钱一件吧。”
其实是一万多。
秋季的新款成衣,全球限量款,他特地托亲戚从法国代购的。
但裴嘉玉也只敢陪笑:“没有没有,都是同学,什么脏不脏的……”
不知是不是疼得厉害,斯岚不再说话了。
到了医院,裴嘉玉跑前跑后的挂号、搀扶、照顾,斯岚始终不冷不热的。
检查完,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淤青,休息休息就好了。
裴嘉玉松了口气。
裴嘉玉自己是向来皮实的,打个架受个伤都很常见,别说是被踹一脚了,就算是被围殴,没出血都懒得上医院。
斯岚的身手明明比他好得多,但不知为什么似乎比他更脆弱,被踹了一脚,整个人都没了生气,打车回去的路上蜷缩在座位里,俨然一副重伤病患的模样。
裴嘉玉还有把柄在他手上,没办法,只能好声好气地把人伺候着,送回家去。
斯岚家在一片老旧的小区里,从楼房外表估测房龄起码三十年朝上,呆板过时的居民楼设计,灰白色的墙壁斑驳脱落,露出里面坑坑洼洼的红砖。
裴嘉玉没进去,因为斯岚到小区门口就下了车,不让他继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