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亚伦的心里突然很慌,一种六神无主的恐惧感涌上心头,比刚才面对昆廷人的光剑时还要强烈。
“埃德加,你休息一下!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亚伦对着话筒的另一面说道。
“亚伦……我饿了……我想吃肉……还有……”埃德加的声音戛然而止。
“埃德加?埃德加!”亚伦用尽全力喊道,但是他的嗓子像是一个破了的旧风箱,微弱而沙哑的声音从充满血腥味的喉咙里传出来。
“这里!这边还有幸存者!”机甲外传来一声呼喊,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亚伦的眼前突然一片光明。
第17章 埃德加
泽达的土地总是被冰冷的夜晚冻的硬梆梆的。每天清晨,破冰车行驶在路面上,把被溶解的灰色泥泞推到道路的拐角去。
这是一个和往常一样雾蒙蒙的天气,红发的小男孩从街角冲出来,越过破冰车,红肿的手里抓着一块沾上了一些黏液的肉饼。
他的身后是几条恶犬,它们紧随其后,一边追逐一边狂吠着发出呼呼的声音。
一路狂奔到了一堵围墙,红发男孩一跃而上,单脚熟练的蹬在了墙面上某个突起的地方。他骑在墙脊上,看了会儿墙下想要冲上来的咬人的恶犬,才从围墙的另一面翻了下去。
回到家门口,男孩抓起台阶上的雪擦洗肉饼。大概把肮脏的部分擦掉了一些,又用一个杯子接了一捧雪才推门进去。
房间里的温度比室外高不了多少,没有电,也没有暖气。红发男孩狼吞虎咽的吃完了肉饼,把装着雪的杯子捂进了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杯子化出了些透明的雪水,男孩才对着杯口一饮而尽。
他呆呆的看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英姿煞爽的一对夫妇抱着红发男孩,男女都穿着军服。红发女人的鼻子很高,眼神锐利,光看照片就知道她一定是一个性格坚毅的母亲。
此刻,这个母亲正被身后的魁梧男子抱在怀里,男子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眼中满溢着柔情。
好像是回忆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红发男孩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恍惚间仿佛听到了母亲呼唤自己的声音。
“邦邦邦!”一串砸门声从屋外传来,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人么?还有人在么?”
红发男孩茫然的站起身来,走向门口。自从父母战死的卟告信发来后,他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他打开大门向外张望,敲门的alpha女人已经走下了台阶,正谄媚的对着几个身材高大的军官。特别是为首的那个人说:“我就说啊,长官。这些烈士的遗孤们已经都被他们的亲戚朋友们接走了……”话音未落,看见开门的小男孩,女人的面部表情不自然的抽动起来。
“哎呀,原来你在家啊。怎么不快点过来开门,耳朵聋了么?”女人压着嗓门怒气冲冲的对着小男孩说。
“滚开。”为首的军官表情压抑,他冲着女人呵道,身体里强大的信息素爆炸似的疯狂涌出。牙尖嘴利的女人就无法承受这威压的力量,尿着裤子发着抖瘫坐在了一旁。
高大的男人走到小男孩面前,他的面容俊美,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戾气。
“没事了,孩子。”脱下羊皮手套,温暖的大手握住了被冻的通红的小手:“让我们开始新的生活。”
他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除了一张全家福外什么也没带走。这里的大房子烧着暖气,暖烘烘的。餐厅里有人在发放食物,许多不同年龄的孩子正在排着队领取。
“你的名字?”一个表情严肃的男人问道,他的身上也穿着军服。
“埃德加马丁。”
男人拿着笔在一张表格上画了一下:“马丁中校的孩子,好了,你可以领取衣服过去了。”
红发男孩抱着一套崭新的衣物,排在了领取食物的队伍后方。从今以后,他就要在这里生活了……
红发少年一个回旋踢,对面的alpha少年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埃德加,胜。”教官宣布,几个beta簇拥着红发少年欢呼起来。
啪啪啪的鼓掌声响起,高大英俊的男子穿着有五星肩章的军服走了进来。这是红发少年第二次见到他,男子已蓄起了短须,他的神色和上一次比起来更加成熟而充满了神采。
“元帅。”教官上前一步,向面前的长官行了一个军礼。
“不必拘束。”男人挥了挥手道:“我只是在起复之前来看看这些孩子,以后回了军部,恐怕就没有机会过来了。”
“元帅!您要走了么?”红发少年上前一步,大胆的行了一个军礼询问道。
男人仔细的打量了壮实的红发少年一眼,“原来你是一个beta。”男人笑了,“作为beta,却击败了alpha。你很努力,比普通的alpha更强大。好好加油,希望以后在我的曙光舰队中能看到你。”
……
红发青年在机甲中吃力的挥出了拳头,光剑斩下,机甲的左臂连着肩部也被斩掉了。
对面的光剑举起,红发青年颤抖的右手按在了光炮的发射钮上。
光剑带着灼烧的温度穿透机甲外壳,刺目的白光中,一阵铺天盖地的剧痛传来……
“年轻人,你还好吗?”穿着白色大褂的中年男子拿着治疗仪器摇晃的身影出现在亚伦面前。赤身裸体的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几个医护人员忙碌的围着亚伦处理着他身体上的外伤。
“埃德加……”亚伦沙哑着嗓子说道:“主驾驶舱里我的朋友……他怎么样了?”
医生拿着治疗仪的手一滞,“很抱歉,我的孩子。那个年轻人已经英勇牺牲了,光剑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应该是当场死亡,我们也无能为力。”
“怎么可能!”亚伦的拳头紧攥着床单,双目赤红,青筋在脖子上爆起。“在驾驶舱里,他还和我说过话,他问我那几个孩子怎么样了!怎么可能是当场死亡?你们这些庸医!他还活着!”
“快给他注射些镇定剂!”中年医生摇着头指挥着几个护士道,“可怜的孩子,一定是朋友的死亡给他的刺激太大,他的神志已经出现错乱了。”
亚伦被几个高大的男护士用力按住,一管透明的针剂缓缓的推入到血管之中。
“那个红发的beta整个心脏和肺部都被光剑给捅烂了,怎么可能还能和他对话,还说我们是庸医。”一旁负责记录的小护士插嘴道。
“够了,他只是太伤心了。”中年医生瞪了小护士一眼,对方才识相的闭上了嘴巴。他看了看逐渐安静下来的亚伦,又检查了其他的几个地方,才带着医疗团队又去了别的病房。
埃德加死了……被注射了大量镇定剂的亚伦麻木的躺在病床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天花板,一切都是白色,好像自己刚才在梦里看的雪景一样。
红发的男孩一步步成长为男人,自己看到了埃德加的记忆。在机甲中,是埃德加唤醒自己,陪他讲了许多的话,直到外面的医护人员发现了自己。
怎么可能是当场死亡?亚伦混乱的想着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埃德加的每一句话,耳机中传来的电磁噪音,都如此真实的存在于亚伦的记忆里。
在镇定剂的药力下,亚伦终于垂下眼皮,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昨天为他注射镇定剂的小护士来到房间,拿着一套治疗仪。她对准伤口打开治疗仪,神色谨慎的打量着亚伦,身体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显然昨天亚伦颠三倒四的言论让小护士觉得他的神经可能有些问题。
“你好。”亚伦想试着挤出一个微笑,却在脸上变成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我想问你一个人。”
小护士立刻紧张的后退一步,“如果是昨天你说的那个beta的话?他确实是已经当场死亡了。”
“不。”亚伦摇摇头,“我问的不是他,是另一个alpha。和我一样是军校的学生,他叫科林。”
小护士这才松了口气,上前一步继续为亚伦做着伤口护理。“那个alpha已经被家族的人给接走了,他伤的很重,但是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他们说他家在中心区有更好的治疗仪器。”
“那就好。”亚伦对科林放下心来,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那就肯定没事。以克里斯家里的权势和财力,科林回家只能受到更好的治疗。
虽然科林没事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可是埃德加……亚伦面无表情的躺在了床头,反复的回想着光剑挥下之前的情景。如果自己能坚持住,如果自己能更快一点。如果自己的体能也是2s等级,如果埃德加找的搭档不是自己……
一个如果之后,所有的假设都如决堤的洪水般接踵而来。然而无论做多少假设,自己最好的同学、搭档、战友,却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亚伦和其他重伤的参赛选手们被勒令在多琳的医院里修养,伤势大好之前,都不准回到学校。
父亲卡尔医生从新闻上也知道了多琳的竞技场遇袭的事情。他焦急的发来视讯,就看到病床上的亚伦骨瘦如材的样子。
“我早就说过不让你来参加什么机甲比赛了!”卡尔的语气很愤怒,说出的话却是温柔的声音。在视频里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亚伦知道他一定是在忍耐。虽然想要飞过来揍自己一顿,但是又害怕会对受伤的自己过于严厉。
“对不起,父亲。让你担心了。”亚伦对卡尔真诚的道歉。
“臭小子,知道就好。”卡尔的眼睛里浮出泪花,“以后除了在学校里上课,不准再参加任何机甲比赛了。”
“是的父亲。”亚伦默然的低下了头,忍住了鼻腔的酸胀。埃德加已经不在了,自己的搭档没有了,又有谁能够同样的信任自己,把机甲完全的交给自己,和他并肩而战呢?
第18章 我不是万能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了视频。亚伦躺在病床上睡着了。窗外的微风拂过病房的窗帘,把皎洁的月光带到了亚伦的床头。
亚伦被月光晃的睁开了眼睛,埃德加穿着训练服站在银白的光晕里。
“埃德加?”亚伦迷糊中向埃德加伸出手。
“不要放弃。”埃德加微笑着没有开口,他的声音却若有似无的从飘渺的远处传来。
“成为优秀的军人,守护这里。”埃德加指向窗外,亚伦顺着他的手指望向满天的星辰,埃德加指的是整个联盟的星系。
“埃德加,别走。没有你我无法驾驶机甲,再也没有人像你一样信任我了。”亚伦走下病床,想要抓住埃德加的手,埃德加的身影却在一瞬间消失了踪影。
窗帘疯狂的抖动着,把床头的月光撕成了碎片。
“亚伦……我的心愿是让自己的军牌号和父母的一起刻在军部的烈士墙上,可是现在我还没正式入伍,这个愿望永远也实现不了了。不要放弃驾驶机甲,让我的军牌陪着你……”
亚伦猛的睁开双眼,自己仍然躺在病床上,只有枕头上淡淡的月光陪伴着自己。
“医生!医生!”亚伦疯狂的按着床头的闹铃。
几个医护人员披着衣服从病房门口冲了进来。
“出什么事情了?”被从床上吵醒的值班医生以为亚伦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紧张的检查着他的身体状况。
“带我去看看遗体!”亚伦用力的抓住医生的胳膊说:“带我去看看牺牲的驾驶员的遗体,和我一起驾驶机甲的,那个叫埃德加的beta!”
白天十分忙碌却在半夜被叫醒的医生强忍着心中的怒意。犹豫了一下之后,他看着亚伦苍白的脸色,还是带着他来到了存放所有人遗体的地方。
房间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儿,用浓郁的空气清新剂的香气掩盖起来。打开顶灯,牺牲的学生们被冷冻在一面靠墙的柜子里,每一个柜子上写着他们的名字、学院和班级。
医生很快找到了属于埃德加的柜子打开。亚伦颤抖的揭开了埃德加脸上的白布。埃德加好像睡着了一样的紧闭着双眼和嘴唇,坚毅的面容上凝结着一层极薄的冰晶。
亚伦回忆起对方第一次向自己伸出来的手,给自己端来素食套餐的样子,抱着自己转圈却摔倒的时刻,在模拟对战器里吵架的声音,在舞动梦幻里刷新的完全同步的记录,和自己一起击败职业刷金队时的欢呼,在学生食堂里的蛋糕大战,提到西蒙元帅时的神采飞扬,还有那句「亚伦,我想去战斗」……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和埃德加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共同的美好时光。
多日来一直忍耐着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视线刹时间变得模糊,滚烫的液体不断的滴落在埃德加冰冷的脸上。
亚伦继续拉下白布,埃德加的军牌和整个残破的胸膛就露了出来。整个胸腔一半的部位都不见了,伤口处是被光剑炙烤的焦黑的肉。正如医生所言,埃德加应该是被光剑刺穿的时候当场死亡了。
小心翼翼的把埃德加脖子后的项链卡扣解开,染血的军牌被亚伦轻柔的取了下来。
“谢谢您,可以了。”亚伦重新为埃德加盖上白布,推入冷冻柜,埃德加脸上的眼泪瞬间被重新凝结成了透明的宝石。
906800947,这是属于埃德加的数字,反面篆刻着西蒙名字的花体小字。亚伦仔细的把埃德加的军牌重新挂到了自己的项链上,和自己的军牌重叠在了一起。
亚伦被允许出院返校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小护士带着他去医院的服务台打出了整整一沓的医药发、票,每一张上面都满满的记录着这段时间他使用了多少药物和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