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父。”伊登打了招呼，在恩佐先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时夜则垂下眼眸安静地站在伊登斜后方。
　　帝国贵族雄虫家的规矩，未经允许，雌侍不得与雄主同座。
　　帝国的贵族世家规矩繁多，尤其是维卡亚家族这种原属普拉帝国的老牌贵族。自从进了这栋别墅，时夜就一直紧绷着神经，处处小心，生怕一不注意就触犯了规矩。
　　虽然他就是犯错伊登也多半不会怎么罚他，但肯定会给恩佐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
　　尤其是看到恩佐先生把雌虫当作桌子而伊登毫无反应的时候，时夜表面上毫无波澜实际紧张到手脚冰凉，垂着眼睛根本不敢看这位家主，安安静静站在伊登身后拼命的收敛自己的存在感。
　　偏偏这时候，对面的雄虫向他看了过来，笑道：
　　“这就是那个小雌虫？我记得叫时夜是吧。头抬起来我看看？”恩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时夜。
　　时夜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慌乱，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蔚蓝璀璨的星眸抬眼向恩佐看去。
　　那双清澈水润的眸子带着点微怯，小心翼翼的，漂亮得摄人心魂。
　　恩佐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半天没说话。
　　直到伊登疑惑的道了声“雄父”，他才眨了眨眼，回过神来，轻声道：
　　“真漂亮啊，尤其是那双眼睛……”
　　这话听起来像是赞叹，但恩佐先生的眼神似乎有些复杂。
　　下一秒，他呼了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又恢复了笑容，看向伊登。
　　“这次任务去了好久啊，还顺利吗？有没有受伤？”
　　“还算顺利，伤不重，已经好了。”
　　“那就好。前几天偶然见到虫后陛下，他说你立了大功，我才知道你被派出去执行保密任务了。”
　　“抱歉，让您担心了。”
　　“哈哈，我可没担心你。”
　　两个人聊起了家常，站在后面的时夜像是被遗忘了一般，这让他悄悄松了口气。
　　恩佐·维卡亚，维卡亚家族的家主，伊登的雄父，这位阁下看上去性情温和很好说话，但给他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刚才那个仿佛发现了什么的眼神……
　　“对了，我听说这次任务时夜是跟你一起去的，没受伤吧？”恩佐先生突然看向时夜，把他吓了一跳，还因为这句关心有点受宠若惊。
　　“他伤得比较重，不过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伊登淡淡地开口道。
　　“这样啊，军雌真是辛苦，幸亏亚兰早早就退下来做了文职，不然现在我要担心的就是你们两个了。”说完，恩佐先生笑眯眯地转向时夜。
　　“时夜怎么还站着？坐下吧，不用那么拘谨。”
　　这话让时夜有点不知所措。这里没有第三把椅子……难道要坐在地上……雌侍跪坐在雄主旁边侍候不是什么稀奇事，但……
　　时夜正想着，恩佐先生突然向候在一旁的管家说：“莫雷，去搬把椅子来。”
　　管家先生愣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身去搬椅子。
　　时夜闻言，狠狠松了口气。
　　还好……
　　恩佐看着时夜每听到自己跟他说话都要悄悄炸一次毛的样子，内心已经快笑疯了。
　　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可爱，他有这么可怕吗？
　　于是接下来和伊登聊天的时候，他总是把话题往时夜身上引，借机逗他。
　　“时夜喜欢吃甜食啊，我也喜欢，我家雌侍做的甜点味道很不错哦，晚饭时夜要好好尝尝~”
　　“时夜会画画啊，回头替我也画一张吧~”
　　“时夜长得这么漂亮，小时候一定很可爱，真想看看，真可惜你们的那个体验项目没拿到录像。”
　　“小时夜居然怕鬼吗？哈哈哈真可爱……”
　　“小时夜……”
　　“小时夜……”
　　到后面称呼已经变成了小时夜，弄得时夜面红耳赤。
　　管家先生在旁边听得一脸恍惚。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老爷对一个雌侍这么和颜悦色。
　　这时候，趴在恩佐先生腿上的大猫咪跳下来，迈着优雅的猫步走了过来，在时夜的腿边闻了闻，灵活地一跃，跳到了时夜的腿上，蹲下来冲他“喵~”了一声。
　　时夜瞬间僵住，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一只体型很大的布偶猫，体重不轻，估计得有十几斤，看着毛绒绒圆滚滚的一团，一双浅蓝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特别单纯无辜。
　　“看来Civel喜欢你，不摸摸它吗？”恩佐先生笑道。
　　时夜无措地看向伊登。
　　伊登挑眉，扬了扬嘴角，道：
　　“看我干什么？Civel难得和人亲近，除了雄父，它平时可是连我都爱答不理的。”
　　恩佐先生愉悦的笑了起来。
　　这时候，Civel甩了甩尾巴，直接用前爪扒在时夜胸口，又冲他嗲嗲的“喵~”了一声，显然对于主动亲近却被人忽视很不满。
　　时夜摒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在大猫猫的后背摸了摸，收获了Civel满足的呼噜声。
　　“别那么紧张，你可以摸摸它的头或者下巴。”恩佐先生抿了口咖啡，远程指点道。
　　时夜顿了顿，一只手抚着Civel的后背，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
　　大猫咪似乎是嫌他撸毛的手法太轻了，亲昵地主动拱了拱他的手。
　　时夜轻轻的笑了，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下下抚摸着猫咪柔软的皮毛，伴随着越来越响的呼噜声，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这一笑，简直就像冬雪消融，春芽破土，微风拂面一般，连恩佐先生都看呆了。
　　这小雌虫简直好看得没天理了啊，他家雄子真是捡到宝了。
　　……
　　两个小时后，恩佐先生看了一眼时间，对伊登和时夜说，“已经这个时候了。你们先上去休息一会吧，等晚饭的时候再叫你们。”
　　“小时夜的房间在……”
　　恩佐先生还没说完，伊登却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气淡淡地说：“不用了，时夜跟我住一起。”
　　恩佐先生愣了一下，笑了。
　　“也行，随你们吧。”
　　“老爷，”管家先生皱了皱眉，“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又没什么，家里也没有外人，伊登高兴就好。”恩佐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这要是换个人做了伊登的雌侍他可能不会这么容易答应，但时夜那个小家伙实在讨人喜欢……嗯，也讨Civel喜欢。
　　管家先生顿了顿，无奈地应了声是。
　　伊登站起来，时夜也连忙想跟着起身，但Civel还在他腿上，这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大猫咪已经换成了仰躺的姿势，惬意眯着眼睛的露出肚皮让时夜撸，见他不撸了还歪着脑袋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疑惑地看向他，伸出爪用软软的肉垫扒拉时夜的手，显然是想让他继续摸。
　　恩佐先生见了哈哈大笑，“抱走吧抱走吧，Civel已经赖上你了，赶不走的~”
　　伊登也跟着低笑出声，抱臂在一旁看热闹，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时夜无奈，只得不熟练地把大猫咪抱了起来。因为手太生，还是Civel自己扭动着在他怀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呼噜着眯起了眼睛，大尾巴垂在外面一晃一晃的，模样十分惬意。
　　“雄父，那我就先带时夜回房间了。”伊登对恩佐先生道。
　　“去吧。”恩佐先生点头，微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
　　伊登带着时夜往外走的时候，时夜再次注意到了那个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雌虫。
　　那个雌虫已经跪在那里很久了，因为身体的酸痛不可避免地发出细微的颤抖，却始终安静地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时夜抿了抿唇，眼中浮现出些许忧虑，悄然移开了视线，抱着Civel快步跟上伊登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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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哭哭，想要一只Civel来安慰~（家里的猫猫一点都不亲我QAQ）
　　那个（对手指），这章更晚了，看我已经被猫嫌弃了的份上别嫌弃我嘛~（顶锅盖飞速逃跑）


第四十四章 压力
　　伊登的房间在三楼，位置与时夜曾在虚拟场景中见到的一样，布置相比二十年前更简单大气了些，但整体风格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低调的奢华。
　　关上门后，伊登转头看向时夜，开口道：
　　“你很在意那个雌虫？”
　　时夜顿了一下，犹豫着点了下头。
　　“那是个雌奴，应该是别人送给雄父的。雄父从来不主动买雌奴。”
　　伊登神色淡淡地说：
　　“雌奴都是罪虫，而且罪行都不轻，你没有必要同情他。”
　　时夜没说话，只是悄悄抱紧了怀里的Civel，眼中暗藏着些复杂。
　　大猫咪疑惑地看了看他，软软的哼唧了一声，扭动着换了个姿势，继续眯着眼睛呼噜起来。
　　时夜摸着猫咪的软毛，轻声道：
　　“我能问问……什么样的罪行会被判为雌奴吗？”
　　伊登想了想，说：
　　“大多与伤害雄虫有关。”
　　“比如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因为虫口贩子故意诱拐绑架未成年雄虫。那个虫口贩子若是在帝国境内被抓住了，多半就是被判做雌奴扔到雌奴训练所去。”
　　“帝国的法律对伤害雄虫的惩罚很重，故意伤害雄虫导致雄虫重伤、落下永久残疾、甚至死亡的肯定是死刑。雌奴的量刑相比死刑轻一些，但对犯罪的雌虫来说，他们说不定宁愿被判死刑。”
　　“雌奴训练所是个很残忍的地方，被送到里面的雌虫首先会在翅翼上烙下雌奴编号，挖去虫核，直接失去战斗能力，寿命也只剩正常雌虫的三分之一，随后是相当严酷的训练。”
　　“在这个过程中，会有大概一成的雌奴直接死在里面，三成被折磨到精神失常，最终能完成训练的只有六成。而完成训练后，若是没有雄虫将他们买回去，他们将继续接受那些残忍的训练，直到被雄虫买下来。如此一来，能活着从训练所里出来的雌奴只有不到一半。”
　　“也正是因为训练所的残酷，那些得罪了某些世家贵族的罪虫很多会被故意从死刑或终生□□改判为雌奴……”
　　说到这里，伊登停了下来。
　　他看到他的小雌侍脸色有些发白，似乎是被吓着了。
　　“总之，会成为雌奴的都不需要同情，你知道这点就行了。”伊登摸了摸时夜的头发，柔声道。
　　时夜乖乖点头，抱着怀里的大猫咪撸了几下毛，听着它软绵绵的哼唧声，轻轻扬起嘴角，剧烈跳动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冰凉的手指也被大猫咪火炉一般的体温慢慢暖热了。
　　【你在想什么？】亚度尼斯问他。
　　【我在想……我好像曾经在养父的翅翼上见过一个数字烙印，像是……编号……】时夜的声音有些沙哑。
　　亚度尼斯沉默了。他只见过时夜的养父一面，在那位养父濒死之际……
　　那是他刚遇到时夜的时候。
　　直到现在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消瘦的雄虫少年吃力地抱着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雌虫养父跪坐在地上，频临崩溃的样子……
　　那个时候，若是他没有进入时夜的精神域，用自己的精神力修补滋养那早已千疮百孔脆弱不堪的精神域，时夜说不定很快也会……
　　【你……】亚度尼斯刚想开口安慰，时夜眼底的苦涩却已经散去，轻声道：
　　【我没事，就是偶然想到了而已。别担心，我没那么脆弱。】
　　他这么说，亚度尼斯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在伊登及时转移了话题。
　　“行了，不说那个雌奴了。晚饭的时候雌父会回来，他看起来比较严肃，别被吓到了。他要是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就行。”
　　“接下来我教你一些礼仪规范和贵族之间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好好记住，别回头跟我出席一些社交场合的时候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伊登笑着揉乱了时夜的头发。
　　时夜低下头，耳朵尖又红了。
　　……
　　晚餐的时候，时夜见到了伊登的雌父。
　　这位高大的银发雌虫身高超过一米九，五官硬朗、轮廓深邃，身材健壮，一举一动都是非常明显的军雌做派，正直而不拘言笑。
　　亚兰·维卡亚，维卡亚家族家主的雌君，帝国的军事委员长，曾经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雌虫战将，为帝国立下过汗马功劳。
　　当年亚兰在风头正盛的时候嫁给恩佐，两人的婚事甚至上过天网头条，时任军部上将的亚兰一度成为了帝国众多雌虫钦羡的对象。
　　但在二十多年前，亚兰刚怀上伊登的时候，一场意外夺走了恩佐的生育能力，也让他受了不轻的伤，还险些失去腹中的虫蛋。几经波折后，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上将最终选择退役，成了文职，多年后成为了帝国的军事委员长。
　　但这位前军部上将显然还保留着做军雌时的习惯，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势。现在时夜知道为什么伊登要提醒他别被吓到了，要不是伊登提前说……唔……就算伊登提前说了，时夜还是有点悚这位不拘言笑的委员长先生……
　　在恩佐先生的特许下，时夜与伊登和维卡亚夫夫坐在了同一张餐桌上。
　　时夜紧张得要命，但表面看上去特别安静听话，乖巧温顺恭敬有礼。
　　亚兰先生除了一开始伊登介绍的时候淡淡地“嗯”了一声，之后全程再没说话。食不言寝不语。反倒是恩佐先生时不时会跟伊登聊两句，再逗两下时夜。用他的话说，反正在场的都是家里人，没必要那么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