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看着这些录屏,工作间的门被敲响了,栗子的声音传进来:“青卓。”
“门没锁,”秦青卓抬起头,“进来吧。”
栗子推开门,快步走过来,朝他递过手机:“你看这是不是江岌的妹妹?”
“什么?”秦青卓接过手机,在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暂停画面后,他顿时困意全消。
——画面上,江北穿着住院的病号服,面色苍白,看上去十分憔悴。
那是一段两分多钟的采访片段,视频的发布者是一家专做娱乐新闻的自媒体号,叫星播报。
秦青卓轻触屏幕,视频开始播放。
“我是江岌的妹妹,我叫江北。”江北微低着头,眼神有些躲闪,许是因为从没面对过镜头,她看上去明显没有平时那么古灵精怪,反而结结巴巴的极其局促。
“有人说你经常偷东西,是真的吗?”举着拍摄设备的人在对面问她。
“我……我以前是,”江北小声道,“但是我现在已经不偷东西了。”
“为什么偷东西,是你哥让你偷的吗?”
“才不是,我哥从来不让我偷东西!”江北抬头反驳,音量也随之变高了一些,但眼神触碰镜头的一瞬,又迅速回到了胆怯的状态,“他把我带回来之后就一直告诉我不能偷东西,说我要是再偷东西就赶紧滚……”
“什么叫把你带回来?你不是他亲妹妹?”
“嗯……我是他捡回来的,那次我差点死了,他把我带到医院救活了,又给了我住的地方……”
“你父母呢?他们去哪了?”
这次沉默了好一会儿,江北才答非所问地嗫嚅道:“我哥……我哥他还教我识字儿,我家里有很多识字书都是他买给我的。他不像你们说的那样是个混混,他一直在很努力地赚钱还债,帮我治病,平时也不会打架,每次我跑出去了他都会找我,遇到小猫被困在下水道里还会把它救上来……我以后都不会再偷东西了,你们也不要讨厌我哥了,我跟我哥没有关系……”
江北语无伦次地说着,话音里的哭腔越来越明显,到最后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对面的人这才中止了拍摄。
这段视频看完,秦青卓有些动容。以往见到江北时,她总是一脸冷酷,看上去跟个小大人的,秦青卓从来没见过她说这么多话,也从没见她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哭过。
与此同时,他又觉得脑中有些混乱,各种想法此起彼伏——
江北不是江岌的亲妹妹,这个猜测昨天频频出现他脑中,原本是想之后当面问清江岌的,没想到江北先在这个视频里确认了他的猜测。
还有,江北的事情也就是昨天才曝出来的,而这段视频是白天拍摄的,也就是说,这段视频的拍摄时间,很可能就在今天中午。那么江北为什么会穿着病号服?她是生病住院了吗?为什么从昨晚到现在,江岌一点消息都没跟自己透露过?以及为什么她会接受这段采访,江岌知不知情?……
一个猜测得以确认,更多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这视频效果挺爆炸的,”栗子在一旁说,“评论区现在一边倒地在给江岌说话,毕竟自己都活得挺辛苦了还领养了一个生病的小女孩这种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简直就是狠狠打了之前说他是混混的那帮人的脸,不过小姑娘露脸还是有点危险,应该不是江岌让她这么做的吧……”
秦青卓摇了摇头:“江岌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脑中浮现出那几个说着“江北偷东西”的小男孩,他又说:“这视频得尽快处理一下,跟媒体和平台联系吧,花多少钱也要尽快删掉。”
“行,”栗子点头,“我现在就去联系。”
*
江岌洗完澡走回卧室,从衣柜里翻找出要换的衣服,躬身穿好了裤子,手机这时响了起来。
他拿过手机接起电话,秦青卓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你在哪儿?”
“在排练室。”头发还有些滴水,江岌用毛巾擦着头发。
“江北呢?”
“出去玩了。”
那头沉默下来,江岌察觉出不对劲,问了句:“怎么了?”
“江岌,你是打算瞒我多久?”秦青卓叹了口气,“以前我可能没跟你说过,我真的挺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
江岌也沉默了几秒,擦头发的动作停顿下来,他坐到了床边:“我现在真的在排练室,你不信的话可以来找我。”
顿了顿,见秦青卓仍不作声,他又说:“至于江北,她在医院,我一会儿换了衣服也要再回医院。”
“江北怎么了?”秦青卓这才出声问。
“昨天回来的路上晕倒了,具体情况我当面跟你说吧,你在工作室?我过去接你吧。”
“不用,我已经在去普济的路上了。”秦青卓说回正题,“你知道江北刚刚接受了一家媒体的采访吗?”
“什么采访?”江岌怔了一下,“我不知道。”
“我现在发你手机上,你看看吧。”秦青卓说,“顺便把江北的病房号发给我。”
“好。”江岌说。
视频很快发送过来,江岌点开一看,立刻皱起了眉。
星播报发的采访视频……是之前试图采访自己的那个记者?
明明当时已经把那记者交给导医员去处理了,怎么他不但没走,反而找到了江北所在的病房,而江北还自作主张地接受了采访……真是够胡闹的。
江岌套上卫衣,吹干头发,动作利索地收拾了需要的东西,然后一边大步走出排练室,一边将江北的病房号发给了秦青卓。
第97章 (大篇幅兄妹回忆)
江岌赶到医院,推开门走进病房,江北床位上躺着的却变成了别人。
正打算走上前问问是怎么回事,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秦青卓打过来的,江岌接了起来。
“到了吗?”秦青卓在电话里问。
“刚到。”江岌说。
“刚给你打电话,你可能在骑车没接到,直接来十一楼吧,我找人给江北换了个病房。”
江岌应了一声,挂断电话朝电梯走。
相比嘈杂熙攘的楼下病房,十一楼显得极其安静。
江岌从电梯间走出来时,秦青卓已经等在了电梯门口,正倚着窗台似在思索什么。
电梯门打开,他抬眼朝江岌看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撒起谎来真是得心应手啊。”
江岌走到他面前,微低下头碰了碰他的嘴唇:“生气了么?”
原本要说的话堵在了嗓子里,秦青卓下意识抬头看向头顶墙角的摄像头,提醒道:“小心点,有摄像头。”
江岌没去注意摄像头,无辜地看着他:“这算当街接吻么。”
秦青卓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道如果江岌只是自己工作室的签约艺人,估计自己现在会相当头疼,偏偏他还是自己的男朋友,而自己偏偏又挺吃这套。
他叹了口气:“走吧,先去病房。”
江岌随他朝病房走:“你来了挺久了?”
“也不算久,比你早到了半小时吧。”
高层的病房区域设置了门禁系统,秦青卓抬手刷卡,“相关的情况我都问过江北了,她说是她自愿接受采访的,因为她不想别人骂你,也不想你因为她当不成明星,小孩子的想法还真是……”秦青卓没把话说全,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昨天忽然要离开燕城,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江岌“嗯”了一声,片刻后,又皱眉道:“那个记者,我明明把他都拎出去了。”
“娱记就是这样,无孔不入的,为了制造爆点什么招儿都能想得出来。栗子已经去全网处理这段视频了,尽量不让它传播得太广。”走到江北的病房前,秦青卓压着门把手推开了门。
他出门去接江岌也就几分钟之前的事情,这一会儿的工夫,江北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江北侧着脸,呼吸均匀,脸颊的婴儿肥更加明显,平日里的冷酷不见踪影,此刻看上去完全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的模样,甚至比八岁的年纪还要更稚嫩一点。
两个人倚着窗边,看着病床上的江北。
“原来江北不是你亲妹妹,”秦青卓这才问起来,“以前怎么没说过?”
“忘了,”江岌说,“也没什么说的必要。”
又看了江北片刻,秦青卓才移开目光:“江北得的是什么病?”
“一种肾病,”江岌拿出手机,在屏幕上触碰几下后递给秦青卓,“看这个吧。”
秦青卓接过来,轻声读出屏幕上的内容:“IgA……原发性肾小球肾炎,肾功能损坏严重,活检可见慢性纤维化……终末期需进行透析或行肾移植术……”
尽管在看到江北所在的病区后,秦青卓已经对江北的病情有了猜测,但在看到江岌递来的这份资料后,秦青卓还是因病情的严重程度而感到了震惊。
“所以江北……现在已经到了终末期?”
“差不多。”
秦青卓艰难地消化了这个事实,又问:“是什么时候患上的这个病?”
“不知道,”江岌说,“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挺严重了。”
“怎么不早点和我说?说不定……”
“说了也没什么意义,”江岌打断了他,语气淡淡的,“发展到这种程度,再好的医院也没办法,只剩下换肾一条路,至于肾源,也不是钱能买到的。而且,一个捡回来的小孩,你没必要为她耗费这么大的心力,我一个人就够了。”
秦青卓一时没说话,虽然江岌的表情和语气都是波澜不惊的,但他能从江岌微垂的眼神中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极轻地叹了口气后,秦青卓说:“跟我说说你和江北的事吧,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我还挺想知道你们的这段过往。”
“我想想。”江岌靠着身后的窗台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应该是一年半之前吧,最开始是她偷了我的手机。”
他说着,脑中浮现出一年半之前的画面。
那会儿他白天偶尔给人做家教,晚上则固定在一间酒吧做夜场服务生,租住的地方在一个破败的城中村,周围环境极其杂乱,毫无治安可言。
给母亲过完了头七,次日他去周围街角的一家小理发店剪了头发,出来时微微走神,因为想到了俞萝自杀前的那一天,躺在病床上看着他说头发有点长了的那一幕。
正对面走过来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又瘦又矮的小孩,他没留意,擦肩而过的瞬间,个头只到他腰的小孩很轻地撞了他一下,江岌回过神,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伸手摸了一下兜,手机果然已经被摸走了。
其实那手机他已经用了很长时间,根本就不值钱,但里面存着的聊天记录和照片很重要,于是他立刻转身追了过去。
以江岌的速度,追上一个小孩其实很容易,但那小孩看上去对周围一带相当熟悉,专挑犄角旮旯、只有她能钻进去的缝隙走,而且身手极其灵活,滑得像只泥鳅,让江岌跟得着实有些窝火。
江岌费了点工夫才追上她,但他没立刻走过去夺回自己的手机,而是表面佯作没找到,实则若不经意地绕着弯路跟着她。比起教训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江岌更想收拾一下教唆小孩偷东西的团伙。
那小孩自以为摆脱了江岌,走进了巷子拐角处的一家不太起眼的手机修理店——那是个违建的平板房,连门面都没有,就只在窗户上贴了“手机修理”四个字。
店里传来两个人的声音——
“这个,能给多少钱。”听到声音,江岌才能确定刚刚那小孩的性别,原来是个小女孩。
“行啊兔崽子,活儿越来越好了,”一个男人调侃道,“能自己出师了啊。”
另一个男人则骂骂咧咧的,“什么玩意儿,偷个这么破的手机你还想要钱?”
“不要就还我,我自己拿去卖。”那小女孩说。
“自己卖?翅膀硬了是吧,给你两个钢镚,赶紧滚。”
“把手机给我。”
“不滚是吧?得,不滚两个钢镚你也别要了。”
“我叫你把手机还我!”
……
听着门内传来的争执声,江岌站在侧墙的窗边,拿出烟盒抽了一支烟出来,他挺乐意听到这出狗咬狗的戏码。正要用打火机点着火,他听到屋内其中一个男人忽然抬高了音量:“操,小兔崽子你还学会咬人了是吧!”
随之响起一阵脚步声,两声响亮的耳光声传了过来——听上去,男人走过去狠狠扇了那小女孩两巴掌:“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就这么欠揍?咬人是吧,我他妈今天非把你的狗牙给卸下几个!”
江岌皱了皱眉,听着屋内的殴打声和小女孩痛苦的闷哼声,他收起打火机,抬步朝那家手机修理店走了过去。
见有人走进店里,动手的男人暂时停了动作,对着江岌笑了笑:“不懂事,教育一下,你要修手机?”
江岌没说话,朝男人走过去,二话不说,扯着他的领口一用力将他掼在了墙上,紧接着用膝盖狠顶了他腹部几下,没几秒,面前这人已经被他揍得直不起身。
柜台后面的男人被江岌这突如其来的一顿狠揍搞懵了,反应过来后立刻起身走过来帮忙,但刚一靠近,正要捏着拳头朝江岌挥过去,却被江岌一转身拽住胳膊,紧跟着一记拳头就砸到了他的鼻梁上。
男人骂了句脏话,从兜里抄出一把折叠刀,伸手就往江岌腹部捅过去,江岌一闪身躲过去,那个被踹到墙角的小女孩却忽然朝男人扑了过去,对着他的手就是一口。这一口咬得挺狠,男人猝不及防地大叫一声,将那小女孩重重甩到地上,江岌趁机把他手里的折叠刀打落到地上,然后一抬腿将他踹到墙上,走过去半蹲下来,又给了他几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