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夏眠是看不太清的。
他头一次赶上村里去镇上的牛车,整个人都是懵的。
土路不像现代那样平坦,坑坑洼洼的。牛车走起来也颠簸,夏眠也怕自己睡着睡着一头载到地上,只能努力让自己清醒。
说来也怪,他在末世那么些年按理来说早就该习惯了在任何时候快速清醒逃命,谁知道刚来这边没几天就受不了睡眠不足了。
夏眠反思一秒钟,然后觉得挺好,悠哉睡觉他求之不得。
若不是怕耽误里正旁的事,他才不会这么早就跟着来。
里正在跟赶车的牛叔唠家常,他本来是想跟夏眠也说说话,谁知道夏眠三句话都不带回一句的。
问题不大。
要说夏眠前几天就是能起来也坐不上牛车,毕竟赶上秋收,牛也劳累,牛叔就不会再赶车去镇上了。
农家人这种大牲畜可金贵呢,累着人也不能累坏了牛。
到了秋收快结束,牛叔才带着牛开始赶车。
“那后生小心着些哦,别掉下去咯。”
牛叔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些笑。
“这小子也是怪得嘞。”
里正摇摇头,他倒是不担心夏眠会不会掉下去,就他那身手,就是睡蒙了真掉下去也摔不到。
里正这么多年看人都挺准,谁知道到夏眠这边他真是栽了跟头。
说他踏实吃苦吧,他确实在某些地方还很娇气,衣服穿不了粗布,睡觉要睡到日上三竿。
但单说他娇气也不能够,他自己就能猎了那么大只壮硕野猪,还什么伤都没受。
不管怎么样,里正看得出夏眠是个有来头的。
但他若能定居在缘河村,自然还是利大于弊的。他不仅能补上猎户的空缺,还是个心性爽朗直率的,刚来就肯帮扶着村里其他人。
里正想着之后的日子,心里是越来越有盼头了,他敲敲自己的烟斗开口道:“这天是越来越亮咯!”
“可不是,等天大亮了咱们也就到了!”牛叔没听出里正的深层意思,他虚扯着绳子扬声道。
其实这路走多了,牛都认识了,但总归要防着些意外的。
夏眠被这一嗓子叫醒,人也从眯瞪的状态缓过来。
这时候天已经亮的差不多了,他们从黑的透透时出发,到现在太阳已经出来了。
这牛车坐的够晃,还不如夏眠自己走过来舒服。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再也不赶早车,脸上还一副没醒盹的模样。毕竟他也不太想再加入里正跟牛叔关于村民未来的讨论。
等到镇上时,天已经大亮。夏眠跟着里正去官府,牛叔则是在原地等他们。
大早上起来就赶车,夏眠自然是没吃早饭的,走一半他就被街上的香气引的迈不动步子。
“这吃食怎么卖?”
夏眠隔老远就闻着味儿了,满满的米的香甜引着他的脚步。
这家不像平常的小吃摊在街上出着,而是个小店面,后面做着前面出着,每份都热乎着。
“粘糕一文三个,给您来三个?”
招呼他的是个年轻小哥儿,脸上笑意盈盈的给他介绍:“咱家粘糕用的料甜,吃着香,您在这街里问问,大家都说好!”
粘糕其实也就是米糕,看着糯唧唧的,现在冒着热气,闻着都能想象出它的口感。
夏眠:“先来六个吧。”
他三个,里正三个,先尝尝味道再说。
哥儿动作利索的打包,不知道是没数清还是怎么,包到第六个还不停。
夏眠眼神一直在米糕上没挪过地方,看见就跟这哥儿说:“够了,六个了。”
小哥儿面色不变的放了第七个,说:“买六个送你一个,以后多来吃。”
夏眠付了钱后道谢,他倒是没怀疑,毕竟现代买几赠一的操作着实多,他也就司空见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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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里正在不远处等着,他早上其实吃过饭了,没想到夏眠给他也买上了。
“我自己也吃不完。”夏眠顺手把米糕塞过去,说:“带回去给孩子们尝尝也行。”
里正哭笑不得,把东西放到衣服里,手拿着进官府有些不合适。
夏眠垫了肚子,乖乖的跟着里正去官府。
他们来得早,官府也才刚刚开门。别村的村子还没来人,所以俩人一到就进了官府。
里正报了他们村子已经可以交粮,要不了两天官府就会派人去村子里收粮了。
他又带着夏眠熟门熟路走到一处桌前,一位看着有些文弱的男人在那里坐着。
“大人,在下缘河村里正,这是夏眠,在山中遇上劫匪逃到我们这边的。”
里正礼节周全的打了招呼就开始介绍夏眠。
夏眠也像模像样的学着里正拱手:“大人。”
“我不过是个写字的穷书生,算不上什么大人。”文弱男人摆了摆手,他打开桌子上的簿本,问:“mian是哪个mian?”
夏眠:“睡眠的眠。”
文弱男人失笑:“人家冬眠,你夏眠。”
夏眠也笑:“我一年四季都眠。”
文弱男人接着问:“年龄?”
夏眠:“24。”
文弱男人有些吃惊:“你都24了?”
只看夏眠这模样,猜也只会猜他刚刚及冠。
夏眠点头。
文弱男人:“可有妻子?”
夏眠没想到这也要问,但他独身一人,在现代都是母胎solo,于是答:“没有。”
文弱男人刷刷写上,啧了两声,说:“那你可得抓些紧了,过几天就要宣布新文书了。”
夏眠疑惑:“什么……文书?”
这事儿就是今天不说过些天也就通知了,文弱男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等着墨迹晾干,嘴上同夏眠闲聊:“上面要求年纪到了就要婚嫁,不然就强行分配了。”
夏眠:“……”
刚来就要遭遇硬核催婚?
这时候一边听着的里正也憋不住了,问:“不知这年纪要求是?”
墨干了,文弱男人用手扫了扫纸张,毫不在意的说:“男人22女人同小哥儿18。”
“夏眠,24岁,山中遇到劫匪流亡到缘河村。”文弱男人轻轻吹了一下簿本,抬头又说:“户籍给你落到缘河村,等你们村收完粮我再给你递上去,没问题吧。”
这年头官府巴不得多些人交粮税,落户籍也是容易的很,只要有人担保就什么都不用查了。
俩人出了官府之后心里都憋着事。
里正也没再多逛,买东西他到底还是不在行,现在有强制婚嫁这事在头上压着,他也没什么心情买了。
牛叔看见他们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有些吃惊:“怎么这么早?”
里正摆摆手,心里的愁带了些在脸上:“听人家说了件事儿。”
牛叔牵着牛掉头,问:“粮税出问题了?”
“那倒没有。”里正跟着牛车走着,听见这话倒也平静不少,至少粮税没问题不是。
“咱们没什么事儿,我担心舒哥儿。”
等做到车上开始往回走,里正给牛叔复述了一遍那男人的话。
“若真等到强制分配,只怕剩下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了。”
留到二十四往后不娶妻的要么是刘大刚那种二流子,要么就更不合适,只怕那些老鳏夫也给分配。
夏眠作为一个不是好人的,在旁边听着是一句话也不敢插。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急躁些,夏眠总觉得回去的路比来时走得快,没到正午他们就到了村口。
村里的路小得多,再做牛车就不方便了,仨人就此分别。
牛叔临走前还拍了拍里正的肩,说:“不用急,总归有法子的。”
里正点点头,等到牛叔驾着车晃晃悠悠的走了扭头问夏眠:“夏小子,我去季家一趟,你去不去?”
里正自然是没忘记这边还有个二十四岁待催婚人员。
夏眠站稳了就听见这么句话,但他回小屋也是一样的方向,他自然是要一起往那边走的。
夏眠:“这不是顺路吗……”
夏眠话说一半声音越来越小,他反应过来里正的用意。这是拐着弯的试探他有没有要跟舒哥儿结亲的意思呢!
夏眠沉默了一会儿,正色道:“王叔,我得仔细想想。”
里正点头,想想也好,省得冲动行事到时候再出事。
“走吧,我去跟季大说一声。”
里正正直壮年,快步走着夏眠也不能悠哉逛回去了。
夏眠心里叹气,脚步不停。
村子没多大,村头到村尾也走不了多久。夏眠本来还想去蹭顿饭吃,现在也吃不上了。
在外面又跑了一上午,还知道了自己即将就要娶一个陌生人,夏眠也是有些累。
他懒得再开火,也不想吃自己做的那口只能勉强入口的饭。
等一会儿里正走了他再去季家问问有没有剩的饼吧……
夏眠不得不承认,季舒做的饼就是凉了也比他倒腾出来的饭好吃些。
夏眠有事没事就喜欢躺床上,他今天起得又早,没多久就眯着眼睡着了。
再醒就到了正午阳光正毒辣的时候,院门又被有节奏的轻敲。
一般村里白天不怎么关门,但夏眠不关门没什么安全感,屋里有人没人他都是紧关着门。
季舒也没怎么敲过门,他第一次敲门不知道怎么心里就出现夏眠头去他家那次。季舒人在厨房看不见夏眠敲门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但声音听的清清楚楚,还被他记在心上了。
于是他也有了自己一套敲门的方法。
夏眠听着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但他打开门时看见端着饭盒的季舒时还是有些惊讶。
夏眠脑子其实还有些蒙,他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挪身让季舒进院子。
季舒来了院门就不能关了,要不成孤男寡哥共处一室了。
夏眠有些嫌弃古代的闲话,但他还没有要挑战古代这一套自己的规则的想法,就是为了季舒好他也得注意着些。
夏眠:“里正没去你家?”
季舒:去了。
夏眠:“……”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沉默着摆饭盒。
东西都摆好了,夏眠去厨房拿筷子,出来就发现季舒抬脚想走。
“等会。”
夏眠叫住他,说:“来聊聊。”
他一觉好像把自己睡通透了,季舒人乖做饭好,现在俩人都遇上些困难,怎么还不能互帮互助一下。
但他可不能完全做主,还得看季舒到底怎么想。
“里正把事儿说给你听了?”
夏眠手上拿着筷子,平静的眼神却落在季舒身上。
季舒:没有。
一个简单的手势他手都抖了好几下。
这谎撒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倒是把夏眠逗笑了。
夏眠小声嘀咕:“怎么撒个谎都这么慌。”
“别怕,跟我讲讲你怎么想的?”夏眠压低声音柔声问。他顿了一下,还做作的加了个“嗯?”
‘嗯’完自己差点没被油的打个哆嗦。
但这刻意压低的声线对面前这小哑巴无疑杀伤力有些强,季舒手又不受控制的抖了两下。
季舒:能不能正常说话?
夏眠没看懂,只看明白季舒指了下嘴。他心里啧了一声,想着未来要真是一起生活他得先补补课。
季舒:我不想嫁给刘大刚。
夏眠照样没看太懂,这能看出季舒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