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仅不怕,反而笑了:“听得懂我的话啊?那就把爪子递出来。”
幼兽:“……”
僵持片刻,小家伙不情不愿地递出了受伤的右爪。
溪兰烬小心翼翼地给他涂抹伤药,又施术洗去他身上的血迹,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可爱,心里美滋滋的:“以后我来养你,不会让你再受伤啦,看你毛茸茸的像个球,不如就叫你球球。”
“球球”不堪受辱,转身就想跑。
可惜此时受了伤,没跑两步就被溪兰烬抓了回来,教训地戳戳他的额头:“跑什么?”
这个梦很长,溪兰烬梦到自己每天都把球球揣在怀里,晚上睡觉也要抱着小家伙,强行按着球球吸毛茸茸。
小家伙生无可恋地从他怀里挣扎出去,又被他霸道地一把抓回去抱住。
连跟在溪兰烬身边的人都忍不住道:“少主,这小东西那么排斥你,要不你就把他放走吧,你不是说强扭的瓜不甜吗?”
溪兰烬舍不得放走球球,继续养在身边,试图与他培养好感情。
那段时间周围风风雨雨的,听说是有人失踪了,就连宗主都亲自在到处找人,人仰马翻,乱成一片。
溪兰烬抱着球球闲溜达看热闹,好奇地问:“球球,你说他们在找谁啊?”
怀里的毛团:“……”
第11章
这个梦结束在球球突然失踪的第二天。
溪兰烬难过得哭了会儿,眼睛红通通的,在演武场边的屋檐上坐着,低垂着头,鬓旁赤红的小珠子一晃一晃的,忽然就听到四周传来纷乱的议论声。
“听说他失踪了半个月,回来也不说怎么回事,宗主竟也不责问……真是偏心啊。”
“你要是也能十八岁金丹后期,宗主肯定也偏心你。”
“嚯,那我可不想背负弑父的罪孽……”
溪兰烬心不在焉地顺着人群偷偷议论的方向觑了眼。
雪衣白发的少年正从长阶下徐徐走来,腰悬长剑,山风凛冽,吹开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清冷的眉眼微抬。
猝不及防的,他撞上了一双熟悉的金瞳。
……
溪兰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昨夜的梦还有几丝浅浅的印象,却如雾里看花,不甚清晰。
就跟真的发生过似的,有种浓烈的真实感。
可是他努力想要回想具体的内容时,又记不清晰,像是一层蒙了陈年尘垢的琉璃,吹不去上面的尘埃,看不清底下的真容。
越回想心里越空落落的。
甚至有些没来由的难过。
溪兰烬睁着眼,呆呆地发了好一会儿愣,才慢吞吞地揉揉眼睛坐起身,看到了坐在窗边榻下的谢拾檀。
溪兰烬脾气好,只要没有真正触怒到他,大多事情,睡一觉也就算过去了,不会往心上搁,因此也没介意昨晚的事,嘴角一扬,和谢拾檀打了个招呼:“小谢,早啊。”
谢拾檀转过头,下颌线在晨光的描绘里格外优美,低低地“嗯”了声,看不出表情。
但溪兰烬总觉得他不太高兴。
不给摸脸就不高兴啊?
……不高兴也不给摸。
溪兰烬装没发现,给自己捏了个洁净术,理理衣物:“暂行令快到期了,咱们出去走走,听听外头的风声如何吧。”
千里顺风行昨儿就把消息传出去了,也不知道没有互联网的修真界八卦传播速度怎么样。
事实证明了,溪兰烬还是小觑了修仙人士的通讯能力,千里顺风行的动作很快。
昨天下午,妄生仙尊与一个小修士的故事就传出去了,并且以爆炸式的传播速度向外疯传。
最先轰动的就是望星城。
五百年前,魔祖之祸结束后不久,身负重伤的谢拾檀提着剑,对正道各门各派进行了一番大清洗,血染长阶。
那些被清算的正道修士,有背叛者,有与魔修勾结者,其中不乏澹月宗里,看着谢拾檀长大的长辈,谢拾檀杀得眼也不眨。
本来不少人想要寻他报复,但不久之后,谢拾檀顺利步入大乘。
自那之后,谈论起谢拾檀,无人不发憷。
修为越高,境界之间的差距就越大,比如合体期与大乘期,便有天渊之别。
当世唯一的大乘境修士是什么概念?只要谢拾檀愿意,他就是想屠尽修真界,也无人能挡,合体期大能在他面前,能全身而退的都很少。
所以基于谢仙尊的威望,这个故事传出来了,就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故事里这个叫谈溪的这人,着实是不想活了,不仅想死,还想要死快点,并且是神魂湮灭那种死。
二是这个故事是真的。
大伙儿都没有怎么思考,就倾向了第二种。
开玩笑,谁敢用这种事来编排谢仙尊。
“会不会是魔门那几个总想挑衅妄生仙尊的人传的谣?”
大部分修士其实并不睡觉,多半用修行替代,所以也不像凡人那样作息,清早的茶楼里已经颇为热闹,几个修士正在激烈讨论着昨晚的热门消息。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附和:“你说的是当年魔门少主溪兰烬的手下,那个魔君解明沉吧?我觉得有可能,溪兰烬死在谢仙尊手上,他恨谢仙尊恨出血了。”
“是啊是啊,这五百年来,解明沉就没放弃过替溪兰烬报仇,要么是刺杀,要么就是公然挑衅,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谢仙尊总会留他一命。”
“解明沉不是随溪兰烬一同在澹月宗修行过吗,可能是仙尊惦念一丝旧情吧。”
“说句各位可能不认同的话,抛开立场问题,我倒是觉得解明沉颇为忠义,敢向大乘期强者拔剑,此等勇气,一般人可没有。看当年那些被清算的门派,谁敢吱声?”
听到这话,一个修士忽然压低了声音,暧昧不清地笑:“这你就不知道了,解明沉和溪兰烬不是单纯的主仆关系,他和溪兰烬有一腿呢。”
耳边忽然“咔吧”一声清脆的响。
溪兰烬迷惑地扭过头,看到谢拾檀徒手捏碎了手中的茶盏,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平静地松开手:“无事。”
溪兰烬的眉梢高高挑起。
没事才怪了。
他还是第一次在小谢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嫌恶之情。
溪兰烬从储物玉佩里掏出条新帕子递过去,好奇地问:“小谢,解明沉是谁啊?”
谢拾檀接过帕子,慢慢擦过指尖的水渍,轻描淡写道:“一个没用的废物。”
这么主观评价的介绍,实在是……
溪兰烬忍不住接着问:“你很讨厌他吗?”
谢拾檀不吭声。
很好,看来是十分厌恶这个叫解明沉的人了。
溪兰烬继续问百科小谢:“那他们说,解明沉和那个溪兰烬有……”
“有一腿”三个字还没秃噜完整,就被谢拾檀面无表情地打断:“没有。”
顿了顿,再次强调一遍:“没有。”
这么强调做什么?
溪兰烬“哦”了声,支棱起耳朵,继续偷听隔壁桌的谈话。
这么会儿功夫,隔壁的讨论点已经变了几个方向,方才提到“是解明沉的阴谋”这个猜想也被否决了:“解明沉这么做图什么啊,有什么好处吗?”
“就是就是,而且谢仙尊不喜别人谈论自己的私事,我觉得就算是谢仙尊的大敌溪兰烬还在世,也不敢这么做吧。”
“这么说,很有可能是真的咯?”
“我觉得很有可能,你看,传出消息的人,甚至知道妄生仙尊的喜好细节!”
溪兰烬明目张胆地偷听了会儿,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大伙儿更愿意相信是真的。”
相信就好。
仅大半天的时间,这个故事就从望星城飞速扩散了出去,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今日也临时更改安排,说起了新故事。
再过几日,但凡消息灵通点的修士,应该都会知道一件事:妄生仙尊和那个叫谈溪的修士,有过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是仙尊动不得的白月光。
溪兰烬离开茶楼,又带着小谢在城里溜达了几圈。
谢仙尊的八卦,堪比现代实力与流量兼具、从无任何桃色绯闻的超级巨星,突然曝出与人谈过段生死相依、缠绵悱恻的恋爱,想不轰动都不行。
众人集中讨论的有两个方面。
首先是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其次是那个传闻里的“谈溪”是何方神圣,长啥样?什么修为?什么出身?家里几口人?兜里有多少灵石?会多少种法术?
总体来说,尘埃落定。
在大伙儿好奇故事里的“谈溪”时,溪兰烬已经和谢拾檀离开了望星城,朝着药谷的方向而去。
往后原身惹的仇家再想动手时,也得掂量掂量谢仙尊的分量,处境分外光明了起来,未来充满希望。
溪兰烬的心情非常好,想到这件事还是谢拾檀点拨的,走出城门时,真诚地道谢:“小谢,多亏你的提醒啦。”
谢拾檀不是很想说话。
“蹭热度,这套我可太熟了!”
谢拾檀:“……”
“怎么了?”溪兰烬毫不心虚,理不直气也壮,“反正仙尊又不知道,给我蹭蹭怎么了?”
谢拾檀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你蹭。”
谢拾檀无声捏了捏眉心,生平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奈,以及无从应对。
溪兰烬又再次唏嘘起来:“难怪大伙儿都喜欢蹭热度,虽然还没见过妄生仙尊,但现在我单方面对他报以最崇高的敬意,这声爹我先叫了。”
谢拾檀:“。”
谢拾檀:“休要胡说八道。”
第12章
五日之后,大道旁的简陋茶摊上。
简单粗暴写着个“茶”字的布幡之下,几个修士围坐在一起,正在激烈讨论时下的热门话题。
化南秘境不日就要开启,近来不少修士南下,多会在茶摊歇歇脚,讨论的都是这些,茶摊老板见怪不怪。
只是凑近倒茶时一听,才发现他们讨论的不是那什么秘境,而是另外一桩事。
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修士摸摸胡子,一脸自信:“原来如此,我已明了在心。”
旁边的光头修士问:“你明了什么了?”
“你看啊,当年正魔大战之时,妄生仙尊有一次不是遭魔修偷袭,被掳去了魔修的地盘,还给溪少主羞辱了一番吗?俩人那时便结怨愈深了。听说,仙尊是过了许久,才回到澹月宗的。想必,谢仙尊便是在那时遇到了谈溪,与之结缘。”
“哦哦,这么一想,确然如此啊!魔修的地盘在苍鹭洲,无妄海又正好在苍鹭洲下,时间、地点都对得上……不愧是陈兄,我都没想到这一点,醍醐灌顶啊。”
“我猜正是溪少主追杀谢仙尊时,将谈溪打下了无妄海,也难怪……”
“师父,难怪什么呀?”旁边安静听话的小弟子终于忍不住插嘴。
“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也正常。”
山羊胡修士也不恼弟子插嘴,摸摸他的脑袋:“当年正魔两道联手围杀魔祖,因魔祖会侵扰修士心神,只有谢仙尊和那溪少主能抵御,所以万人列阵困住魔祖后,便是由他们进阵诛魔的。”
提问的小弟子睁圆溜的眼睛:“这样啊,那那个溪少主也是诛魔的英雄吗?后来呢?”
听到弟子这么说,山羊胡修士眼底带了丝复杂的怀念色彩,继续道:“那时我还只是个金丹期的小修士,不配参与到困魔祖的大阵中,便和几个师兄躲在远处,看着谢仙尊与溪少主走进了大阵中,他们二人彼时才不到两百岁,都已步入合体之境,比我大不了多少,身影却似山岳,让我久久仰望……我记得我等了近十日,等到大阵终于消弭之时,出来的却只有谢仙尊。”
“那个溪少主呢?”
“彼时流言纷纷,有说溪少主是死在了魔祖手下的,也有说溪少主是被魔祖侵蚀神识后,被谢仙尊所斩杀,总之,不论流言如何,谢仙尊对那一战始终闭口不言,也没人敢在谢仙尊面前谈及溪少主。”
光头修士笑着道:“我听陈兄的语气,怎么对那溪兰烬颇为尊敬的样子?”
“都是往事了,”山羊胡修士笑了笑,“正魔大战时,金丹期修士只是放到前线的小炮灰,我那时第一次上战场,就遇到了溪少主带的魔修队伍,害怕得不行,还以为要被收进炼魂钵里了,但他却放过了我们……我觉得,溪少主也未必就如传闻里那般阴邪诡诈。”
“哎哎,话走偏了,那溪兰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重要,你方才想说的莫非是,恐是大战结束后,谢仙尊为心上人报仇,又与溪兰烬一战吧?”旁边的修士啧啧道,“看来就算是谢仙尊那般恍若高山雪、天上月的人,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几人七嘴八舌的,边边角角抠细节,自感全能对上,不由唏嘘不停。
溪兰烬在旁边嗑着瓜子,明目张胆地偷听了半天,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溪兰烬和妄生仙尊之间,除了旧恨之外,还有个杀妻之仇啊,难怪不死不休,换作是我,谁杀了我老婆,我也要和他拼命。”
“……”
谢拾檀修长的指尖摩挲着茶摊粗粝的茶盏,无形中透着几分优雅,闻言略偏了下头,淡淡道:“你似乎忘了,故事是你传出去的。”
清冷的嗓音灌进耳,溪兰烬立刻从隔壁桌有理有据的分析里拔出来,后知后觉地想起,哦,这不是他编的霸道毛茸茸仙尊爱上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