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幸灾乐祸的敌军首领意外没有发出挑衅的回音。
弗莱德转身直奔医务室。
通讯的另一侧,太空中一架隐藏的星舰里,凯尔切断通讯后表情森然。
没想到他安装的监控器损坏了,竟要从帝国士兵的口中得知。
“胡安,给我一个解释。”凯尔朝来人发出质问,打心底恨不得从没有过这个弟弟。
胡安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临时召唤,他像是习惯了那双燃起怒火的异瞳一般,轻描淡写解释道:“乔舒亚要接受医生的检查,监听器迟早要暴露,我怕那群帝国的家伙会顺着线索一路搜过来,就干脆直接自毁了。”
“荒唐!”凯尔不断来回踱步,“你以为炸了那些家伙就没办法找到线索了吗?幼稚!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小心炸死了弗莱德里克的夫人,帝国会以什么理由向我们发起战争,嗯?
还有,我们这一个月的计划,不就是要把人要过来,然后挖出机甲的核心技术吗?你万一把人直接炸死了,你知道会损失多大的军事价值!”当然其中也不乏他个人的一点私心。
胡安不以为然道:“经过这一个月的监听,那人我看他固执得很,弗莱德里克那样对他还俯首帖耳的,看起来一点也不聪明,估计在帝国是徒有虚名罢了……”
“还敢狡辩!”凯尔一巴掌抡在胡安侧脸,留下一个通红的掌印,“别以为你上次把事情办砸,我这次还会继续纵容你。来人,把胡安收进大牢!”
胡安被人带离的时候,表情淡然没有半丝悔意。
终于解决掉烦心的弟弟,凯尔担心起此刻祁余的状况。
这件事对那具脆弱的身体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在监听器未被弗莱德察觉的时候,将想要的人抢过来还尚且容易,假如弗莱德得知军情败露的真相,并就此察觉自己的心意,再想抢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思及此,凯尔不由瞥向桌角放置的监听端的耳机,那里已经再也不会传出祁余的声音。
……
帝国战舰医务室里,祁余躺在偌大的手术台上,与一般士兵相比明显单薄的身躯一动不动。军医把取出的一片片微小碎片,摆放在祁余头侧的托盘里。
祁余的表情没有狰狞与痛苦,反倒像是获得解脱时的释然松弛,格外平静。
他静静等待自己的心跳归于直线,还有系统宣判任务的最终结束。
【恭喜宿主顺利通过剧情“捐躯殉国”,当前完成度达到80%,奖励奖金6400点,请再接再厉哦~】
“嗯?996……”祁余疑惑不解道,“怎么是完成度80%?”
都捐躯殉国了,难道还不是100%吗?爱得卑微,死得壮烈,可以堪称教科书典范了。
996闻言连忙查了一遍系统信息,谨慎小心地汇报道:“由于前辈完成出色,导致原本的剧情主线有所延长,任务完成评价不变,100%即为顺利通关,还请前辈再接再厉……”
996越说越小声,它觉得任务时间增加就是效率降低的表现,前辈肯定会为此不开心。
但是祁余得知任务没有纰漏,很快欣然地接受了这个变动。
没有比官方送奖金更令人愉悦的事情了。多细化一些奖励时点,就代表多增加一些奖金翻倍的机会,后期就会得到更巨额的奖金。
而且多留在弗莱德身边一阵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弗莱德在祁余心中的评价其实一直在不断攀升,毕竟男人器大活好,不一定下次就能遇到比他更合适的,多用一次就是赚一次。
这笔买卖怎么看都不亏。
战舰的医务室窗外,星海正在快速流转。
弗莱德沉默站在病床前,看着祁余常会泛红的耳廓,如今变成陌生的惨白,鲜血染红了浅金色的发丝,顺着侧颈缓缓滴落。
距离得到全面救治,还要再等一段时间,弗莱德命人以最高时速飞回帝星,中央军事医院已经做好急救准备。
未曾想过迟来的真相会以这种方式展现在他眼前,弗莱德在看到监听器碎片的同时,就串联起前因后果。
原来自始至终就没有什么出卖帝国情报的叛徒,真正让风声走漏的,正是这枚几乎无法让人察觉的入耳式监听器,其实只需一个全面的检查就能被轻易发现的。
结果却错过了一次又一次……
弗莱德不由得又靠近几步,仔细端详祁余的睡颜,舒缓的眉眼倒是比每晚看上去更加柔和,可是面色却是那样苍白,看着让人心生怜惜。
他不得不承认,他心疼了。
就在凯尔口不择言说出祁余只有几十天好活的时候,一种陌生的强烈不适攀上弗莱德心头。好在凯尔胡话连篇,吐出的浑话向来作不得数。才让子虚乌有的事产生的情绪,转瞬之间烟消云散。
但是这不意味着,这笔账在他这就一笔勾销了,等把祁余安顿好了,他一定要给凯尔点颜色看看。真应该被炸聋耳朵的是那个爱偷听的混蛋才对。
不到半个小时,战舰降落在中央军事医院的降落坪。
深夜的军事医院灯火通明。
经过帝国顶尖的各学科专家几个小时的奋力救治,爆炸没有对祁余的大脑造成影响,而且单侧听力会随着时间逐渐恢复。
得到消息的弗莱德顶着倦容,在病房门外终于稍微放下心来。
他整了整身上些许凌乱的军装,想去病房看看祁余,如果只是远远瞅一眼应该没什么的吧。
结果,洛根一身白大褂,从祁余的病房大门里走出来。儒雅斯文的青年医生手抱一打厚重的资料,胸前口袋依旧随身别着那支复古钢笔,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弗莱德心想怎么又遇到了这位自命不凡的医生,眼神重新锐利警惕起来。
洛根医生在看到弗莱德时愣了一瞬,仿佛他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辛苦洛根医生了。”弗莱德出于礼数,上前向对方表示感谢,毕竟是参与了对祁余的救治,作为名义上的丈夫,总不能假装视而不见。
洛根却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径直穿过弗莱德面前。
弗莱德一把擒住洛根手腕,一改方才客气的语气:“洛根医生,这样不合适吧。”
洛根回头白了一眼弗莱德:“我没什么和你可说的。”
弗莱德被冲得一头雾水:“洛根医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根看弗莱德似乎丁点儿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对自己妻子竟然做出这么过分的事,难道就没有丝毫愧疚吗?帝国万人敬仰的英雄上将原来是个衣冠禽兽。
他快速从手中的资料中抽取出一张,“啪”地摊在弗莱德面前:“你自己看吧。”
弗莱德犹豫着接过资料,视线扫过一行行数据,一眼就发现明显的警示加号,一二三四,一共有四个加号,意味着超出正常范围值足有四倍之多,而对应的检测内容是……
精神控制剂的体内残留水平?
怎么会超出这么多……
弗莱德紧锁的双眸中浮现出疑惑的神色:“你们这报告是不是数据有问题。”
洛根看着弗莱德理直气壮的样子,真想直呼大开眼界,上次这个男人还跟他说四分之一,然而一个月后意外收获四个加号。
果然暴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弗莱德里克上将,我建议你最好先自己扪心自问一下,究竟对自己的伴侣做了些什么,然后再来质疑我们的检测结果。”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弗莱德语气中掺着不悦。
洛根胸口剧烈起伏一下,暂时压制住心中的怒火,一字一句道:“检查的结果就是,乔舒亚一直都在经历精神上的痛苦煎熬,至于具体持续了多久,我想弗莱德里克上将要比我更加清楚。”
“我……”
“不必和我解释。”洛根毫不客气打断道,“也请你不要继续自欺欺人,如果你还关心你的妻子,就请好好照顾他的情绪,不要再让他接触到任何危险。这件事我可以不指控你,但也不会帮你隐瞒。”
说完,洛根没要回那张体检报告,不想再多废一句话似的果断离开了。
弗莱德捏住资料的指尖由于过于用力而泛白,他不敢置信地把报告上地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字迹清晰没有看错,洛根警告他的内容再次印证了这个事……
祁余一直以来都在承受着他无法想象的精神折磨。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和帝国上将的世纪婚礼
接连不断的预料之外,让弗莱德一时间有些恍惚。
可是他当初到底注射了多少剂量,这点小事他还不至于出错。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近期……祁余还被其他人强行注射了精神控制剂。但是最近一个月的时间,小少爷连家门几乎都没出过,唯一一次偷溜出门……那次还是自己给他注射的。
要是时间继续再往前推的话……
弗莱德的意识突然锁定在记忆中的某天。
!!!
不对,不该是那次……
他不敢置信地在脑子里划掉那一天,然而经过反复思索,仿佛只有婚礼当日完美符合各方面条件。而且凯尔有充分的时间和动机。
祁余被掳走长达数个小时,被发现时孤零零躺在敌军基地,手脚布满了禁锢后的伤痕,浑身上下满是一副受尽折磨的狼狈样……
每一处细节都印证了猜想的可能。
事实似乎就摆在眼前。
弗莱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呼吸突然变得滞涩,紧攥资料的手臂抬起又无力垂下,在身侧颓然晃了晃。
他不敢相信有士兵在被注射后不久还能笑得出来。
还是……标准上限四倍以上的用量。
为了寻觅出可以作为否定假设的依据,他不断在回忆中拼命搜索。
但是……
弗莱德此刻只有祁余当时的虚弱笑容和沙哑的话语,在他脑海萦绕着久久挥之不去。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这是祁余当时说的唯一一句话。
弗莱德仿佛在这一刻才明白,那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能让单薄纤弱的小少爷扛下痛苦煎熬,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竟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
明明他一直在等着自己……
然而他却辜负了祁余宝贵的信任……
弗莱德呆呆地独自站住片刻,然后轻轻推开病房的门。
穿着白色病号服的身影蜷缩侧卧在病床上,这一个月每当他回家晚了,推开卧室也是这样一副情景。只是这次在祁余的左耳多了一层渗了血的纱布。
应该很疼吧……
弗莱德不禁放轻脚步,慢慢绕到祁余的面前,看到那张熟悉的睡颜此刻苍白得不像样,打湿泪水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原来他一直以来认为的噩梦,都是体内的药物放大的痛苦……
弗莱德按耐着揪心的酸楚,缓缓浅坐在床沿,略有薄茧的手掌小心搭在祁余脊背,以极轻柔的力道慢慢安抚。
不知道他这样做,能不能让小少爷安心一些。
弗莱德努力想让动作更柔软一些,但对于常年扣动枪支操控机甲的手来说,动作还是略显僵硬。
就这样,弗莱德尝试了半天,睡梦中的小少爷眉头似乎皱得更深了。
恰好被他喊来的杰登已经达到门外,弗莱德这才依依不舍悄然离开了病房。
“上将,乔舒亚顾问他……”杰登努力压低了音量,满眼写着担心。
弗莱德轻声交待情况:“他还在睡,已经没事了,你一会儿在这守着就行。”
杰登:“是的,上将。”
弗莱德吩咐完没有立即离开,叫杰登过来除了可以帮忙守着祁余,他还想趁机打听一件事。
“对了,乔舒亚在监狱的精神状况你还记得吗?”弗莱德将视线瞥向一边,若无事情地道。
杰登闻言,将心中的担忧脱口而出:“乔舒亚顾问的身体是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吗?”
弗莱德登时收回目光,复杂的情绪里闪过一瞬的意外。
他竟然知道?
杰登意识到自己的逾越,连忙解释道:“乔舒亚顾问那几天很不好,狱警说是精神控制剂的作用,我虽然觉得不是,但是上将你既然问到了,我就想是不是也有这个可能。”
……
“你觉得是什么。”难道还有其他隐情?
弗莱德感觉浑身气血倒涌,紧绷的心弦一触即发。
杰登一愣,没来及反应过来问的是什么,思索了一会儿抬头对上男人的表情,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他拉响警钟,站姿顿时笔直了许多。
“其实,当初想和上将汇报这个事的!但是看上将当时的状态就暂时没说……其实,乔舒亚顾问那三天一直心心念念着上将你,嘴里一遍遍默念‘弗莱德为什么不相信我’,一边念还一边偷偷抹眼泪……”
杰登不善于汇报感情问题,但是他看不得祁余受委屈的样子,终于有机会可以说出口了,听起来又像是在对弗莱德进行控诉,于是沉默着低下了头。
弗莱德的心随着杰登的叙说,渐渐沉入漆黑的海底,陌生苦涩的情绪在他五脏六腑掀起惊涛骇浪。
为什么……
他突然觉得,心里那么难受呢?
弗莱德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痛苦闭上双眼朝杰登挥了挥手,转身迈着艰难的步伐,独自消化难言的酸楚。
杰登看着弗莱德颓然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自己怎么还能不合时宜地说出那些惹人伤心的话呢,祁余受伤已经让上将够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