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那辆车就这么安静地停在路边的车位之中,灯是熄灭的,也不见任何人影站在车前。
不远处还有一辆造型有些夸张的轿车,那辆车的形状轮廓有些熟悉。但俞心的大脑被林非轶的突然消失占满,一下子没能深思那辆车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非轶去了哪?
俞心的不安感愈加浓厚。
他还在串串店里的时候,林非轶就说自己已经到了。
按俞心对林非轶的了解,如果他不是停好车、站在串串店门口,是不太可能叫俞心下来的。
那就是在林非轶等他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意外。
俞心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下定了结论。
他在原地转了两圈,放轻了脚步。
这片城区很老,没走几步就会有一条曲折幽暗的巷子。
俞心一边走着,一边悄悄地探头往巷子里张望。
千万别出什么事。
俞心默默地期盼。
千万别出什么事。
每一条巷子安静又昏暗,好像从来都没有人进来过。
俞心越找越焦急,越找心越慌。
到底怎么了?
他走一会就看一下手机。不出意料的,林非轶的消息始终没有到来。
就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一样。
俞心的呼吸渐渐地变得急促了起来。
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了一片有些荒凉的区域。这里的建筑风格有些老旧,大小店铺大多都关门了,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家还亮着灯。
他走着走着,忽然一丝熟悉的声音蓦地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不远不近,但可以听到其中明显的愤恨之意。
俞心眉头一跳。
是闻宇生。
是闻宇生的声音。
他悄悄地接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越近,听到的声音就越清晰。
“你以为你很能耐,是吗?”闻宇生的声音颤抖,带着种诡异的兴奋和疯狂,“林非轶啊,大帅哥,大学霸。不仅抢了我的俞心,哪哪都比我好!”
俞心直觉不妙,在那条巷口,悄悄地探了点头看去。
而后,他的视野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寒光。
有刀!
俞心瞬间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闻宇生,他竟然带刀威胁林非轶!
林非轶大概是不想让他伤害到俞心,于是将他带离了车旁,来到了这里。
俞心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他该怎么办?
他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傻乎乎地冲上去,万一给林非轶添麻烦,事情就会变得更加不妙了。
那么……
俞心转过身,无声地离开了那条巷口。
然后,他拨通了110。
随着嘟嘟声响,电话接通后,俞心压低声音说:“您好,xxx街道,玲嫂面店旁边的小巷里,有人持刀行凶。”
在那边的接线员表示明白后,俞心挂断电话。
他发现最近,不仅是自己唬人的次数上升,开录音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多事之秋啊。
俞心苦中作乐地想。
打开了手机的录音键,俞心将它揣进了手机,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巷口走去。
闻宇生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我爸我妈的事情也都是你干的对吧?你给他们施压……是你干的吧?!”
俞心冲了过去,在阴暗的巷子里看到了闻宇生模糊不清的扭曲侧脸。他浑身上下都笼罩在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奇异的亮光。
“要是你不出现,本来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的。”他喃喃道,嗓音嘶哑,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把寒光烁烁的水果刀。
俞心的手脚发麻,太阳穴突突跳动。
一旁的林非轶则站在墙边。
他的脸隐没在黑暗里,丹凤眼微微地眯着,姿态看似随意,但细看却明显在绷着腰背。
“你就是这么认为的吗?”俞心听到他淡淡地说。
闻宇生讥诮地笑了两声:“说得真轻巧。”
“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我的朋友都不敢和我玩了,连郑铭都要远离我;家里公司出问题了,我爸我妈天天只知道找我发脾气。”
“我挂科了,被清退了,现在大学也没得读了。我爸妈还不知道呢。”
他就像一个被这些挫折和痛苦击垮的人一样,嗤笑着说:“现在……也没必要知道了。”
“你很开心是吗?”他的表情一瞬间切换成咬牙切齿,“林非轶,你很开心是吗?!看我这样狼狈,你很开心是吗!”
他又转而笑了起来:“不过没事,我……”
闻宇生的神色狰狞,带着毛骨悚然的快意:“就喜欢看你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哀求、躲藏、求饶的样子!”
俞心再也忍不住了。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直接几步冲进了小巷。
“闻宇生,你是傻逼吗?!”
俞心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指着闻宇生怒吼道。
“你是傻逼吗?!”
“要不是你人傻钱多,你以为你那些朋友还会理你吗?”
“你大一大二挂了十几门课,学校留你到现在退学都是仁慈了好吗?”
“你爸妈的公司早就出问题了,你在这无能狂怒,还不是他们减了给你的零花钱!”
“你这个人,又自私,又愚蠢,你让我觉得恶心!”
他喘了口气,在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两人的目光之下,继续骂道:“你以为你多牛逼啊闻宇生?”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今天遭受的一切,都是你该的,都是你活该!”
“关林非轶什么事啊?”
第98章 “不怪你”
俞心的突然出现,显然让两个人都措手不及地愣了一下。
闻宇生还没反应过来俞心到底说了些什么,握着刀的手都差点无意识地松掉了。
而林非轶则是猝然抬起头,看向了从巷口跑过来的俞心。
俞心和林非轶的眼神在半空中交错。
他明晃晃地看到了几分来自林非轶的震惊,而后那震惊瞬息之间变换成了担忧。
闻宇生在短暂的呆愣之下,大脑接收到了俞心刚刚说出来的话。
他的脸色瞬间涨得铁青,猛地将刀尖指向俞心:“你他妈的再给我说一遍?”
“说啊,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俞心看着闻宇生的注意力逐渐转移到自己的身上,趁热打铁:“你不就是个垃圾货色吗,那几个朋友捧着你,还真当自己很厉害了吗?”
“告诉你。”俞心控制着自己露出了一个冷笑,“我早就觉得你是个脑残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他大半是出于真心,小半则是因为看到林非轶正从身后悄然接近闻宇生。
刚刚那一番痛骂已经耗空了俞心全部的词汇量,此刻他只能搜肠刮肚地继续说道:“像你这样的人,自私愚蠢,自大狂妄。”
“什么哀求,躲藏,求饶,你难道没有问问你自己配不配吗?”
“贱人!”闻宇生的眼珠子里都是可怕的血丝,他握着刀的手抖个不停,“贱人,你他妈就该被——啊!”
他的骂声戛然而止。
因为林非轶从他身后陡然冲了出来。
趁着俞心吸引走闻宇生大部分注意力的时刻,林非轶两步上前,直接一个利落的动作将闻宇生控制在了原地。
夺刀、反剪,林非轶干脆又利落,将闻宇生毫不留情地按在了潮湿滑腻的地上。
人体和泥地接触,发出了黏腻又沉闷的‘砰’声,而水果刀也‘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俞心赶忙冲上去将刀踢开。
“你怎么样?”他颤声问道。
林非轶将不停扭动,原本干净的脸上沾上了一块块泥和青苔的闻宇生牢牢地按住。
他的动作利落又干净,因为用力,胳膊上的肌肉微微鼓起。
闻言,他笑了笑,说:“没事。”
听到两人互动的闻宇生挣扎得更厉害了。
“贱人!”他嘶吼着骂道,“贱人,你迟早有一天会被这家伙抛弃,到时候看谁还要你这种垃圾!”
“该担心的是你吧。”林非轶嗤笑道,手下用力,成功地让闻宇生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他反剪的动作很专业,显然练习过。
此刻对付这么一个色厉内荏的闻宇生,只能说是绰绰有余。
俞心刚刚报了警,警察没有这么快过来。他看着无能狂怒、狼狈扭动的闻宇生,目光落在了林非轶冷淡凌厉,微微蹙眉的侧脸,和因为用力而鼓起的肌肉上。
等等。
林非轶今天穿的依旧是一身黑,但俞心仍然看到,他左臂的颜色有些不太对劲。
怎么回事?
俞心轻轻地嗅了嗅,果不其然,在霉味之中,嗅到了一丝非常明显的血腥味。
他仔细一看,就发现林非轶的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
林非轶受伤了?
俞心的心脏突地一跳。
因为光线太暗,俞心看不清楚那伤口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只有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在他的鼻尖交缠,让他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浓厚。
刚刚的打斗之中受的伤吗?
俞心想问,又怕激怒闻宇生,横生波折,只能直勾勾地盯着林非轶手臂上蜿蜒流下的猩红黏腻液体。
而犹豫之间,刺耳的汽笛声就从远方朦朦胧胧地传了过来。闪烁的红蓝灯光划破了寂静的夜色,俞心一转头,看到一辆警车停在了巷口。
“这里!”俞心忙招手。
车门推开,几位训练有素的警察冲了出来,从林非轶手上接过狼狈不堪的闻宇生,给他铐上手铐。
林非轶也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
俞心也顾不得许多了,立刻抓住林非轶的左手。
他的眼角余光忽然和被警察控制在手中的、莫名其妙回了个头的闻宇生对上。
闻宇生的眼神仿佛大梦初醒,带着失措的茫然和一丝丝细微的、无法褪去的不安。他失去了方才张狂的模样,像是终于意识到了巨大打击的失败者,完全无法对周遭的一切做出任何反应。
但俞心不在乎这些,他只想看看林非轶是什么情况。
果不其然,一道深深的伤痕出现在了林非轶的左手手臂之上。
“你……”俞心又是震惊又是心疼,“你的手……”
“没事。”林非轶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小伤。”
“什么小伤,这……”
俞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上前的警察打断了。
那位干练的女警向两人询问道:“请问报警人是哪位?”
“是我。”俞心应道。
他的手还紧紧地攥着林非轶的手腕,始终不愿放脱。
“方便叙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女警继续问。
“当时……当时我男朋友说好在楼下等我。”俞心慢慢地将当时的情况讲了出来,“但我下楼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给他发消息也没回,于是就在这附近寻找。”
“然后在这里,我看到那个人拿着刀威胁他,于是报警了。”
“好。”女警挑了下眉,而后点点头,目光转向林非轶,“你呢?”
“就跟他说的差不多,”林非轶动了下手臂,但不小心牵动伤口,皱了下眉,“我在楼下等他,那个人突然拿着刀出现在我面前,说要和我谈谈。”
“我怕伤害到我对象,所以就把他引走了。”
女警在记录纸上唰唰地写了些什么,而后抬头语重心长地教育起了他们。
“你们别想着逞强,那人拿着刀,就避着点,往岗哨亭跑,明白吗?”
“明白了,明白了。”两人纷纷点头。
现在这状况,林非轶显然没法自己开车去医院。于是女警叫来了另一辆警车,顺带着把他们两个人送到医院里去做伤情鉴定了。
因为不知道凶器上是否有什么异常情况,包扎好伤口后,林非轶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晚上。
于是,在一番折腾后,他们终于在住院部落下了脚。
看着坐在床边的林非轶,俞心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没事。”林非轶今天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说这句话了。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揉了揉俞心的头发,安慰道:“我刚刚给我姐打了电话,她说明天会带她秘书来处理。”
俞心“嗯”了一声。
为了安静,林非轶要了间单人病房。此刻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俞心于是直接有些内疚地趴在了床上,小声说:“对不起。”
“不要这么说话。”林非轶皱了下眉,安抚地抚摸着俞心的后颈,“宝宝,不是你的错。”
俞心将埋在手臂间的脑袋转了转,偏头看向林非轶。
林非轶的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他的伤口很深,那柄水果刀留下了一道三毫米深、二十厘米长的痕迹。俞心在来到医院时才看到,那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染了林非轶一身,在黑衣服上不怎么明显,但和偏白的肤色一衬,就显得触目惊心了起来。
“对不起。”俞心又闷闷地说了句。
而后他抬起头,说:“我去给你拿件替换衣服吧。”
“不用你去。”林非轶将试图起身的俞心按了回去,“有助理一会会送来,你也好好休息一下。”
俞心“嗯”了一声。
医院制冷效果良好的空调让他方才不断飙升的肾上腺素逐渐消退。而他被激荡情绪充斥的大脑一点点冷静下来的时候,眼眶才后知后觉地涌起了一阵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