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给黎遥的房间开了空调,现在黎遥身上的热气已经散光了, 抱上去能感受到淡淡的凉意,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 身体都在微微打着颤。
饶是如此, 黎遥依旧很乖地搂着他的脖子,让他能顺利将人抱起来。
在主动抱住容檀时, 黎遥也愣了愣。
这些完全出自他身体的本能。
尽管池随在前几分钟还朝他控诉了容檀的恶行, 扬言就是容檀将他们两人伤成这样, 黎遥还是没办法对容檀升起一点害怕的心理。
他始终相信,容檀不会伤害他。
事实的确如此,容檀只是将他抱回了原来的房间,将他放进温暖的被窝后,再去衣柜里替他找出了一整套衣服。
“我刚刚去买了菜,你再休息一会,等会穿衣服起来吃饭。”容檀说完,俯身在他额头上吻了吻,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两人的相处模式仿佛又回到了以前,要是黎遥没有看到隔壁房间血淋淋的池随跟叶怀霁,他可能还察觉不到这个副本出了什么问题。
确定人走远后,他立马摸向自己的枕头底下想找自己的手机,可是底下什么都没有,他将抽屉都翻了,没有任何通讯工具。
黎遥看向床边被人折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突然沉默下来。
他好像被软禁了。
容檀对他比以前更加呵护备至,其中带了一点监视的味道,他刚在房间找了一会手机,房门就被推开了。
容檀看着赤着脚踩在地上的黎遥,也没问他在找什么,而是抱着人坐在床边,蹲下身给人穿袜子,“我就知道你坐不住,你还是出来陪我一起做饭,我准备做蒜蓉粉丝虾,帮我剥点蒜,嗯?”
尽管是商量的语气,他却没给黎遥拒绝的机会,自顾自给人穿上保暖的衣服,甚至没让黎遥下地,将人抱出了卧室,放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三四个蒜头,还有一个小碗,明显是给黎遥准备的。
以前容檀做饭的时候,黎遥最喜欢的就是在旁边帮人剥蒜。
黎遥抿了抿唇,侧头看了眼厨房忙碌的背影,又看向另外一边紧闭的房门,心头的不安愈发地重。
容檀回来后就将客厅的窗户打开了,同时还开了空调,之前那股血腥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可每次容檀靠近他的时候,那股血腥味又清晰起来。
像是,容檀身上也带了不少血。
是沾的池随他们的吗?
没等黎遥想清楚,系统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现在尽量顺着容檀,等主系统察觉到这个副本的异样,会强制关闭这个副本,到时候你就能出去了。】
【我怀疑容檀是故意制造事故,让你回来,你要对他有所防范。】
黎遥太过相信容檀了,在这种关头,很容易出事。
黎遥知道系统的顾虑,刚准备回答系统,旁边却冷不丁传来一声问话。
“你在跟谁说话?”
容檀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垂着眸子看着他,目光淡淡的。
黎遥吓得手一抖,剥好的蒜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容檀脚边。
他瞪大眼睛看着容檀,“我……没跟谁说话啊!”
过于紧张让他的声音都有点结巴。
他刚刚不是跟系统在脑海里对话的吗?容檀怎么可能听得到!
黎遥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胸腔了,他有一堆问题想问系统,可是怕再被人察觉,没敢出声。
系统也察觉到了问题所在,主动切断了跟黎遥的联系。
容檀像是没察觉到黎遥的慌乱,回道:“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他俯身将地上那个蒜捡起来放进茶几上的碗里,给黎遥倒了一杯蜂蜜水,转身回了厨房。
厨房很快飘来了饭香味。
这次做的菜依旧全是黎遥喜欢的,可是黎遥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不远处的房间还关着生死不知的池随跟叶怀霁,他也不能再跟系统交流,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容檀没逼黎遥多吃,给人盛了一碗鸡汤,“没胃口就把这个喝了。”
黎遥看着面前没动几筷子的菜,实在不忍心容檀的心血浪费,低头乖乖将碗里的汤喝完。
容檀抽出纸巾擦干净黎遥嘴角的汤渍,唇角扬起,“我把鸡汤一直暖着,你要是饿了,就告诉我,我给你盛。”
黎遥闻言再也忍不住,开口道:“你不去学校吗?”
之前电视还开着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他脱离副本只过了三天,今天是工作日,按理来说容檀应该要去学校的。
可刚刚对方说的话,明显是会一直陪着他的意思。
容檀听了黎遥的问话,神色不变,将碗筷收拾好放进厨房,水声混合着他的回答,“我跟学校请假了,近期不会再去了。”
黎遥听到这里,才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容檀是真的打算一直软禁他,不给他半分逃脱或者向外求救的机会。
他看向另外一边一直安静没有传出半分声响的房间,整个人无比焦躁。
池随跟叶怀霁不会死了吧?
现在系统不在,他也确定不了。
黎遥手抵在唇边,牙齿无意识咬着指节上的肉,刺痛感让他的脑子清醒不少。
他现在救不了池随跟叶怀霁,容檀表面看起来跟以前一样,可是他有种直觉,容檀现在的情绪极度不稳定,如果刺激到他,事情只会更糟。
他只能按照系统之前说的,等。
过度不安的情绪让黎遥嘴下没个轻重,将指关节咬破了皮,嘴里刚尝到一点血腥味,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黎遥!”容檀的声音罕见地沉了下来,他看着黎遥食指上冒出的血珠,眉眼间覆上一层冷意,“你在干什么?”
黎遥本来就慌,感受到容檀的怒意,更是吓得身子抖了一下,张着唇,愣愣地看着容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容檀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重话,将医药箱拿来,给他手上的伤口消毒。
指节处被贴上一个小型的创可贴,做完这些,容檀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就算你自残,我也不会放过那两个人。”
“要是再有下次,你手指受伤,我就砍掉他们一根手指头,腿受伤,我就砍掉他们的腿。”
两人之前潜藏的问题被容檀以这样残忍的方式直接暴露出来。
偏偏他语气平静,像是在跟黎遥商量晚上吃什么菜。
黎遥脸色瞬间白了下去,他感受到了容檀骨子里的疯。
他颤着唇,问道:“为什么?”
明明他们前几天还一起设计抓住了杀人案的真凶,就算容檀跟池随他们有点小矛盾,可远远没到致人死地的地步,怎么才几天,容檀就将人关起来折磨成了这样?
容檀听到黎遥的问题,像是觉得好笑似的勾起唇,他抬手,用食指蹭了蹭黎遥毫无血色的脸颊,“不这样做,你会回来吗?”
明明室内开了空调,容檀的指尖却很冰,触在柔软的脸颊上,竟然有一种尖锐的刺痛感。
偏偏两个人都没退开。
容檀用手指一点点描摹这黎遥的脸,从额头,眼睛,鼻梁,最后停留在黎遥粉白的唇瓣上。
容檀轻轻笑了一声:“是因为他们有危险,你才回来的。”
他描摹着黎遥的唇形,明明是再亲昵不过的动作,可他说出的话却让黎遥心一点点坠了下去。
“让我猜猜,你来这里的任务是找出杀人案的凶手,为什么他们出事,你却回来了?”
容檀看着黎遥由于摩擦渐渐红润起来的唇,声音愈发温柔:“是因为他们是[副本]的重要人物?还是,因为他们要死了,你要回来找凶手?”
他梦中那个宣布黎遥通关的机械音,给了他不少信息。
容檀说得不紧不慢,却让黎遥再也坐不住,他拂开唇上的手,缩到沙发的角落,声音绷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饶是黎遥表面极力维持镇定,可尾音还是带了一丝颤抖。
容檀到底知道了多少!
“哦?那我们试验一下。”容檀站起身,“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还不如早点解决他们两个,免得被发现。”
黎遥看着容檀就要走向关人的那间房,猛地冲过去拽住容檀的手,“不要!”
他只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容檀怎么能杀人,还要杀池随跟叶怀霁……
鼻尖再次隐隐传来的血腥味让黎遥再也绷不住,红着眼睛交代:“容檀,他们死了也没用,因为凶手已经找到了,我已经通关了。”
这两人的死亡,只是让他损失一点积分而已。
他仰头,祈求地看着身前的人,“你别杀人……”
黎遥真的害怕极了,他接受不了干净又温柔的容檀手里沾上鲜血,杀的还是无辜的人。
容檀看着黎遥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表情,以及紧紧拽着他的手,沉默下来。
黎遥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指尖被压的泛白,不许他往前多走一步。
容檀感受到他的害怕,叹了口气,俯身将人抱进怀里,低头吻了吻黎遥苍白的侧脸,“不杀他们就是,别怕。”
黎遥听完这句话,再也绷不住,他紧紧搂住容檀的脖子,眼泪哗哗地掉下来。
容檀将人抱进怀里,感受着怀里人的颤抖以及含混的哭音,竟然觉得也不错。
谁也不会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他没日没夜地守在黎遥床边,期待黎遥醒过来,又害怕他醒过来。
他担心看到的是黎遥疏远又警惕的眼神,看到他可能还会朝他扔东西,骂他,让他滚。
他怕等不来真正的黎遥。
等了一天,周围一切正常,就连叶怀霁跟池随也是,照常上班上课,只有他,像是陷入某种甜蜜又诡异的梦魇。
他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最后,他决定赌一把。
他将池随跟叶怀霁绑了过来。
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好在黎遥真的回来了。
容檀听着黎遥在他颈边抽噎着,哭着让他别杀人,扯了扯嘴角:“不杀人,你就走了。”
他有些魔怔地想,是不是只要这里一直发生凶杀案,警方找不到证据,黎遥就能一直留在这里。
容檀脑海里浮现出四个字——
完美犯罪。
就跟那次一样。
黎遥却误解了容檀的意思,他揉了揉眼睛,努力止住泪意解释道:“不是的,我已经通关了,现在回来只是因为副本出了问题,池随跟叶怀霁是比较关键人物,不过就算他们死了,我也只是扣积分而已。”
黎遥选择实话实话。
容檀太聪明了,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知道多少信息,还不如说实话,让容檀彻底消除对池随和叶怀霁的杀心。
“比较关键?”容檀缓缓重复了一句,想到什么,捏着黎遥的下巴,让他抬头看着自己,“如果是更关键的人呢?”
“我之前没有告诉过你们,王保安第一次杀流浪汉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凶手了。”
他知道是王保安害得黎遥落水,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人,可等他想找人麻烦的时候,才知道人已经死了。
他稍微查了查,就查到了王保安头上。
不过他没有心情揭发,相反,他还觉得王保安做的不错。
刘婶失踪的时候也是,那天早上他出门的很早,看到了王保安跟刘婶起了很严重的冲突,然后,王保安尾随刘婶走了。
他只看了一眼,就毫不犹豫朝反方向离开。
因为,刘婶也嚼过黎遥的舌根。
不光如此,他还将另外一个找王保安的警卫支走,免得打搅了王保安的计划。
最后一起,小混混的死,他挑起混战,而王保安杀人,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却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要不是王保安贪心,急于撇清嫌疑,想把矛头引到黎遥身上,他也不至于设计将人抓出来。
他当时心中就有一股违和感,为什么这些案子,偏偏他就能在场或者找到细枝末节的线索?
等他意识到这个世界只是个游戏时,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相对的,如果黎遥的任务是找出真凶,那么,他绝对是最关键的证人。
黎遥愣愣地抬头,眼里的残存的泪水模糊了容檀的脸,他只能看到对方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是已经看透了一切。
黎遥莫名觉得心慌。
容檀在说什么?更关键的人?
他想起容檀异常冰冷的手指,以及鼻尖一直萦绕的血腥味,震惊地瞪大眼,低头看向容檀一直没有脱过的大衣,想都没想,直接抬手将衣服拉开。
里面穿着一件浅色的毛衣,领口往下的位置几乎被鲜血染红,刺目的颜色从里面沁出来,代表容檀之前一直在流血,没有进行任何包扎处理。
黎遥颤着手,将衣服往上掀起,只见容檀的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深浅不一,有些已经结了痂,可深的那些依旧在往外渗血。
掀开袖子,手臂上也是,看角度,是容檀用利刃自己割的。
容檀不光划伤了池随跟叶怀霁,连自己也没放过。
黎遥看着这些伤口,张了张唇,却像是失声了,发不出半分音节。
容檀疯了。
他用自己的死,威胁着让黎遥留下来。
容檀看着黎遥湿淋淋的小脸,将自己的衣服拉下来,盖住那些狰狞的伤,“放心,死不了,我只是试试。”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游戏,那么,他就是最重要的那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