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她们便毫无牵连，连约出去聊天吃饭都没有借口。
　　又熟悉，又陌生，拧巴而别扭。
　　方润讨厌这样的感觉，但也长期处在这样的状态里。
　　就像现在，她明明很想出去见一见裴洛，却开始思考，这样会不会让她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
　　她讨厌瞻前顾后的自己，可转念一想，暗恋的人哪个又能真正磊落率直呢。
　　方润抿了抿唇，迟疑地看向窗外，人在房内，心已经飞了出去。
　　这样很不好，没骨气又丢脸。
　　她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纠结了十分钟，她熟练打开抽签小程序，决定将一切交给天意。
　　“大于三，我就下去。”方润小声念着。
　　指针开始旋转，最终停留在3和4之间的那条黑线上不动了。
　　方润顿了顿，关掉小程序，仿佛得到了某种答案。
　　她把头发重新扎起，没有再换衣服，攥着手机面不改色出门。
　　温染和张归还在吃苹果，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见她一副准备赴死的英勇模样，温染：“嚯，这是去上断头台？”
　　张归：“平安夜，注意措辞。”
　　温染：“呸呸呸，呸呸呸，我呸呸呸。”
　　方润没有理会她们，浑身血液都好似烧了起来，心跳不听话再怦怦乱响，她有种踩在棉花上的错觉，走向房门的每一步都充满不真实感。
　　甚至紧张到，险些忘了穿外套。
　　经温染出声提醒，她这才手忙脚乱拿下外套，手指压在门把手上，微微用力下按，门便开了。
　　方润重新调整呼吸，穿好外套关上门离开。
　　头一次，她发现三层楼的台阶居然能这么短。
　　出了单元门，方润轻松便捕捉到亮起车灯的保时捷，以及倚在门边的高挑身影。
　　觉察到她的目光，裴洛将伞撑得更高些，稳步朝这边走来。
　　方润眨了眨眼睛，忽然后知后觉认识到，原来她没有看花眼。
　　刚才窗外，真的有人曾经站过。
　　路程不长，裴洛很快就来到了她的面前。
　　四目相对，皆是平静。
　　半晌，还是裴洛先出声，她抬手理了理方润额前的碎发，低声说：“怎么不多穿点，外面很冷的。”
　　这个有些亲密的举动让方润心头大震，不由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裴洛手指微僵，旋即面不改色收回来：“抱歉，我忘记了。”
　　方润摇头：“没事。”
　　她们又回到了尴尬的处境，连多说一个字都难。
　　方润有些后悔，刚才明明可以不躲的，只是理一下??x?碎发而已，朋友之间也可以这样做。
　　然而她太高度紧张，草木皆兵到让人啼笑皆非。
　　裴洛没有再刻意增进感情，顿了顿，又说：“苹果在我车里，需要我帮你拿出来吗？”
　　方润思忖片刻，说：“我都可以。”
　　裴洛便放松地笑了笑：“那就跟我一起去车里吧，外面太冷了。”
　　雪还在下，风止不住吹，确实很冷。
　　方润点头，和她一起往外走。
　　雪花纷飞，除了她们，外面空无一人，寂静又冷清。
　　裴洛撑着伞，为她们挡下一小片避风挡雪的天地。
　　伞不算大，如果离得太远就要被雪淋到，不得已之下，方润只能靠近裴洛。
　　然而许是她的动作惊扰到了裴洛，后者脚步一顿，侧头看她。
　　方润微微拧眉：“抱歉。”
　　裴洛：“没关系，是伞太小了。”
　　方润便有些窘迫地转过头，没有再故意往里靠。
　　一直到进了车里，她身上都没有被雪花淋湿，然而透过车窗，她看到裴洛轻轻拍打了下肩，然后抖了抖伞开门进来。
　　车内的香水味还是那样熟悉，方润不由得微怔，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她们仍住在一起的日子。
　　灯光不算刺目，裴洛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过来，方润眼尖注意到对方另一边肩明显的深色。
　　她心情矛盾而复杂起来，忍不住一直盯着那片深黑色看。
　　方润清楚，如果她没有发现，裴洛也不会说出来。
　　对方就是这样的人，总会考虑得体贴周到，却不会明说邀功。
　　或许，换做是别人，裴洛也会这样做吧。
　　然而，不可抑制的，她还是心间荡开微小涟漪。
　　“今天出差回来前正好路过了一处果园，想到是平安夜就买了些。”裴洛温声说，“果农说很甜，你尝尝，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方润低声道谢，接了过去。
　　好歹见识过便利店一个包装朴素的纸盒加苹果单价三十三块三，这个礼盒上印着立体的浮绘，看样子并不像是在果园现摘的。
　　迟疑着，方润慢慢打开礼盒。
　　里面铺着厚厚的拉菲草，最中央躺着个红彤彤的苹果，个头很大，模样清秀。
　　方润看了眼裴洛，在对方轻轻颔首后，将苹果拿出来。
　　无死角转了几圈打量着，方润没有找到一个磕碰的痕迹，确实是一个水灵灵的，完好无损的苹果。
　　不知为何，她莫名鼻尖微微发酸。
　　像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总有人在默默守着她，及时给她一些温暖和光亮。
　　她觉得这样的裴洛很可恶，明明不想接受她的暗恋，却又在小心翼翼呵护她。
　　那次单方面话语隔阂后，裴洛说话变得客气小心多了。
　　或许，她们能渐行渐远走到现在，并非只是裴洛的拒绝，也有她的不甘作祟下冲动冒失的推波助澜。
　　方润忽然有些后悔，这样的裴洛让她怎样才能完全忘掉。
　　见过光的人，不可能再安心回到黑夜中了。
　　“已经洗过了，尝尝看。”裴洛温声说，“甜的话下次还去那里买。”
　　方润踌躇几秒，听话地抬起手捧着咬了一口。
　　她的脸小，一个苹果都快能挡住二分之一，只露出一双睫毛浓密的眼睛，咬破果皮时还轻轻颤了颤。
　　苹果是甜的，又脆又甜。
　　方润点点头：“很甜。”
　　她眼睛亮起，掀着眼皮开心地看着裴洛。
　　那双好看的狐狸眼盈着水光，洒满细碎的光泽，没有勾人的狡黠，却满是动人的娇俏。
　　裴洛便也笑了，顿了顿，抬起手去帮她理碎发。
　　这回，方润没有躲开。
　　方润垂下眼睛，睫毛轻轻颤着，像是某种精美的易碎品，让人想要好好呵护。
　　气氛难得有些平和，尴尬消散，只剩下方润咬苹果时的声响。
　　裴洛推了推眼镜，心里终于安定。
　　上周的出差是计划之外，和盛诺一打电话听到方润的声音也是意外。
　　听到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张张”应声，裴洛便有些坐不住。
　　之前方润身边只有一个温染，裴洛和对方打过照面，知道她和方润没有可能。
　　而现在突然冒出的“张张”却毫无底细可追，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然而事态紧急，哪怕裴洛归心似箭，现实也不允许她连夜赶回去，只能在开会之余走神去想一想方润。
　　她的小润妹妹。
　　那么乖巧，那么单纯。
　　裴洛总觉得自己拿她没办法，女孩有着许多让人猝不及防的想法，隐藏起来的小性子也可爱又娇气。
　　这样的小润，一定有很多人想要追求，裴洛对这个认知十分清晰。
　　自从两人的关系变得隔阂，裴洛经常会走神思考，她的做法是否不恰当。
　　并且，她还试图站在一个真正的好朋友或者长辈的角度，去看待方润未来的感情。
　　对方或许会找一个大几岁的姐姐，然后甜甜蜜蜜生活下去。
　　只是这样想，裴洛便感到有些郁闷。
　　但当她敏锐捕捉到“张张”这个新称呼的出现后，这份郁闷变为了窒息。
　　她很想让方润的未来平安顺遂，恋人亲昵，但当真的有这样的可能出现，她却又自私地希望那个“张张”消失，或者自己变成“张张”。
　　她在嫉妒“张张”。
　　这样很自私，就像她对方润的感情一样，是一个步入社会的成年人对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在占便宜，是不道德的无耻行径。
　　然而，现在她却发现自己无法置身事外。
　　爱情太过贪婪和自私，无法让人学会大度和放任。
　　它教会人许多恶的一面，蛊惑着人心。
　　裴洛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蛊惑住了，再也挣脱不开。
　　记得今天是平安夜，下午出差回来前，乘车去机场的路上经过一处果园，她想到了方润，便让人停下去采苹果。
　　从没进过果园，裴洛又穿着白西装，没一会儿外套就被树枝划脏。
　　她浑不在意，仔细辨别着，挑了半小时才找到视线范围内最漂亮的苹果。
　　方润实在太好，配得上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
　　裴洛有过犹豫，但想到如果再不去抓，方润就要像风一样再也握不住。
　　好在，此刻的结果是好的。
　　她不想再做道德上的好人，情愿以后被人唾弃，也要卑劣地抓住方润，试着去学习如何爱一个人。
　　之前种种，都是方润在努力，而她迟钝又被动，导致在闸门大开，情感泄洪之际被理智轻易打败，但现在她不想再那样清醒。
　　这一次，换她来主动。
　　作者有话说：
　　裴姐：老婆——了！（主动且大声）
　　★
　　二合一！
　　这次提前一小时发，明天再准点，嘿嘿~


第38章 ◇
　　元旦旅行
　　平安夜那晚回去之后, 方润对谁都闭口不谈自己出去究竟去做了什么。
　　她吃到了一个完好无损的苹果，但仍旧保留着之前的习惯，想要将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
　　隐秘的, 愉悦的，又充满不确定的。
　　关于裴洛的种种, 曾经是羞于告诉，现在是害怕会再次丢脸。
　　暗恋不是件让人没面子的事, 但志得意满时被当头一棒打醒才最难堪。
　　经历过一次, 方润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温染似乎有过怀疑，明里暗里打探过, 然而她嘴巴太严, 根本没有套出任何的有效信息，只能偃旗息鼓。
　　那个漂漂亮亮的苹果好似某个开关，将她和裴洛重新关联在一起。
　　她们仍不会见面，然而空闲之余，偶尔也会聊上几句。
　　这样的尺寸很微妙，像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但又无形中有些温水煮青蛙的暧昧。
　　方润不想再重温一遍失落感，哪怕通过裴洛的话语揣摩到些许超出姐姐身份的情绪, 也仍旧选择保持清醒，让自己缩在一个很安全的壳子里。
　　面对她的退缩胆怯，裴洛没有表露出什么，只是稍微增加了聊天的频率。
　　方润发觉，原来她们也可以聊起来直到凌晨一点。
　　裴洛最近买了一盆水仙花, 明明不是养花的好时节, 却偏偏说要养到开花。
　　方润面上鼓励, 不由得去想对方给花浇水会是什么样子。
　　期末周有些枯燥, 除了功课的复习，也需要经常练基本功。
　　方润三点一线跑，倒也没有落下什么，稳扎稳打，对元旦之后的期末考很有信心。
　　前一阵子的水逆模式被打破，她终于感觉舒坦了些，心头的大石挪开。
　　总之，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很快就到了元旦假期，群里收到通知的那一刻，教室内一阵欢呼，连授课老师也忍不住轻轻摇头，笑意浮在脸庞。
　　元旦旅行计划那么久，终于算是提上日程。
　　温染提前订好了酒店和机票，周五晚上没回宿舍，而是拖着行李箱去了方润那边住，美其名曰省一次出租钱。
　　平时睡一个人的床多了个客人，虽不算拥挤，但也宽敞不到哪里去。
　　方润没怎么和别人同床睡过，幸好温染嘴不闲着，手脚却老实本分，没有做出什么无法言说的过界行为。
　　好姐妹睡一起，自然不会太早入眠，需要说点关起门来的??x?悄悄话。
　　“不知道去了会不会有什么艳遇，”温染畅想着，“说不定，泳池边会有一群穿着比基尼的美女姐姐在等着我。”
　　方润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提醒她：“这次我们去的是北城的滑雪场，不是海岛的沙滩，穿那么少会冻死的。”
　　顿了顿，又说：“你不是对张张还有旧情复燃的意思，这样朝三暮四不太道德。”
　　温染便怪叫一声，捂住她的嘴：“知道了知道了，道德小标兵，就不允许我口嗨一下吗？”
　　方润拍开她的手，慢吞吞说：“那你继续，我困了。”
　　话音落下，枕边的手机微微泛起光亮。
　　方润还没闭拢的眼皮倏地抬起，分明刚刚还在喊困，下一秒却解锁手机，看向新消息。
　　裴洛：
　　【照片】
　　[我觉得它可能要死了]
　　是那盆被对方看中带回家的水仙花，照片里蔫哒哒的，很没有生机的样子。
　　颓废又恹恹，确实是将死之相。
　　方润思忖着，回她：
　　[放在向阳的窗边试试，室温不要调太高]
　　裴洛回了个好。
　　过了几秒，又发来一个小兔子抱萝卜点头谢谢的动图。
　　方润唇角弯了弯，余光一瞥，和屏幕旁边那双怨气十足的眼睛对上，吓得差点叫出来。
　　“你干什么？”她惊疑不定地低声问。
　　温染的脸贴在她的手机沿上，眼睛被屏幕光亮照得一片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