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可以接受吗?”
时踪把杯子里的茶缓缓喝完,再笑着问他:“先告诉我这么多珍贵信息,再提要求。你就不担心我不答应你?”
“不担心。这些信息,你总能知道,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何况我一直信奉一个原则,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就算你不加入我的公会,我告诉你这些消息,也不过是把一些经验告诉一个新人玩家。如果你是个有心人,未来会因此帮助我也没准。无论如何,我不是你的敌人。”
听到李融景这样的回答,时踪笑了笑。“李先生是个君子。你这么坦荡,我还真不好意思小人。再问你一个问题?”
“尽管问。”
“如果一个玩家剥夺了另一个玩家的身份,有可能会失去原来的记忆吗?”
一个玩家在现实世界杀死另外一个有身份的玩家,并不会剥夺他的身份。
这种剥夺只能存在于游戏世界。
那么剥夺完成后,如果一人彻底改变了身份,他的命运,连同记忆,是否也会重置?
李融景显然很敏锐。
他立刻问:“你失忆了?
“你怀疑,你之前有其他的身份,你把原来的迷藏客栈老板算计死了,才取而代之的?”
时踪不置可否。
李融景却是摇头道:“应该不会,我从没听过有人会因此失忆。再说了,如果你能更换身份,一定玩过游戏。那你不可能进入新人本《长命镇》。”
“最后一个问题。”
时踪看向他,“你知道陈立被关在哪间看守所,也知道他去客栈找过我……再加上,你们这种公会,应该不会随意拉人。
“所以……你应该对我做过背景调查。
“李先生,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李融景蹙眉看了他半晌,随即摇头。“不知道。时先生……我查不到你的任何消息。
“你给我的感觉像是……八个月前,你忽然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不过我们也只能利用公会成员在现实世界的人脉做一些基础调查。”
时踪瞳孔缩了一下,随即看向李融景。“多谢李先生如实相告。加入公会的事情,让我考虑两天吧。两天后我会给你答复。
“对了,你的公会叫什么名字?”
“《定军山》。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出京剧曲目。”
两人交谈结束,李融景让助理帮时踪叫了车,再周到地送他坐了上去。
在时踪不知道的地方,一个相机却是“咔嚓”一声响,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另一边。梅竹公馆。
这是一间商务性质的会所,是足够有钱有地位的人才能来的地方。
也因此,当一个学生打扮,穿着白体恤,牛仔裤,还背着双肩包的人出现时,显得与周围的一切有些格格不入。
会所位于一所园林内,私密性非常好。
路过岗亭,学生在保安的带领下去到了接待处,见到了前台。
穿着商务,化着精致妆容的前台工作人员见到他时,并没有因为他的穿着露出任何异样表情。
她微笑着问:“请问找哪位?”
学生开口,说了三个字:“长命镇。”
大概他的容貌过于出色,工作人员不免打量了他几眼,这才点点头。“明白。方便留一下姓名和电话吗?”
学生装扮的人点了头,开口道:“我叫贺真。”
“好。请你稍等。”工作人员将贺真带入免费供应咖啡和点心的休息区,离开了。
半个小时后,工作人员折返,对贺真道:“马上带你去见老板。不过在此之前……方便把你的手机暂时交给我吗?”
贺真没多问原因,很干脆地交出了手机,之后便跟随工作人员从后门离开,在道路曲折的园林里绕来绕去,经过好几处门禁,最后进入一个水榭。
绕过一座金线缝制的白凤展翅图,贺真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入了座。
“咖啡、红茶,还是绿茶?”
“矿泉水,谢谢。”
“好。请稍等。”
工作人员很快真的端了一杯矿泉水过来。水是高脚杯装的,上面还很做作地插了一片柠檬。
这些人都是李二少的手下。
看来他是个很讲究、甚至有些龟毛的人。
扮演李二少的玩家叫周律。
周律其人,全国富豪榜排得上前十,本省富豪榜能排前三。
含着金汤匙出生,他的投资眼光又极好,靠钱生钱,坐拥多家公司的股份,为自己打下了一大片江山。
此刻,工作人员再道:“不好意思,请你稍等片刻,老板在开一个视频会议,马上就来。”
贺真:“不着急。”
贺真也真的不着急。
他捧着矿泉水坐在窗户边,静静往外看。
这里的风景极好,窗外是一片偌大的人工湖,岸边的地上埋了灯,暖黄色的光笼罩了湖边,与天上水中的明月相映成彰。
少年气,与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气定神闲,在他身上融合成了一股奇异的气质。
他的脸有一种很冷感的好看,像冷冰冰的雕塑。
走进水榭的时候,扮演李二少的玩家周律正好看见了这样的他。
贺真年纪虽轻,眉宇间却有股睥睨之色,像足了一个位高权重的人。
他这神态跟那张年轻的脸实在反差太大,也就显得有些别扭。
不过这也只是一刹那的感觉而已。
多打量他几眼,周律发现他的压迫感全都消失了,似乎也仅仅是个看上去有点拽的年轻人而已,就跟酷拽的李四妹给人的感觉一样。
周律打量了贺真好几眼,走上前道:“不好意思,来迟了。我在游戏里是李二少,你是……”
贺真回头看他一眼,再继续看向窗外。“你好,我叫贺真,扮演的是李招娣,或者说叶云锋。”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周律呼出一口气,然后笑了笑。“我就猜应该是你。”
跟着他看了一眼窗外,他随口疑问:“在看什么?我这湖搞得还不错吧。我亲自设计的。”
“嗯。湖不错。”
贺真对着夜空淡淡道,“月色也不错。”
“月色?”
穿着一身熨帖修身西服,眉眼刚毅,贵气十足的周律,抬头望向夜空,对着那轮明月,逼格十足地吟了一句诗:“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听见这句话,同样望着明月的贺真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收回视线,看向周律。
“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来吗?”
“扮演李大少的人来了,居然是个姑娘。她叫祝霜芸,是个检察官。真是厉害。”
周律道,“其他人倒是还没来。不过还有两天时间。再等等吧。三天后,你还来这里,我们大家一起聚一聚,开个会,怎么样?”
贺真倒是反问:“你需要三天时间。一方面,你需要等其他玩家;另一方面,你得把我们的背景调查清楚,对不对?”
周律浸淫商场已久,听惯了真假参半、滴水不漏的场面话,习惯了曲意逢迎,或者被曲意逢迎。
此时贺真冷不防来这么一句直接的质问,倒叫老狐狸如他很是愣了一下。
却听贺真再道:“没关系。我不介意。这也是应该的。我们要组建公会,总不能找来历不明的人,否则哪天被他害死都不知道。”
真是好话歹话全都让他一个人说完了。
看他的样子,应该还在读大学。
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难搞?
周律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咳。行。那我们三天后见?话说回来……也不知道那个姜婉儿会不会来。这一回,我可是被你们俩玩得团团转。你,我见到了。就是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那么漂亮的佳人,背后会是抠脚大汉么?不能吧。我有预感,她会是个大美人。”
部分男人的劣根性之一,喜欢聚在一起对女人的容貌身材评头论足。
周律在娱乐圈也有投资,品鉴美人这种事对他和他那帮狐朋狗友来说是家常便饭。
在他看来,他和的贺真年龄、阅历等等差距太大,实在没有共同话题。他又不玩年轻人爱玩的游戏,想要快速彼此间的拉近距离,就得靠这种话题了。
哪知贺真不但不接茬,眉宇更显冷冽,眼神甚至锋利了很多,看得简直让人有点瘆得慌。
周律干脆闭了嘴。
贺真站了起来。“我先走了。三天后,我会准时过来开会。”
次日一早,贺真六点就起床坐上车,随母亲沈初夏去了新龙公墓。
两人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不是逢年过节的日子,倒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看到贺真和沈初夏的时候露出了明显惊讶表情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身边跟着一个道士,那道士印堂极黑,一副神神叨叨的表情,连同公墓的工作人员看起来都像是被同化成了神棍。
只见他上前拦住贺真和沈初夏,并开口道:“建议你们这两天不要来这里。”
“为什么?”沈初夏问。
她面容冷峻,气质高贵。墓地建在山上,且道路有些泥泞,可她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踏过这里,跟在平地上走没有区别。
感觉到了来人的不好惹,工作人员有些为难地说道:“最近好多来扫墓的人都向我们反馈遇到了鬼。一个两个就算了,这么多人都这么说……咱们还是宁可信其有吧。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建议你们先回去。这不,我找了道士来做法。等做完法你们再来。”
“我根本不信这种事。你让开!”
沈初夏眉毛一拧,直接拉着贺真踏进了墓园的大门。
工作人员也不便多劝。“要是被吓出个好歹,出什么意外,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管好你自己就行。”沈初夏不欲再理会他。
然而就在沈初夏拖着贺真走出数步之后,忽然听得那道士大喝一声:“奇哉!怪哉!!!”
天刚蒙蒙亮,霞光尚未照来,山间一片青灰色,且极为安静,以至于道士用粗哑的声音喊出的这几个字显得有些瘆人。
“怎么了?”很快,工作人员问他。
道士当即道:“他他他、他一来,这里立刻安静了。”
“安静了?啥意思?”
“没有鬼了。它们全都躲起来了!它们全都怕他!”
“鬼怕谁?你说的是……”
工作人员话还没问完,便见道士直直奔到了贺真面前。
他这动作逼得贺真和沈初夏不得不停下脚步。
这方便了道士打量贺真。他紧紧盯着贺真,似乎不想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
很快,道士瞪大了眼睛,似乎觉得看到了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你你……你不是一般人……你……我竟从你身上感觉到了……难道你……不对不对……哪个大罗神仙投胎为凡人了吗?来渡劫的?来历练的?
“不不不,我不该问!!!不可说……不可说也!!!天机不可——”
不知不觉间,似乎感觉到了贺真身上天生携来的压迫力,道士竟不知不觉直接跪在了地上。
“你是哪儿来的疯子?”
沈初夏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又回头看向了工作人员,“他再对我儿子说奇奇怪怪的话,我一定会投诉你们!”
言罢,沈初夏头也不回地拉着贺真往墓区深处走去。
20分钟后,天光破云而出,一座座墓碑披上了一层橙色,显得没有那么阴森可怖了。
贺真随母亲来到了一座墓碑前停下了脚步。
墓碑上放着一张年轻男子的照片,他长得很瘦削,面容有些刻薄。
此人正是贺真的父亲贺为,可两个人的长相并无多少相似之处。
及至墓碑前,沈初夏拿出了一根藤条,居然猝不及防就朝贺真背上招呼了去。
贺真倒像是习惯了,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对着墓碑跪下了。
“昨晚你去哪儿了?”
沈初夏厉声质问,“你昨晚应该把那篇论文交上去的。可我问了巩老师,你根本没有出现。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对得起我对你的栽培吗?对得起你爸的期许吧?我今天就在你爸坟前教育你!”
贺真不答,沈初夏怒气更甚。“你怎么回事?今天我们要回本家,你拿什么跟其他几个孩子比?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和他们争?
“我和你父亲这么努力为你创作一切学习条件,就是希望你能比过那几个孩子!你昨天的表现也太让人失望!”
贺家是本地的大家族。
现代社会已经不那么讲究宗亲。很多人会以为这种带有封建性质的家族已然没落。但其实不然。
宗亲之间仍会彼此扶持,共享家族掌握的资源,以求富贵绵长,世代兴亡。
当然,家族内部的竞争也十分激烈。
如今管理着贺家的人叫贺云生。贺为是他的私生子。
贺为的母亲是一个名模,一直被贺云生养在外面的,靠着生了儿子,有了偶尔回本家的权利。但也只是“偶尔”而已,基本仅限于逢年过节的时候。
“私生子”这个词压了贺为一辈子,他从没在贺家抬起过头,也始终没有得来贺云生的待见。
他活得压抑,自卑,始终带有获得贺云生认可,甚至掌控整个贺家的执念。
这份执念后来被他传递给了他的妻子沈初夏。
贺为好不容易才有了进家族企业的机会,他没有一天不想谈下一桩大生意,以此获得贺云生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