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锦囊之中装的是有情之人的姓名,两个人的放在一起高高悬于树上,能佑得长长久久。”燕意欢这般亲昵,让李玄明心情也不由得大好,无意间流露出的柔和神情教燕意欢心突然漏跳一拍,暗想幸好他改了面容,不然这一路上得被多少人惦记上。
“那与我们临京的习俗不同,但这树上锦囊无数当真是漂亮。”
“你可有想写在一起的姓名?”李玄明突然的一问让燕意欢怔了一怔,但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没有。”
李玄明的微笑瞬间凝结在了脸上,燕意欢看向他的目光是坦诚且认真的,他知道他说并非敷衍,乃是真心话。
一时间李玄明竟不知是该失落还是该高兴,起码他没说是李玄璟。
“那你可有?”许是走得有些热了,燕意欢的脸上红扑扑的,但也并不在意李玄明的答案,他接着喜道,“到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走到了树下。
这周围莫不是男男女女相依偎着,缱绻胶着,即使周围有千百人,目光所及也只有彼此,双双将锦囊系紧在能碰到的最高的枝丫上。
北晋朝民风开放,这树下的自然也不止有男女,燕意欢无意悬挂什么锦囊,倒是饶有兴趣地四处瞧着,可突然余光中闪过的一个身影瞬间将他的目光吸引,再待他定睛一瞧,顿时屏住了呼吸。
那一闪而逝身影正是李玄璟!
燕意欢的心顿时咚咚地跳了起来,他以为璟哥在宫宴结束后没等到他定然是回了秦王府,怎么会出现在此。
要知道秦王府在众多藩王之中身份是最为敏感的,这秦王乃是先皇的兄长,是当时正宫皇后所出的嫡系。
可皇后在秦王三岁时薨逝,家道也逐渐败落,以至于最后太子旁落,听说也闹得满城风雨,最终还是落败。
先皇为人仁慈,对这位兄长始终心怀愧疚,不顾当时皇党的阻止,坚持封其为秦王,守着北晋朝的南边界。
多年来虽看似平静,可曾经的太子之争深刻于心,谁都知道如今的皇上不再是那个总念着对不住大哥的先皇,更无从知晓秦王所思所想,是否愿意臣服于新皇。
所以李玄璟的身份极为尴尬,不可能还留在京城这许久!
燕意欢顿时焦灼起来,璟哥不会是因为那日宫宴上求他带自己走才留下的吧,他不安地看向四周,此刻的李玄明大约是无意的,松开了一直拉紧他的手,正抬头向树冠上望去。
这时李玄璟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自己左前方的神殿高台上,燕意欢不安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赵楚风,暗自将拳紧握在袖中,内心纠结万分。
赵楚风今日的公务是否和璟哥有关,难道不光他们燕王府,秦王府也出事了?
这个新皇帝一登基就开始拿他们这些老藩王开刀,秦王虽说是该有些忌惮,可他们燕王府自祖上就满门忠烈,竟也要被他算计!
燕意欢兀自陷入了自己的沉思,脚步随着身边挤来挤去的人挪动着,不知不觉中离赵楚风又远了几分。
待他回过神来,正看见赵楚风似乎是从怀中掏出个什么紧握在手中,目光仍是在树上寻着,但下一瞬突然有两名高大的男子横插在了他们的中间,笑谈着欲将手中的锦囊挂在树上。
这明明是很寻常的景象,可霎时间看不到了赵楚风的身影,燕意欢的心头猛然一跳,一阵忐忑突然自后背向上升起,顿时有种不着边际的慌乱。
稳了稳心神,燕意欢决定拨开人群先到赵楚风身边,但就在此时,一名女子的高呼让所有人为之一惊,人群瞬间出现了一阵骚动。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朝着呼喊声看去,可唯独遮挡着自己视线的这两名男子却纹丝不动,好像没听见一般。
这样拥挤的人群一旦有点动静便会引起恐慌,一瞬间燕意欢突然觉得身体被推搡着,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察觉出不对的燕意欢正打算奋力向赵楚风的方向挤过去,那两名看起来一直在专心挂着锦囊的男子,竟在此时转头齐齐看向了自己,随着一阵幽香飘过向他疾步而来。
李玄明亦被身后的呼救引得回了头,最初好像只是一名女子不小心摔倒,可随后好像是故意一般,有些人刻意在推着路人制造骚乱。
但也就是这么一回头,再转回来的李玄明忽听得前面也一阵惊呼,竟看见燕意欢所在的位置竟有数人突然晕倒在地,其中甚至有一直暗中紧跟着他保护的侍卫,而目光所及之处却再无燕意欢的身影,他不由地脸色骤变。
突然有这么多人同时倒地,这下周围的人便更加惊慌失措,甚至开始四散奔逃,一时间树下一片混乱,即使侍卫立刻反应过来找人,却也异常艰难。
“即刻将城门封锁,派所有人去找!”李玄明尽量压制着心中的不安,“不,别大张旗鼓,不可惹急了他们。”
李玄明知道此刻所谓的懊悔或者责难都无济于事,他必须冷静下来才能梳理出一切可能。
往日里引以为傲的沉静此刻已完全消失不见,即使他在所有人看来依旧是稳而不乱,可只有李玄明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已纷乱如麻。
一直回到画舫中,李玄明仍是一言不发,看似面无表情,可所有靠近的人,都觉得阵阵寒意便自心底传来,无形的压迫感犹如被巨石压在心口,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一夜所有的消息,都是没有消息。
淮德看了眼窗外,面露忧色道,“皇上,快要到早朝的时辰了。”
李玄明一怔,这才注意到天边竟已泛起了鱼肚白。
“派人去告诉沈钊泉,朕今日不早朝。”
淮德顿了顿,领旨下去,可刚到门外,却突然唤了声明大人。
“皇上,外面的人实在太多,劫持之人混迹在百姓之中根本无法察觉,我们的人手也做不到一一排查。”赶至码头奔波整夜的明彰也显得十分疲惫,“按照被迷倒的那两名侍卫来看,三公子也应是已经没了意识,极有可能是被藏进了马车之类的地方转移了出去。”
“既是劫持就一定有目的。”李玄明揉了揉额角,低声道,“去查李玄璟。”
明彰抬起头,看到往日那双沉稳自信的眼睛里透出了他从未见过的,被强行压制的忐忑。
“若是起了杀心,那么刚才那一刻就已经能够得手,但他们却是将人劫走,应是另有目的。”
这句话像是说给明彰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李玄明沉吟许久突然抬眼看向若有所思的明彰,“今日就委屈你陪朕待到午时后再下船回宫了。”
“所以昨夜与皇上在画舫中共度一夜的是臣,而非燕三公子。”明彰了然地点点头,随即敛目,原本就清冷的面容更显了几分淡然,“皇上放心,臣懂该怎么做。”
第21章
燕意欢觉得自己头晕晕胀胀的,这个感觉就好像是刚从极不安稳的睡梦中醒来,可努力睁睁眼,却觉得被什么东西勒住,口中也被被撑得满满,顶得喉咙十分难受。
怎么回事?
燕意欢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拿掉嘴里的东西,可手腕上一疼却没能拉动。
他愣了少顷,心下一片骇然,自己这是被绑着了!
反应过来的燕意欢试图挣扎,可绳索之紧除了让他觉得火辣辣的疼之外,是完全动弹不得,眼睛是尽力张开了,但眼前却仍是漆黑一片。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蒙着眼睛绑住,可相较之下燕意欢才知道,赵楚风的绑虽说他也挣脱不开,可比起现在当真是温柔太多。
越挣扎只会越痛,燕意欢喘息着放弃了,他左思右想,记忆也只到了古树之下,原本在悬挂锦囊的两名男子,突然在骚乱之中扔掉了手中的锦囊,疾步向他冲来的一刻。
想来自己在京城也没有什么仇家,该不会是游玩之时露了财,让人给绑票了吧!
这么一想,燕意欢可就收不住了,他偷偷看过不少乱七八糟的话本,里头这种绑票的一般都会切掉人的手指或耳朵给家人送去要挟,而自己家在临京,绑匪会不会一听太远嫌麻烦直接把他给撕票了!
不然报上承恩哥的名号?
不行不行,人家一听是镇国将军府哪里敢去,肯定直接就把他砍了,别苑是皇家的地盘,那就更不行了。
燕意欢心里清楚,自己是有些刻意地不愿去想赵楚风,毕竟他除了姓名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么一想他,燕意欢的鼻子就绷不住开始发酸,心中对赵楚风感觉复杂到自己根本形容不出,最终都化为了委屈堵在心口。
似乎是不自觉地弄出了些动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醒了。”
蓦然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燕意欢吓得嗯嗯叫了两声,刚想挪动手臂上却一紧,像是被人拉住了绳索,
“燕三公子,您要是能乖乖听话不要乱喊叫,我就将这布取下来。”
听到叫出他的名号,燕意欢霎时间停止了挣扎,他们并非普通绑匪,竟是冲着他来的!
既然如此,应当不会上来就砍他手脚,燕意欢虽仍怕得颤抖,但尽力稳了稳心神,小心地点了点头。
口中顶着的破布终于被拿掉,恶心的感觉翻涌而上,燕意欢剧烈地咳了几声,想用手去拉掉还残留在唇边的线头也是不能,咳出的泪水浸湿了蒙在眼上的布条,难受的睁不开双眼,
“水……”
嗓子又干又苦,这人倒真替他倒了一碗水,燕意欢迫不及待地喝了两口,却没想到着水又冷又臭,散发着淡淡的腥味,他一下子吐了出来,若不是腹中空空,几乎要呕出来。
“燕三公子,这里可不是您那王府,就只有这水沟里舀上来的水,若不喝那就只能渴着。”
燕意欢紧锁着眉头,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多久,只觉得头晕目眩,饥饿至极,尤其是渴得厉害。
要是往常的燕意欢,别说这种臭水,就是稍凉一些的茶水都不愿多喝一口,可如果他现在拒绝了,可能这些人就再也不会管他。
“我喝……”
燕意欢屏住呼吸,就着碗快速吞了几口,极冷的水一下就滑进腹中,冷得他哆嗦了一下,胃里立刻一阵激痛。
其实也并非他矫情,幼时常生病,尤其是吃了冷食后会引起腹痛,后来王府里就格外注意,他也就养成了吃温热食物的习惯,胃痛已好久不曾犯过了。
但身边这个人定然不会这般照顾他,燕意欢蜷起身子试图减轻些疼痛,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绑我。”
此人并不回答他,可忽听得门响的动静,一阵寒风刮了进来,那人突然道了句,
“老爷。”
“嗯。”
燕意欢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二人的对话,只听得出那个被称为老爷的人应是个中年人,声音却是极陌生的。
“三公子不必辨认,你并不认识我。”
似乎是看出了燕意欢在刻意听,中年男人突然向他说了一句话,这语气沉稳且柔和,有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定然不会是个普通人,
“不过我倒是有些事想问问三公子。”
燕意欢沉默了少顷,心想自己平日里什么事都不操心,又能知道什么事,但还是答应了一声。
“三公子可知祈元节那晚皇上也在画舫之上。”
“皇上?”燕意欢摇摇头,答得自然,“的确是皇上下旨让我到画舫游玩,但皇上并不在船上。”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自入京以来就没见过皇上。”
“那与你同游之人是谁?”
赵楚风?
燕意欢心中一凛,警铃大作,他一向没有什么隐瞒他人之事,与赵楚风之间的那些事算独一件。
但也不仅仅是因为难以启齿,赵楚风那人一身的秘密,就算自己坦白讲也讲不清楚,更何况他也不知为何,直觉就想替他隐瞒。
“那是别苑中的一个侍卫,保护我的。”
眼幸好被遮住,反而不会让人看到他心虚的眼神,燕意欢努力使自己放松,语气尽力与之前一样,可那边还是一阵沉默,似乎是在思索他所言是否真实。
“你可有什么信物能让人一眼认出?”
中年男人没有再继续追问赵楚风,这让燕意欢暗暗松了口气,大约是要拿他什么东西去要挟他的家人,他便老老实实答道,
“我身上佩着的红翡玉佩上有一‘燕’字。”
腰带上一阵窸窣,想必是要将那玉佩取走,可衣领突然被人拉扯了一下,即使蒙着双眼,燕意欢依旧感觉到了周围空气的凝结。
“呵,人都道燕三公子年纪不大却是个风流人物,看来当真名不虚传。”这语气充满了嘲讽与不屑,甚至嫌恶,“与李玄明和那个明彰都是一丘之貉。”
燕意欢一怔,待反应过来后脸上一阵发热,他知道自己脖子下方至锁骨处有许多印记,那都是在船上情动之时,赵楚风给弄出来的。
李玄明和明彰又是谁,燕意欢正觉得莫名其妙忽然脑中一闪,吓得心里突突直跳。
此人到底是谁,竟敢这么大胆地直呼皇上名讳!
恍神中燕意欢听到中年男人似乎要走,他心中一急忙道,
“你……你们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纷沓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回应他的只有一声门响后的寂静。
四周没有一丝动静,屋内似乎只有他一人了吧,刚才高度的紧张渐渐卸去,燕意欢开始感觉到了被绑久的疼痛,他扭动着,想让已经麻木的身体得到一丝缓解,却不知道人已到了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