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即使季盛伪装的再好，他也无法从季盛身上感受到半点温情，只觉得虚伪和烦躁。
　　季盛见卓烨愿意回应自己，稍稍心安，立刻解释道：“医疗所发生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之前许连成就盯上了你，有提过要和我合作对付帝国，但我没答应他，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来。”
　　季盛一句话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并让许连成承担了全部责任。
　　其实季盛原本也没想出卖许连成，只要他按兵不动，没人会怀疑他和这次医疗所的恐袭有关系。
　　况且许连成虽然成事不足，却是个不错的利用对象，在未来会很有作用。
　　过早丢弃实在是有些可惜。
　　可当他得知磁网被毁，卓烨和卓康还快速朝这边赶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卓烨没法通过网络破坏磁网，但卓青临可以。
　　上辈子他就领教过卓青临的能力。
　　明明已经被逼到绝境，卓青临临死之前还给了联邦一记重击，导致联邦的防御网数十年都无法修复，病毒遍布，漏洞横生，直接被星盗等同盟反咬一口，被瓜分的渣都不剩。
　　只是没想到对方现在不在联邦，竟然还能把手伸过来！
　　看现在的情况，卓烨十有八九已经知道了许连成的位置，许连成和弃子没有了区别。
　　不如让他最后再利用一下。
　　这次带走卓烨的计划失败，以后想要再对卓烨动手就更难，正好，他能利用许连成来获得卓烨的好感和信任。
　　只要能重新得到卓烨的信任，他就有把握再让卓烨回到自己身边。
　　他心里算盘打的很好，卓烨却不太配合，不耐烦的侧了下头，重复道：“我问的是，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因为我在意你。”
　　季盛抬起头，心里兴奋，表情却依旧是苦涩的模样，“烨烨，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再相信我了，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那样小，那样听话，是我没好好尽到一个兄长的义务。”
　　对上卓烨漆黑的视线，他一边打亲情牌一边伸出手，走上前道：“我发誓，我从始至终都没想害过你，只是想让你回来而已，我会帮你报仇，给你解气，亲手处理掉许连成，保护好你，就再信我一次，好吗？”
　　可没想到他刚刚将手伸出去，掌心传来钝痛，接着被一股力狠狠甩飞。
　　鲜血四溅间，他在激光子弹的惯性中冲倒在地，满手是血，掌心和肩头各开了一个窟窿。
　　卓康如玉雕似的手微动，一瞬连开两枪。
　　随着四周传来的尖叫声，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重新将枪别入后腰，跨着摩托，眉峰下一对星眸不耐烦的眯成了缝：“废话这么多，要不要再瞄准你的脑袋？”
　　季盛脸色发白的捂着伤口，没想到卓康一声不吭的竟然直接动手！
　　他接触到的敌人大多都是和他玩心眼，搞阴谋诡计的，当初卓晟在谈判桌上说动手就动手已经让他心里畏惧，现在卓康竟然比卓晟还蛮横。
　　他两辈子做人，受够了卓家人的肆意和张狂，也正是因为卓家总是这样目中无人，才树敌无数，还带坏了卓烨！
　　见卓康调转车头准备从他身旁绕过去，他强忍怒火，抓住机会，趁机离间道：“卓康！许连成那里防备严密，不是你们两个就能够闯进去的！
　　“我是在为了烨烨的安全着想才会出现在这里，你要真的为他好这会儿就该听我的，而不是在这里野蛮的使用暴力行径让我闭嘴！”
　　他的指责卓康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不会说话，也没那么多心眼，你要是能听懂人话就滚开别挡烨烨的路。”
　　季盛怎么可能让卓烨就这么走了，看卓康油盐不进，伤口传来的痛楚令他心情暴躁，虽然能忍住怒火，但忍字头上一把刀，难受也是真的。
　　只能看向卓烨，狠声道：“这就是你选的家人？你也看到了，他根本就不在意你！”
　　卓烨急着去救魏言，见季盛半天也说不到他想听的重点早就没了耐心。
　　本想先和卓康离开，等救了魏言再来调查季盛，却没想到季盛开口就污蔑上了卓康。
　　他顿了下，抬手按住卓康的手，很快回应道：“你刚才说你在意我？”
　　季盛忙道：“当然！”
　　可话音落下，却看到他眼里一直都很软很好欺负的卓烨侧过视线，轻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嘲讽神情。
　　“烨……”
　　卓烨制止了他的呼唤，沉声道：“如果我在考试没考到第一，就要被关进黑屋挨饿两天。”
　　季盛愣住。
　　卓烨则继续道：“被教训时不能还嘴，不能反抗，不然还嘴一次就是十下鞭子。
　　“被人霸凌是因为我身份低微，理应忍受，反抗是叛逆，也要被关进黑屋禁闭。
　　“要做一个合格的弟弟，只要听话就够了，听话就是我全部的意义。”
　　他随意说了几条，眼神麻木的笑了笑，“这都是你亲自定下的规则和说给我的话，你在意我？”
　　季盛吞咽了下。
　　“我承认，我对你是有些严苛了，但我也说过，我是为了更好的让你融入联邦的贵族圈！”
　　“不，不是。”卓烨摇头，“在你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很好控制，心软又好利用的可怜虫，所以你现在才能出现在我面前，用这种漏洞百出的话来哄我。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要挟恩图报，想让我像曾经那样为了得到一句夸奖，就恨不得把整条命送上吗？”
　　季盛彻底无话可说。
　　他不断告诉自己他没有这么想，但潜意识却因为畏惧而颤抖。
　　他竟然被卓烨彻底看透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卓烨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最了解卓烨了。
　　每次只要他放软声音说话，卓烨立刻就会摇着尾巴凑过来，澄清的眼里总是满满依赖的望着他，乖乖的喊他“兄长”。
　　现在就算卓烨被卓家人洗了脑，本性也总是不会变的。
　　他的烨烨性情一直都很乖，从不会这么尖锐的对他。
　　这个念头刚出，卓烨已经看透他似的道：“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见季盛猛地抬眼看过来，卓烨继续道：“我之前就已经跟你说过一次，可你好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当我在诉说委屈，那我现在再告诉你一遍，从此以后无论你做什么，我也不会再感到委屈，因为我不在意你了。
　　“那个总是围着你转，想要讨你欢心的季烨早就死了，就死在了你面前。季盛，你从来都没看得起我过，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我也不需要你有。”
　　卓烨离开了。
　　他留下了最为决绝的话，将季盛心里隐约还存着的希望彻底斩断。
　　季盛独自坐在原地，身旁的助理机器人想要扶他去医院，他却也无动于衷。
　　他承认，他内心深处确实看不起难民的血统，但他也是真的在意卓烨，不然也不会费这么大心思折腾这么一出。
　　之前在能源星球时，卓烨就已经说过“季烨已经死了”的话，但当时他根本没在意，只当卓烨是小孩子心性，吃了苦受了委屈，埋怨他而已。
　　毕竟卓烨以前对他那么好，无论他做什么都总能原谅他，又怎么会真的恨他。
　　可现在他却不确定了。
　　那个从来到他家开始，就一直喊他兄长的孩子，好像真的不想要他了。
　　如果没办法让卓烨回来，那他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这种肮脏到充满利用腐朽金钱权力至上的世界，他一天都不想待下去。
　　郊区某个地下仓库。
　　漆黑无光的环境内，本该干燥的地面此时弥散着沉重腥臭的血腥气。
　　遍地的尸体形状扭曲的围拢在一个纯金属的铁笼周围，各个死不瞑目，碎裂的肢体肉泥一样遍布四周。
　　笼内的魏言蜷缩着身子躺着，浑身都是粘稠的血渍，像只吃人的怪物，正畏寒的颤抖。
　　他也许又要死了。
　　两辈子的记忆混乱的在他眼前摇曳，他在黑暗中看到卓烨正用金色的燃料，画出丑兮兮的向日葵，指着画冲他乐道：“书上看到的花，像不像你？”
　　“季烨，你真的该提升一下审美了，这么丑的花和我一点都不沾边好吗？”
　　他想笑，可眼睑却在冰冷的空气中不受控制的缓缓合上。
　　现在的他确实只是个怪物而已。
　　阴影中潜藏着某个蓄势待发的恐怖阴影，随着他身下的血水吞噬四周的尸体，似乎要连他一起拽下深渊。
　　就在他的意识将要彻底消失之际，耳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本以为是敌人，试着睁眼铲除，昏暗的视野中却出现了一双干净无尘的手。
　　这双手拨开尸体，打开笼子紧紧抱住他。
　　“对不起，我来迟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二哥你把狼带回家了！
　　魏言已经习惯了孤独。
　　失去卓烨后，他的世界一直都无比寂静。
　　就像宇宙揭开童话绘梦般的星辰外表，露出最真实的模样，无边无际，漆黑惨淡。
　　他违背信仰接近掠夺者，承受着异样的视线，背负着骂名，被当成疯子魔鬼，不惜变成怪物也要追求让死人复活的缥缈希望。
　　他也曾在孤独的旅程中思考，为什么卓烨的离去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现在被卓烨的声音安抚，再一次被卓烨拥抱，他恍然听到沉寂已久的心脏欢喜的跃动声。
　　就算是再来一辈子，他还是会因为卓烨的接近而不知所措的悸动。
　　卓烨对他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为什么要来呢。”
　　他无力枕在卓烨干净的肩头，黯淡的瞳孔几乎没了焦距，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那个曾经发誓要和你一起走遍星空，渡过银河，寻找每一处星云，享受和平和安宁的魏言已经没办法履行承诺了。
　　“这里危险，你不该来这里。”
　　不该来救他，不该看到他现在这样丑陋的模样，不该为了他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曾经的魏言有多么耀眼和优秀，现在的魏言就更不能接受这样只能待在黑暗苟延残喘的自己。
　　卓烨即使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也几乎听不到魏言近在咫尺的声音，但他还是从隐隐绰绰的几个字之间理解了魏言的意思。
　　他慌忙唤了魏言两声，可对方根本无法做出回应，早已经涣散了意识。
　　见魏言闭上眼，凝结了血痕的睫毛似乎在也睁不开了，卓烨怔愣着攥起拳，没来由的从心底冒出了他自己也无法形容的躁意。
　　他蓦的直起身，抬起双手“啪”的一下拍在魏言脸上，捧着魏言的脸用力道：“清醒一点！撑住，不要睡！”
　　魏言被迫从混沌中睁眼，朦胧的视线间看到卓烨生疏的转身，吃力的背起他，“我为什么不能来救你，我是为了你才来的联邦，你要是出什么事我这一趟就白来了！”
　　不等魏言回应，他继续狠狠踩着尸体往上走，“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发现传送区有问题，是我来迟了，让你受了这么多罪，你要怪就怪我，怪你自己做什么？”
　　卓烨很少这么跟人唠叨，他和人相处时总是内敛的。
　　可现在他却担心自己继续沉默，魏言是不是真的就醒不过来了。
　　见魏言不出声，他还低喝出声道：“我在跟你说话！”
　　魏言勉强的动了下唇，干裂的血腥气充斥舌尖，许久才生硬道：“我在听。”
　　可脑内早就乱成了一团。
　　他不明白卓烨为什么会为了他来联邦，卓烨的记忆被抹除了大半，根本不可能记起来和他之间的关系。
　　难道就是因为那点模糊的记忆，就不惜跑来联邦找他？
　　这时，就听卓烨继续道：“魏言，接下来你就算当我是在说胡话也好，但我上辈子确实认识你。”
　　魏言僵硬了脖颈。
　　“我不记得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如何，可我就是不想你出事。”卓烨低喃道：“我看到金色的东西时也总会想到你。”
　　卓烨原本就因为军演消耗了不少精力，现在又从医疗所匆匆赶来，体力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他喘了口气，手心和额头都冒了汗，却还是继续背着魏言往外走，“你对我来说一定很重要，重要到我想不起来你，都放不下你。
　　“所以魏言，不要死，跟我回家好吗？”
　　魏言从未想过卓烨会对他说这些，就是上辈子他和卓烨感情最深的时候，卓烨都不好意思说什么爱他之类的话，最多别扭的握住他的手，红着耳朵扭过头去，再干巴巴的来一句：“就你聒噪。”
　　他应该拒绝的。
　　曾帮助了他的灵族人说过，他能偏执的复活卓烨，也能在疯狂的爱意中毁掉卓烨。
　　两世为人，只能说明他和卓烨有缘无分。
　　他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这辈子绝不告诉卓烨自己的心意，要看着卓烨和更适合他的人在一起。
　　好不容易才离开卓烨，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好不容易才……
　　“魏言？”卓烨又在唤他了。
　　魏言这才发现自己面上一片热意，他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热切的感情滚滚岩浆似的，融化了他所有的伪装，终于还是哽咽着咽下了声音，垂头道：“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