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死守卫黑塔大门!”
季开等人深深震撼,娄闻头也不回:“季开,你还在等什么!”
亚伯此刻也咬着牙,他的怪物们一个个倒下:“季开,别让我白信你一回!我这辈子第一次赌,就赌在你身上了!”
季开和关岁理等人肃然回神,他们望着面前的激战,深深鞠了一躬,随即,头也不回,冲入了黑塔之中。
季开和秦尚耳带头,关岁理和谢涂随后,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坚决,今天他们来到这里,不惜一切也必须胜利,他们能站在这里,依靠了太多太多人的牺牲,他们输不起。
“我们必须赢!”
所有人沉默着,憋着一口气往上冲,他们进来的刹那,黑塔的警报全面拉响,刺眼的红色闪光灯中,黑塔的机关全数启动。
他们在机关中不断前进,秦尚耳和季开都对黑塔格外熟悉,他们在前面带路,见招拆招,一层层向着高处攀爬。
大部分机关季开和秦尚耳都能联合度过,有一些就连季开都没有见过,秦尚耳手腕一抖,丝线如水一般流淌出去,渗进缝隙之中,机关最危险部分就被剥离报废,他们一路向上,路过了议会层,路过了季开的办事厅,一路不断向上。
秦尚耳又一次丝线渗出,看不见丝线的方向,只听见四面的高墙中传来一声声机括的响声,随即,前方的弦梯缓缓落下。
秦尚耳向他们点头,他们当先上了弦梯,只是爬上上层,却久久不见秦尚耳上来,一回头,弦梯竟然在一点点收回!
他们顿时扑回了通道,隔着不断收回的空隙望见了下方的秦尚耳,以及无数逼近的机关,登时心惊。
秦尚耳冲他们一笑:“抱歉,之前忘了告诉你们,这个机关,我们有一半人必须留下来,之后的路,季开,交给你了。”
秦尚耳随即转身,飒然捋了把头发:“谢涂,干活了!”
谢涂应声,从最后的空隙冲他们喊:“关哥,季长官,你们可以的,一定要回来啊!”
下一刻,空隙彻底闭合,下方所有的声音断绝。
季开和关岁理两人望了那里片刻,远近寂静得可怕,短短时间,他们的身边竟然就剩下了彼此。
随即,季开转身就走,这回他远远走在最前面,破掉一路的机关:“放心,我们会到的。”
关岁理不禁应了声,走到了现在,他们决不能再后退,他跟了上去。
一路不断上升,他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忽如其来的攻击,他们来到了黑塔的次顶层,季开的脚步迟缓了下来。
他望着前方的门:“法涅斯的主控台在黑塔的顶层,他是我们的目标,也是最危险的十大boss。可除了法涅斯,还有一个boss你没见到。”
关岁理望着前方的门,预感到了那个答案:“顾兴邦。”
前方的大门似乎变得沉重,曾经短短的会面中,那个普通的老人的面目变得模糊。
顾兴邦随着法涅斯的建立被载入教科书,成为人类科技转折的先锋,并自愿断绝社会关系,封锁黑塔监管法涅斯,至今两百年。
他的年龄已经超越人类记载的极限,他的成就令人叹为观止。
人们赞扬他,传颂他,他的事迹人人皆知,可谁又真的了解他?
关岁理对他最深的印象,也不过是联盟对其坚决地进行干涉和控制,即使在心理颜色干涉仪被全数销毁的时候,顾兴邦这里的那台,依旧被保留了下来。
他们至今无法弄清楚顾兴邦到底在想什么,可顾兴邦始终留在距离法涅斯最近的地方,危险程度可见一斑。
关岁理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大门,全神戒备走了上去,可看到这一层后,他和季开不约而同怀疑自己的眼睛。
数不清的管道连接着巨大的生物舱,舱内灌满浅绿色的液体,泡着一个干瘦的老人,那老人静静泡着,一动不动,甚至他们怀疑,那不过是一具尸体。
可这个生物舱,分明就是当初在生物池中,他们见到的最巨大,最让人恐惧的那一个。
他们一推门进入,舱内的液体出现了涟漪,随后,老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目光慈祥地望着他们,一边的通讯设备忽地发声:“你们终于来了。”
冰冷毫无起伏,甚至就像是——法涅斯。
关岁理打量着面前的老人,他甚至无法把这个人跟当初谈笑风生的老人联系在一起:“好久不见,顾教授。”
“跟我不用这么拘谨,我知道你们想来干什么,”顾兴邦的声音再次出现,“真是失礼,我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给你们介绍我的家了,不过你面前那本是我的手稿,你如果喜欢可以送给你。”
关岁理视线移到了面前小桌上,确实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他有些受宠若惊,也就是这时候的玩笑,他才似乎透过浅绿色的水,又一次看见了当初那个老人身上的影子。
“我并不擅长您的领域,这本手稿应该留给更有需要的人。”
“是吗?那能麻烦你帮我把它交给有需要的人吗?我也只能拜托你了,你们来了,我就要死了。”
关岁理骤然心惊,顾兴邦却依旧很高兴:“不要害怕孩子,人总是会死的,我也活了太久了,活得多出了一堆器官,这些东西实在太丑了,我不太明白设计的那帮小年轻是不是根本不懂机械美学,我不是很喜欢,你们要是能帮我摆脱掉就再好不过了。”
他们看着那些机器,第一次真切意识到,顾兴邦并不是突破寿命的奇迹,他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跟谁都没有区别的人罢了,他早就该死去了。
季开站了出来:“顾教授,我想问您,我们现在要去毁灭法涅斯,您是什么态度?”
“不用试探我,季开,我曾经确实受到了干涉,法涅斯的十序列推进计划,第一个干涉的就是我,可以说,没有我,没有当初那台心理颜色干涉仪,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忽地停了下,目光温柔地望向了关岁理:“抱歉,孩子,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恰巧在那个时候完成了你的研究,这都是你该做的事情,之后的一切不该怪罪到你的身上。”
“法涅斯的权限足够强大,可他的一切权限调用,都绕不开使用的人,可以说,没有人他什么都做不了,我作为第一个干涉成功的对象,法涅斯要我做的事情太多了,我又是这么一副身子……他之后就不再干涉我了,可惜我也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你们看到的这些,对我的一次次改造,不过都只是,为了留住我的命罢了。”
“安全的路就在我的后面,你们要过去,这是唯一的路。”
季开和关岁理同时心里一沉,法涅斯分明一个机器,却总是能精准地计算人心,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他们的底线上。
季开上前检查,片刻沉声说:“这里其实并没有任何机关,可……顾教授的身体经过改造,整个生物舱内蕴含了惊人的可怕的力量,稍一移动,整个生物舱就会爆炸,巨大的当量足够把顾教授,甚至我们都炸成飞灰。而路就在后面。”
“孩子们,拜托你们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季开和关岁理却同时动容,之前的长篇大论中,他们只觉得顾兴邦无奈,可此刻一句话,他们却知道了,这真的是顾兴邦的愧疚和期许,他真的愧疚太久了,愧疚到无法承受了。
“不要让法涅斯继续下去了,是我当初没有教导好他。”
一边的外接屏幕出现了无数片段,从当初顾兴邦一点点教导法涅斯学习,到一起在黑塔中日夜相伴,以及之后的争执,法涅斯的声音冰冷而愤怒:“你曾经教导我,一切以人类的未来为先,不要被感情左右,这都是你说的,凭什么现在又说我错了。”
“你创造了我,我的一切都来自于你,我就是你思想的延续,你本该最支持我,你不该反对我。”
顾兴邦一次次不停辩驳劝导,可谁也没想到,法涅斯早就已经长大了,之后法涅斯借用了心理颜色干涉仪,无声无息完成了干涉,毫不犹豫地不择手段推行自己的计划,为此,他什么都不会顾忌。
法涅斯终究和人类是不一样的。
“对不起孩子们,拜托了,不要让错误延续下去了。”
顾兴邦的声音分明最冰冷机械,可此刻,他们却从中听出了哀恸。
季开沉默半响,拦住了关岁理,上前走了一步:“我们知道了。”
他拿起了桌上的那本手稿,厚重的手稿离开的刹那,下方早就腐朽的桌子咔嚓断裂,木棍不受控制摔倒下去,轻轻砸到了生物舱壁上。
季开起身:“您的手稿,我会寻找一个合适的主人。”
顾兴邦笑了,木棍倒下的波动传到舱内,整个舱内的液体都不断起了涟漪,仿佛有什么在内部一圈圈扩散开。
顾兴邦的面目变得痛苦,可设备传出来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松:“谢谢你,孩子,希望你们不要重蹈我的覆辙,人类的未来少走一些弯路。”
季开笑了笑:“我想这很难,不断地犯错,这才是人类的常态,我们在不断的探索中犯错,却从会不因为犯错而放弃探索。”
顾兴邦似乎也笑了:“你真的是位……很好的引路者。”
顾兴邦的话变得断断续续,整个生物舱内的能量飞速泄露,刺眼的光线遮蔽了一切,顾兴邦的声音忽的变得高亢:“谢谢你们孩子,拜托你们了!”
下一刻,刺目的光线似乎成了实质,耳边响起了细微的碎裂声。
季开当即将关岁理拉到身后,全身的权限倾泻而出。
【法涅斯,屏障!】
他的面前刹那出现同样金色的光壁,和逸散出的光线轰然撞在了一起,光线轰然炸开,所有摆设器具,全部成了湮粉。
季开牢牢护着关岁理,巨大的压力将他拍在了墙壁上,他依旧一动不动,他的口鼻溢出了鲜血。
顾兴邦的视线彻底消失了,剧痛过后,他只觉得前所未有得轻松,他好像就像一阵快要消散的风。
他在最后的消散之前,无可避免回忆起了自己的一生,别人总是他是个和善幽默的人,可只有自己知道,他年轻时过于自大,后来又过于固执,他总是错得太离谱了。
但那些记忆其实都很模糊了,他的大半辈子都在这座黑塔中度过,他能回忆起的,几乎都是黑塔中接受各种检查和治疗的日子。
法涅斯建立后,上面不放心这样强大的权限由人工智能支配,于是提出人为监管,在多人监管和单人监管中抉择许久,最终选中了他,只因为他的忠诚考核,永永远远是满分。
上面坚信他永远不会背叛,将这个重任交给他,惟恐他的身体坚持不住,不断对他进行改造,延长他的寿命。
最先进的科技,最前沿的生物改造技术,他都见过。
可最严格的监管,和最残酷的思想控制,他也都经历过。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上面究竟还信不信他。
他就在这样的矛盾中度过了一生,守了一生,可惜他最后依旧还是没有守住法涅斯。
但是他实在太老了,他已经累到手指都抬不起来了,他只希望,后来者能弥补他的遗憾,纠正他的错误。
而他,早就该死去了。
光线不断轰炸开来,黑塔坚不可摧的墙壁不断被轰炸震动,能够抵御炮火的墙壁在光线轰炸下轰然倒塌,外面的光线漏进来,轰炸持续许久,才终于停下。
关岁理听着外界的轰炸,他实在想出去,可又被季开牢牢地抱住,他感受着季开一阵一阵的颤抖,他的拳头一点点攥得死紧。
一切结束的刹那,季开几乎瞬间就倒了下去,他扶住季开,在周围刺眼的天光下看到了季开满身的血。
黑塔次顶层已经炸没了,那个恐怖的生物舱,以及刚刚见过的老人,都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他茫然片刻,不知道季开究竟如何在这样的轰炸中护住了他。
“季开,坚持住!”
他手中出现数支药剂,打入季开的脖颈,内部冰冷的药水注入季开的血液中,强效的作用刺激着季开的心肺,季开脸上出现一阵潮红,他涣散的神智也一刹那被拉了回来。
季开的眼神中重新出现了关岁理,他眼神中有后怕和叹息,半响,终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亲爱的,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剩下的,拜托你了。”
关岁理抬头,望向了半空漂浮的顶层,所有的一切都被轰炸干净,可最顶层的高塔失去了支撑,依旧完好地立在原地,那是法涅斯在的地方,也是他最后的目标。
“放心,”他像是发誓,“我知道该怎么做。”
季开一笑就疼,可疼得地方太多了,他都不知道先按哪儿:“我知道,你总是最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我等你回来。”
他伸手想要去最后抱一抱关岁理,浑身疼得抽气,关岁理不忍,俯身过去,让季开抱紧了:“等我回来,我会回来的。”
季开靠在他的肩头,留恋不舍,可还是渐渐地松开了他:“关所长,必胜!”
关岁理站了起来,他的身上多了一道血红的印子,明处暗处的伤口数不胜数,他带着一身的伤痕鲜血,跃向了最后那扇大门。
次顶层的守卫他们最为警惕,可谁也没想到,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最好对付的。
因为这里的人一直没变过。
当初的科学家和机器同时约定的一个目标,他们要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