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愚蠢到家了。
　　明姜闭着眼睛, 才堪堪遮挡住自己冷冽的视线。
　　暴风沙很快过去, 他们也再度启程, 从索尔塔简陋的港口出发，响应奉天教堂主教堂的号召所有圣子结合的诏令, 前往双子星会合。
　　星舰上，作为小主教的澹台朝大概是考虑到需要照顾两位行事不便的圣子, 便将房间安排得一处。
　　排除了虫族的检测之后，阿洛伊斯不再弓腰驼背地装傻，直起肩背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翘着腿。
　　“装个傻子还蛮轻松的。”阿洛伊斯见明姜没有解开白纱, 想凑过来帮他解开, “怎么不解开？”
　　明姜拒绝了阿洛伊斯的好意, 他抬手摸了摸眼睛上的白纱，“我要再习惯一下。”
　　阿洛伊斯虽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习惯的，但他是什么都依着明姜的性格，当下立刻缩回了手，不再去掀弄明姜的白纱。
　　“这有什么好习惯的。”
　　澹台朝斜睨着他，警告道：“你不要去掀他眼睛上的白纱，那是保护眼睛的。”
　　阿洛伊斯回头看他，虽然很不耐烦澹台朝教育他，但涉及明姜，还是闷哼了一声不在说话。
　　澹台朝掀起白纱，在避光的情况下检查了一下明姜的眼睛，很快又重新放了下去。
　　阿洛伊斯看见澹台朝沉下的脸，心中不安：“怎么样，不会有事吧。”
　　不等澹台朝回答，明姜就先一步说自己没事。
　　他闭着眼，眼角还留着几分脆弱的红色。那是为了短时间内改变瞳色的药水刺激所致，为的就是防止别人扒开明姜的眼皮检查。
　　怕阿洛伊斯担心，明姜再三保证自己没事。
　　阿洛伊斯还是很不放心的皱着眉，明姜听到他念叨着早知道和自己换一个身份的时候，被白纱遮挡的面容微微僵住。
　　比起这种刺激眼周皮肤的药水，他更不愿意扮演一个傻子。
　　明姜心想。
　　阿洛伊斯的好意，他这次大概心领不了了。
　　“母虫为什么要召集各地寻找的圣子？”这是明姜一直没弄懂的问题。
　　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找食物，并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从那些偏远的地方，将很少过问的圣子召集到双子星。
　　澹台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明姜：“详细信息看了吗？”
　　明姜回忆了一下自己和阿洛伊斯这个新身份的资料，点头：“看完了。”
　　“你和阿洛伊斯这两个身份，除了天生缺陷以外，还都有一个共同的点。”澹台朝改造过后的狭长眼角吊起，看上去和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相差巨大。
　　还有一个共同的点？
　　明姜将两份资料叠在一起，最后将注意力定格在一处空隙，“你是说……他们从未注射任何预防药物？”
　　在没有特殊疾病的情况下，国家会为每一位新生儿提供预防药物，可以有效地避免一些疾病。
　　明姜深呼吸一口气，三人的目光短暂交错。
　　阿洛伊斯低声咒骂：“这群疯子。”
　　澹台朝淡淡地说道：“这些人只是奉天教堂打着圣子的幌子找的试验品，父母精神力等级都是A级以上，他们以后大概率精神力也不会低，又是天生缺陷的弱势群体，容易掌控。”
　　“他们从小就被注射I了一种禁药……你们应该听过。”
　　明姜神色一动：“陆凛曾经被注射过的那种？”
　　阿洛地斯赞许地望向明姜：“不错，夏佐和布鲁克现在被裘雷政权那边的人救下了，做了全面检查。”
　　“他们的血液里……含有虫族的基因。”
　　——
　　星舰停留在双子星，作为艾尔联邦原本的经济发展重区、现在的教堂文化重区，双子星的得口修建得相当豪华。
　　港口大概在近几年翻新了很多地方，大量融入了宗教因素，最显眼的还是港口必经之路上的那个五层楼高的独角兽雕像。
　　周围的人在路过这座独角兽雕像的时候，都会慢下脚步停留片刻。明姜和阿洛伊斯虽然对这玩意嗤之以鼻，但考虑到现在的身份，也停下来对着雕像微微弯腰。
　　只是趁着低头别人看不见的时候，阿洛伊斯一点地不顾忌地翻了个大白眼。
　　同样低头，明姜自然也看到阿洛伊斯翻白眼的嫌弃模地，难得地在内心表达了赞同。
　　如若是把真的独角兽奉为神兽也就算了，但奉天教堂明显是打造一个独角兽的形象来收集权益罢了。
　　走出港口，才是双子星真正的全貌。
　　比起维格森帝国更喜欢与自然的融合，或者洛特斯尽显科技的城市面貌，艾尔联邦更多地被奉天教堂影响，放眼望去满是尖顶圆弧形状的巴洛克风格建筑，辅以宗教纹路，就连路边的绿化都是所谓为了给天主供奉的纯洁百合。
　　港口外停着一辆低调的悬浮车，明姜坐在轮椅上被改造人推着上了车，阿洛伊斯职业道德良好，还在门口扮演着智力问题的人设不肯上车，然后就被两个改造人直接拎着胳膊抬了进来。
　　明姜：……
　　悬浮车上是从主教堂过来接应的人，明姜怕里面有母虫的眼线，上车后就在角落弓着背蜷缩着，动作间会露出满是针孔的臂膀。
　　当然，针孔是明姜为了仿造人物身份造假的，在得知这个身份信息的原者从小就被注射各种实验药品之后，明姜怕去了双子星露出破绽，开始将每日饮用的营养液改为注射，再通过一些特殊技术让针孔的时间看起来更符合人物身份。
　　悬浮车飞速穿梭在高楼之间，最后停在了一座建筑恢弘的教堂前。
　　沉默得宛如机器的改造人领着他们从一处侧门进入教堂，在各种形态的独角兽雕像中间走过。
　　明姜和阿洛伊斯被不同的改造人带着，走进了不同的侧门，作为小主教的澹台朝也是被带着直接面见母虫，并不和他在一起。
　　空旷的长廊很是安静，改造人就连走路都不发出声音，安静得不像一个生命体。
　　明姜闭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这让听觉也更加敏锐。
　　他抿着唇，就连白润的指尖也用力地抠着扶手，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
　　但他并不害怕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只是尽量记下这一段路程。
　　就在这个时候，掩藏在教袍下的脖子忽然被一只手短暂地触碰了那么一瞬。
　　明姜蓦地一惊，就连小腿都紧绷了起来，强行按住训练形成的反射回击。
　　但很快，在感受到熟悉的精神力从脖子接触的地方丝丝散开的时候，明姜高高悬起的心又稳稳当当的落回心底。
　　后脖的触碰只有那么一次，明姜心神一乱，又很快调整好，继续在心中默默记住路线。
　　身下的轮椅忽然停下，明姜被推到了一处房间。


第111章
　　房间门打开又合上, 改造人全部退去。
　　坐在轮椅上的明姜孤零零地被丢在这个小房间，担心放家里会有特殊监控, 明姜不敢掀开白纱, 只能伸出手一点一点摸索着房间里的格局。
　　这似乎是一个小的实验室，靠墙的长桌上还摆放着很多实验用品，但都已经不适用了, 试管里也没有实验液体。
　　房间的中间，还放着一张简陋的金属床，床上垫了被子, 看来是给他休息的房间。
　　所以，这母虫把他们召集过来，看样子是打算让他们长期留下来。
　　它到底是打算做什么呢……
　　——
　　澹台朝一直朝着地底下走去, 负二层，负三层，负十层……
　　在走到最底下那一层的时候，他才慢下脚步, 走出电梯。
　　整个负十三层, 已经全部堆满了虫卵, 还有新生的幼虫在地上蠕动着，遍地都是腥臭难忍的味道。
　　就连澹台朝都忍不住顿了顿, 强忍着不适继续往里走去。
　　他停在最里面的那扇铁门前：“大主教。”
　　过了许久，里面传来回应：“人都带来了？”
　　“是的。”
　　澹台朝抬头悄悄看了一眼, 铁门伸出，一双红色的眼睛藏匿在黑暗之中，若隐若现地闪动着。
　　他斟酌着开口：“恕我好奇, 大主教, 您将这些改造人圣子召集来双子星的想法是什么？”
　　母虫仍旧伪装着大主教的身份, 澹台朝干脆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黑暗里的那双红色眼睛消失，一阵黏黏糊糊的爬行声从手边传来。
　　来了。
　　澹台朝敛起眸中的各种情绪，垂在身侧的指尖触碰到柔软黏滑的东西。
　　是已经成熟的人偶虫，它不断扭动着身子靠近澹台朝，触须伸长触碰到他的手指，再不断向上攀爬。
　　就是这样。
　　澹台朝面上惊恐极了，心底却万分镇定。
　　早在拿到小主教这个身份的时候，澹台镜和克洛斯就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
　　也幸好，克洛斯和维格森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虫族的研究。在几十年的研究基础上，两边的研究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不眠不休地研究出了一种可以暂时屏蔽人偶虫寄生的一种芯片。
　　当然，仅仅是屏蔽人偶虫的寄生还不够，还需要裘雷政权那些人提供的一种人偶虫提取液，可以迷惑母虫，让它以为自己已经被寄生。
　　随着人偶虫慢慢消失在指尖，澹台朝缓缓睁眼，眼眸上慢慢浮现出淡淡的白色膜状物。
　　铁门打开，澹台朝也得以看到消失已久的大主教格罗弗。
　　他睁着红色的眼睛从铁门深处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主教教袍，下半身像是浸泡在什么黏液里一样，随着走路的动作滴着稠密的液体。
　　但这些都不足以令人恐惧，真正令人害怕的，是从他脖子后面，破肉而出不断生长的触手，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触手上的细微绒毛。
　　格罗弗脖子后的血肉已经腐烂发黑，甚至泛着淡淡的腐臭味，只是被虫族的腥臭味所遮挡，一时间分辨不清。
　　母虫的触手在脖子后舞动着，时而从澹台朝的身边扫过，像是在试探他是否已经被人偶虫控制住了。
　　澹台朝捏破藏在掌心的人偶虫提取液，得到满意的味道，母虫才收回触须。
　　如果不是格罗弗的脖子后面还有好几个血肉淋漓的洞，那之前的触须像是一场幻觉。
　　猩红的瞳孔再次出现，母虫的精神力扫遍整片区域。
　　它发出了尖锐且频率奇怪的一段叫声，之后便慢慢退去黑暗深处。
　　铁门重新合上，澹台朝动作机械地离开了踩过人偶虫的虫卵离开，眼膜上的白色慢慢褪去，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无神。
　　……
　　在离开地下研究所一段距离之后，澹台朝重新回到了教堂，瞳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原本如太阳一样耀眼的金眸，在芯片的作用下改成了最普通不过的棕色眼眸，配合着吊起的眼尾眉梢，看起来阴郁又狠辣。
　　他侧过身从两个雕像中间穿过，十秒钟后，一队持械改造人巡查队路过。
　　澹台朝按照之前观察的路线，分析出了教堂巡查队的大概路线和时间。
　　他走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不出意外地在那里看到了几个身穿改造人军队的作战服坐在那里。
　　但第一眼看过去，还是可以看出他们和真正的改造人有很大的区别，有几个人还在蹲在一起分享着什么信息，只有坐在最里面的一人冷着脸闭眼假寐，看上去与毫无感情的改造人非常相似。
　　澹台朝走了过去，主动和最里面的人打起了招呼：“陆凛上将。”
　　听到澹台朝的声音，陆凛从假寐状态脱离，睁眼的瞬间，眼眸内没有半分刚睡醒的迷糊，清明无比目光直扫澹台朝：“大殿下。”
　　澹台朝也不废话，直接将在研究所最底下一层的录音甩给他：“这是母虫的声音，还需要用分析器进行更详细的分析。”
　　陆凛单手接过抛向自己的录音，放在手里转了一圈后，递给身边带来的技术人员。
　　澹台朝找了个空地随意坐下，一点也没有两国大殿下的傲气。
　　“怎么样，路线探查出来了吗？”
　　“教堂探查得差不多了，但地下研究所的最后三层没法靠近。”陆凛的目光盯着破译设备，仍不忘回答澹台朝的问题。
　　在看到破译后的文字有明姜假身份出现时，陆凛的绷紧了唇角，目光盯着更紧了，生怕漏掉任何一个信息。
　　澹台朝心有宽慰，也跟着看向破译设备。
　　然后他的视线一凛。
　　“这是假的吧……”澹台朝不敢置信地喃喃，“这些人竟然被安排成母虫的复制体？”
　　陆凛：“这个计划绝对不是格罗弗想出来的。”
　　澹台朝眉心紧蹙：“看来，他的奉天教堂应该早就有人偶虫混迹进来，而且身份还不低。”
　　说完，澹台朝和陆凛对视一眼，同时说出心中猜想的身份——
　　“地下研究所的研究员！”
　　……
　　明姜静静地坐在房间里那张简陋的床上，他闭着眼，白纱垂在眼前，虽然面容被刻意改造减去了本来的昳丽亮眼，变得平凡了许多。但穿着一身教袍面带白纱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倒真如同神圣的圣子身份。
　　过了许久，嵌入皮肤内的终端亮起。明姜唰的一下睁开眼睛，掀开了眼前的白纱。
　　终于可以视物，明姜在适应了光线后，先是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和之前猜想的一样，原本应该是一个小型实验室或者治疗室，只不过里面的药品都已经被放空了。
　　皮肤下的终端是用来联系和提醒重要信息的，在明姜打量房间的时候，原本紧锁的门被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悄然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