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裹着浴巾走出浴室，打开衣柜的时候，看到衣柜里的衣服，明姜沉默了。
　　衣柜里没有作战服，就连比较简单的衣裤都没有，都是一些制作精良繁复的衣服。
　　明姜拿出手机，忍不住向杰弗里再确认一遍。
　　“衣服真的都是父亲和哥哥准备的吗？”
　　守在外面的杰弗里不明所以，但还是说道：“是的，这些衣服都是陛下和澹台朝殿下找专业的设计师准备的。”
　　“……”明姜在一堆各种炫技设计的衣服里，挑了套相对比较简单的纯色高领衫和风衣。
　　没了可以保温的作战服，明姜只能放弃单薄的短袖长裤——这是他最喜欢的穿搭，因为可以最舒服地活动打斗。
　　黑色的风衣长达小腿，明姜换好衣服站在镜子前，这才发现自己真的长高了些，就连头发的长度也变长了。
　　在浴室就吹干的头发飘逸地垂在背后，明姜用随身携带的头绳将头发随意地束缚起来。
　　他打开了终端，给澹台朝拨了个视讯过去。
　　对方的虚拟身影很快就出现在身边。
　　“明姜。”澹台朝的声音依旧温柔，“看来父亲已经到了。”
　　明姜在舷窗边站定，窗外是黄沙枯肆意飞舞的沙砾。
　　“我没想到父亲会过来。”
　　“不止父亲。”澹台朝坐在克洛斯的书桌后，替他处理着一些事务，手边堆积的高高一摞传统纸张。
　　明姜狐疑的看着澹台朝，再三确认对方是在克洛斯的书法而不是某艘星舰上时，才问：“还有谁？难道二哥他回来了？”
　　就算考核结束，从战场回到洛特斯星球还是需要不少时间的。
　　可是澹台朝接下里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
　　“爸爸也会到你那里。”
　　明姜本来还在扯着不太舒服的风衣，听到这个回答，什么动作都顾不上了。
　　“爸爸也会来？”明姜大吃一惊，“什么时候？”
　　“按照正常的航行速度，应该是明天或者后天。”澹台朝说道，“但是你的考核快结束了，所以父亲应该会加快行程，应该就今晚吧。”
　　明姜皱着眉，很是不满：“这里还很混乱，也不安全，哥哥怎么也不劝劝他们。”
　　“可是明姜。”澹台朝面色未变，笑容依旧，“他们也想看看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这个回答让明姜闭上了嘴，可他还是有些担心：“那也不应该不顾安全，再说了真的想看也可以在终端上和我视讯。”
　　明姜后面的话越来越低声，他当然知道实地和终端虚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可克洛斯和澹台镜两人身为两国君王，他们的安全问题太重要了。如果此时奉天教堂或者艾尔联邦发起了疯，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澹台朝知道明姜担心什么，他悉心的安慰着：“你们前几天刚在艾尔联邦边境外给奉天教堂来这么手瓮中捉鳖，他们的改造人牺牲了近半，加上父亲最近在国内拔出了很多奉天教堂的眼线，他们无暇顾及到IQK星域附近。”
　　尽管澹台朝这么说，明姜也清楚地知道，克洛斯和澹台镜这次过来究竟冒了多大的危险。
　　结束和澹台朝的视讯之后，明姜就走出了房间。
　　杰弗里无声无息地跟在他身后，为明姜的安全保驾护航。
　　明姜从军舰上下来，顺着一条路走到老街，他打算去看看被扔到市中心的巴德马和巴迪的情况。
　　老街的市中心少了很多热闹，终究是对洛特斯帝国军队有些恐惧心理，往日热闹的老街没有几个人。
　　明姜一路走过去，只偶尔能看到几个人抱着东西匆匆走过，两旁破旧的店铺也全都关了门。
　　垃圾行星上的老街之所以叫老街，就是因为它又老又破旧。狭窄得连飞行器都通过不了的巷子，以及两旁泼着油漆的墙面，都彰显着这里“贫民窟”的本质。
　　明姜七拐八弯地走过一些小道，最后停在一处相对空旷的位置。
　　他望着前面地上躺着的两个都快看不出人形的东西，慢慢踱步走了过去。
　　巴德马和巴迪已经死了，死于那些曾经被他们欺负的普通居民的折磨。
　　巴德马上半身的纹身不知道被什么工具割了下来，而巴迪受难的更多是下半身。
　　两人的脸上还残留着恐惧。
　　明姜停在不远处，他不愿再靠近，因为地上到处都流淌着两人的血迹。
　　太阳已经升高而且终于有了些温度，阳光从密集矮窄的房屋缝隙里照射进来，落到巴德马和巴迪的尸|体上。
　　明姜面无表情地看着被阳光停留的两人。
　　杰弗里站在身后：“三殿下，需要处理掉吗？”
　　“不用。”明姜冷漠转身离开。
　　会有野狗解决掉两人的尸|体，一如他们父子二人曾经将别人的尸|体丢出去喂狗一样。
　　……
　　虽然明姜知道澹台镜会来，但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的快。
　　午饭时间都没有到，维格森帝国的军舰就已经出现在星球上空。
　　明姜本来还坐在巴德马的房子里和陆凛商量一些关于资源分配的事宜，之所以坐在这里是陆凛临时征用了巴德马的房子当做办公的地方。
　　在听到维格森的军舰到达以后，明姜提前到达黄沙枯与居民区接壤的地方，果不其然在那里看到正在停泊的军舰。
　　军舰舷门打开，明姜立马上前，恰好和走下军舰的澹台镜打了个照面。
　　“爸爸。”明姜弯了弯眼睛。
　　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对澹台镜更亲近，一如阿洛伊斯那样。
　　澹台镜看到明姜也会缓和冰冷的脸部，他疾步走到明姜身边，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挂在明姜身上：“怎么都不做好保暖。”
　　虽然今天是晴天，但是表层的温度依旧是低的，不然明姜也不会拿上高领衫穿上。
　　衣柜里也不是没有围巾，但那鲜艳的颜色实在不符合明姜的喜好。
　　澹台镜拿着围巾将明姜的小半张脸都围住，然后牵着明姜的手往居民区走去：“考核是不是快结束了？之后我会陪你一起回到洛特斯星球。”
　　“明天就会返航，所以今晚会回到基地。”明姜说道。
　　他其实是有些讶然澹台镜哪来的时间陪自己回洛特斯，可转头一想，在澹台镜与克洛斯仍在热恋中的时候，对方也是在洛特斯呆了许多年的。
　　怪不得维格森帝国是大家最向往的国家，偌大的国家居然稳定到君王可以随意长时间离开。
　　“下午有什么安排吗？”澹台镜对明姜总是温柔的，尽管他的音色天然清冷，即使柔下声音也像是从寒潭里浸泡过后一样。
　　但明姜能感受到对方与自己说话时放缓的音调，以及宠溺的目光。
　　和总是不会将爱意放在表面的克洛斯相比，澹台镜完全是站在他相反的那一面的。他会直接地表达对所有儿女的爱意和关怀，而不是像克洛斯那样默默背后付出，然后在表面依旧不作任何回应。
　　所以，在对待澹台镜的时候，明姜总是会更亲切一些。
　　他回答道：“要去一个地方。”
　　“需要爸爸陪你吗？”
　　“你们想见他吗？”明姜看向澹台镜的蓝色眼睛，和自己一样的漂亮瞳孔，也是维格森帝国皇室的标志性基因，“我要去祭奠一下养我长大的父亲，我之前按照他的愿望，将他的骨灰埋在了一片树林中。”
　　澹台镜摸着明姜的脑袋：“是该见一见的，我也应该好好感谢他。”
　　午饭是明姜和澹台镜一起吃的，明姜还看见澹台镜给克洛斯发了条消息。
　　午饭过后，克洛斯也出现在去祭奠明姜养父的路上。
　　军舰上配备了飞行器，坐着飞行器很快就到达居民区另一端的偏僻树林。
　　树林边还有一处木制小屋，一个老人正弯着脊背在木屋旁砍树。
　　听到飞行器的动静，老人慢慢转过身，不太好的视力让他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发现过来的明姜。
　　“老明家那娃子来啦。”白发老人将手中的电锯放到地上，扶着树咳嗽了两声。
　　明姜加快了脚步走过去，伸手要扶他，但被老人躲了过去。
　　“不用不用，就是呛着灰了。”说完，老人往明姜背后望去。
　　克洛斯和澹台镜的外形相当惹眼，老人眯着眼睛打量了会儿，低声问明姜：“那是你的亲生父母？”
　　“嗯。”明姜将带来的大批营养液放在老人身边，他问老人，“你要和我去洛特斯吗？”
　　“不啦，我年纪都这么大了，只想一个人在这树林旁死去。”对于明姜的邀请，老人拒绝得飞快，但他还是将明姜带来的营养液收下了。
　　他没给时间让明姜多说，催促着明姜：“去看看你父亲吧，你给他坟边种下的树已经长高了。”
　　“好。”知道劝不回老人，明姜将营养液和一些食物放在附近的木桌上。
　　放下手中的东西后，明姜转身看向树林有些出神。
　　他其实很少来这里，养父临死前交代了一些事情后，最后留下的一句话就是让他不要经常来看自己。
　　明姜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说，他希望自己离开垃圾行星，不要将自己的未来断送在这一处小小的树林附近。
　　半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不变的是这处树林依旧和走时一样，站在木屋前望去，青烟缭绕，松绿一望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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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树林里的温度更低, 阳光从树木缝隙中照射进来。一束束光线像是有了形状一样穿插在树林间。
　　这种树木都是很耐低温的，即使在这寒冷的天气也是绿荫如常。
　　明姜走在树林里, 一路往西走了约莫十多分钟, 最后停在了一座坟墓前。
　　这坟墓似乎经常有人来，墓碑被擦得还算干净，墓碑前的酒杯还荡漾着酒水。
　　坟墓四周种满了一种学名叫角堇的粉红色小碎花, 即使在冬天也开得灿烂。
　　明姜半蹲下在墓碑前，将对方喜欢的酒水倒在墓碑前。
　　这是他的养父明天诚的墓，说是墓, 其实只埋葬了小部分骨灰，其他明姜按照明天诚的想法洒在了宇宙。
　　墓碑朝南，那是艾尔联邦的方向。
　　明姜曾经提过, 以后有机会带明天诚回道艾尔联邦，可明天诚听到他的承诺，只是苦涩的摇头拒绝了。
　　在拒绝明姜的这个承诺提议时，明天诚是这么说的：“那里曾经有我最美好的回忆,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明天诚最后还是想要将自己的部分骨灰埋葬在这片森林, 这里可以遥望艾尔联邦, 同时也离自己的好友很近。
　　而剩下的骨灰，明天诚想要肆意扬入宇宙, 去往各个地方。
　　明姜低声陪着明天诚的墓碑说了一些话，从离开垃圾行星开始说起, 到进入洛特斯帝国军事学院，认识罗斯和西莉亚他们，参加星际联赛, 再到阿洛伊斯关系的坦白, 见到了克洛斯和澹台镜的复杂心情。
　　最后说了巴德马和巴迪死亡的结果。
　　明姜的身后, 克洛斯和澹台镜并肩而站，听着明姜低声单方面诉说着这些事情，澹台镜心疼地看着明姜半跪的背影，克洛斯则是垂着眸，拇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手背。
　　墓碑不过是睹物思人的一件死物，在墓碑前做的各种事情都不如心中的尊敬和怀念。
　　明姜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也没执着的在明天诚的墓碑前待上太久，只是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这半年发生的大事。
　　就像小时候明天诚主动询问最近有没有什么趣事一样。
　　明姜起身后，回头看向克洛斯和澹台镜，后退了几步将位置让给了他们，转身离开树林去找住在木屋的老伯。
　　明姜一离开，明天诚的墓前就只剩下克洛斯和澹台镜。
　　澹台镜闭上眼睛，温和的精神力散发出来，他定定地望着墓碑上简单地刻字，最后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声谢谢包含了很多想说的话，可说再多也没办法做出什么对明天诚的补救。
　　克洛斯从军装上取下了一个类似于勋章的东西，但这个和之前颁发给明姜的荣耀勋章完全不同。
　　这是皇室才能独有的一种象征身份的东西，克洛斯将它放在了墓碑旁边，小小的勋章一样的东西很不起眼，乍一看还是细看都很难注意。
　　“很感谢您对明姜的照顾。”澹台镜慢声说道，“我实现你的愿望。”
　　……
　　明姜坐在一根木桩子上等着克洛斯和澹台镜，刺寒的风从林中吹出来，带走了身上为数不多的暖意。
　　西斜的落日在地上流淌而过，澹台镜和克洛斯走出树林，看见明姜抱着终端坐在一地暮色中，身后是一个闷头砍树的老人。
　　澹台镜：“姜姜？我们该回去了。”
　　明姜听到澹台镜喊自己的声音，收起终端应道：“好。”
　　他转身和老人告别：“我走了。”
　　“去吧去吧。”老人砍树的动作不停，手中的锯子一点一点没入树干中，“你还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要将未来搭在这一处小地方。”
　　“您注意身体。”明姜最后说道，“我会回来看您的。”
　　……
　　军舰从无名行星返航回到基地，明姜一回到宿舍刚好碰到何零和爱德华正在吵架。
　　准确的时候是何零在单方面吵架，而爱德华低着脑袋闷不吭声地坐在床边，只是那抠着床边的手怎么看都不是很服气。
　　见明姜进来，何零才闭上了嘴，抱胸回到了自己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