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这个,余臣琰自然也想起了这个,自然地转过头,漆黑的面具在暗黄的灯光下反射着鬼魅的光。
第93章 面具
余臣琰透过面具看着他,李天霁看不到他墨绿的眼,更看不到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阴鸷和偏执。
“李先生,您在犹豫什么?不敢跟我进来吗?”
他的声音唤醒了李天霁,李天霁一愣,恍然回神,这个时候看着余臣琰脸上的面具,实在是太惊悚,他撇开了眼,“你带路就是了。”
他的脸色很差劲,从出事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合过眼,被各种复杂的情绪裹挟着,烹制着,熬成了现在这副苍白的模样。
余臣琰看着他,沉默着,剖析着他脸上的每一寸悔恨和痛苦,他也心痛,他也难过。
为什么李天霁没有直接来问他?为什么要单独行动?为什么......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李天霁还是没有第一时间选择信任他?
他心痛,心疼,不舍,但也生气。
所以他坚决地把头转了过去,背对着李天霁走在前面,两人沉默地通过了这个昏暗的暗廊。
而余臣琰这样的冷淡和决绝,也无意之中刺伤了李天霁的心。
他开始不理解,为什么他会觉得小鱼会和余臣琰这样无情无义,心狠手辣的人是同一个人呢?
他们明明天差地别,他们明明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为什么?他当时到底是中了什么迷魂药?
李天霁微微垂着头,抬眼看着余臣琰停止的后背,看着他露在外面的一小块白净的皮肤,因为常年不见光,白得几乎透明。
这一点倒是和小鱼很像。
李天霁看着余臣琰的后背,看着看着就恍惚起来,然后失去了意识。
余臣琰转过身,将李天霁软倒的身子接住了,他的身体也被李天霁压得一晃,顺势靠在了墙面上,余臣琰抱着他,将他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肩上,缓慢地轻抚着李天霁的头发。
“霁哥......你为什么要犯错呢?为什么不选我呢?”
他是做好了打算,如果李天霁接完张秋岁的电话,直接去问他,问他是不是骗了人,他是打算什么都告诉李天霁的。
微弱又带着颤音的声音在整个暗廊里回荡,像是恶鬼的低吟,又像是幼兽的啜泣。
余臣琰抱着他,一步一步挪进了暗廊的尽头,拧开了一间密室,里面像是一个缩小版的书房,将李天霁放在了小床上。
里面有几台洛瑜实验基地的设施,余臣琰将手机里的图片处理好之后,坐在了床边,轻抚着李天霁眼底的乌青,指腹顺着李天霁的脸部线条滑动,缓慢又虔诚地一寸一寸描绘他的模样。
明明是刻在脑海里几千年都无法磨灭的脸,这个时候还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越看越觉得可恨,又恼怒地急促呼吸了几声,抬手就扇了李天霁一耳光。
“明明可以什么事情都没有的!都怪你......”
话没有说完,余臣琰就自主收敛了声音,确实,怪不了李天霁,只能怪他自己,是他非要试探,是他一直在做局,是他自己自找的。
余臣琰看着他脸上的红印子,又俯下身,亲吻着他的脸颊。
余臣琰抱着他睡了很久,李天霁一直没有醒过,想必是真的累了。
“我都不知道该怪谁了,所以还是想怪你。”
一声低语在这件狭小的密室里低得难以描述。
余臣琰将密室锁了起来,他的法术和药力作用,会让李天霁陷入深度睡眠五个小时,这个时间足够他做完他想做的事情。
余臣琰穿戴整齐,站在穿衣镜前整理脸上的面具。
面具是他自己设计的,独特的材料,法术的加持,外形设计是以前世的夫诸原型为灵感打造,但只是融入了一点点元素而已,让人几乎看不出来这张面具是想要传达什么意思。
只有他自己知道。
余臣琰轻抚过脸上的面具,他带着这个面具示人,几百年了,余家的种种更迭都是他自导自演。
是时候要摘下来了。
“还没到你退场的时候。”
余臣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张秋岁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也确实,他本就没有亲属了,但是......
照理说李天霁多半会在这里的,可是李天霁也不在。
张秋岁心里闪过最坏的念头,难道李天霁出事了?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怎么也无法动弹,他的挣扎引来了医护的注意,连忙按了铃,主治医生来到了病房,为他做了基本的检查,发现他并没有大碍。
“不要着急,保持情绪的稳定。”
张秋岁因为昏迷时间太久,加上摔下楼的时候伤到了脖子,喉咙破了条口子,导致他现在根本无法发声。
“呃......”
他想要询问医生,医生见他依旧情绪激动,解释道:“你伤到了声带,扭伤了脖子,左手和右腿骨折了,暂时不要乱动。”
对方说完这些就出去了,张秋岁看着他离开,陷入困顿,他该怎么去打探李天霁的情况?
现在他根本就动不了,身边也没有人......真是奇怪了,就算李天霁不在他身边,他的下属也不应该一个人都不在他身边啊!
张秋岁躺在床上,打量着病房里的陈设,不太像是寻常医院的样子,让现在的情况变得更加诡异。
“别看了,脖子都差点断了,还要乱动?”
一声低语突然传来,张秋岁浑身一冷,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见过,这种情况对于张秋岁来说,实属是少见。
他一向对人的相貌和声音很敏感,听过一次就会很敏锐地记得是谁,怎么可能会像今天这样模糊不定?
在张秋岁的视线里,这个房间里确实没有人了,那么这个声音到底是哪里传来的?
之间床脚那边若隐若现了一道门缝,这件病房里居然还有一道暗门,不过是单向通道,只可以出,不可以进。
余臣琰从门里走了出来,站在张秋岁的旁边,戴着面具的脸看不出神色的清冷,张秋岁一见是余臣琰来了,疲惫的双眼瞬间睁大了。
这只能说明,他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但是被余臣琰掌控了!
那李天霁......
张秋岁只能发出气音,余臣琰见他情急,弯下腰,伸出食指点在他苍白干燥的嘴唇中间,低声说:“你不用担心李天霁,他被我关起来了,很玉 严石安全。”
这句话可起不到任何安慰人的作用,反倒是让张秋岁更担心了,李天霁肯定已经知道了......
就连张秋岁这个见惯了各种稀奇古怪情节的人,都没有想到,李天霁养在身边的那个男人,居然就是余臣琰!
而他更没有想到,余臣琰根本不是什么五十几岁的老头子,而是一个看起来跟大学生没什么区别的美貌男人......
余臣琰见他死死盯着自己,也就没有再跟他说话,只是默默地摘掉了脸上的面具。
张秋岁万万没有想到,余臣琰居然当着他的面直接摘掉了面具,那张妖艳的脸就这样靠近在他眼前。
“你......你......”
张秋岁急得口腔里一股血腥味儿,一口血沫差点全呛在了余臣琰脸上,余臣琰没什么表情地撇了撇脸,掏出白色的帕子擦干净了脸。
“你不必着急,你不会是最后一个看见我的脸的人。”
余臣琰不慌不忙地再次将面具戴回了脸上,温热的指腹在张秋岁的脸上擦过,想起这个男人曾经对李天霁心怀暗恋,心里有点不舒服。
“张先生,我并没有要杀你的念头,当然,这个前提是你不要打不该打的主意,别碰不该碰的东西。”
余臣琰边说,边用指尖将张秋岁憔悴的脸画了一遍,话音刚落,他也没管张秋岁是什么心情,直接就离开了。
当他出来时,主治医生刚好前来,对着余臣琰鞠了一躬,“余先生。”
“嗯,别让他好太快,但把他的身子养好。”
“是。”
整个医院里都是余臣琰的人,他丝毫不怕张秋岁逃出去。
谁都没办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忙完这些,余臣琰又赴了洛瑜的约。
洛瑜原先定了地方,但余臣琰信不过他,让他到自己的别墅里等他。
和招待裴醉玉一样,余臣琰将洛瑜也带到了阳台上,煮了一壶茶,洛瑜坐在他对面,兴致勃勃地看着他脸上的面具。
“我说,都知道你是谁了,你还要装?”
洛瑜接过余臣琰递来的茶,而对方直接回避了他的问题,反倒是发问道:“你原先为什么非要知道我的身份?”
这个问题余臣琰问过他好几遍了,只是每次都没有得到正确的答案。
洛瑜之前觉得余臣琰是个不近人情的人,根本就不打算告诉他,但是如今想来,余臣琰倒是和他是同样的人。
心里的抵触感瞬间就缩水了。
“你的身份已经被黑市卖到了五亿的价钱,想要杀你的人数不胜数,想要以此来要挟你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而我,需要那五个亿。”
想也不用想,洛瑜的全部心血都浇灌在实验基地里,而这种东西,就是烧钱的机器,纵使洛瑜家财万贯,也有资金链短缺的时候。
到现在,他都馋那五个亿。
第94章 放逐
见他率先说了实话,给出了合作的态度,余臣琰也就不再戴着面具,轻巧地将面具摘了下来,放在身边的小几上。
洛瑜看着他这张美艳无比的脸,虽然早就见过了,现在依旧是抚掌摇头,“我是真的想不到啊,大名鼎鼎的余臣琰,竟长得比女人还要貌美。”
如此轻佻的话,余臣琰已经听惯了,毫不介意地恣意一笑,眉间堆砌的风情扑面而来,纵使洛瑜什么美色没见过,一时也有些晃神。
“如今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真面目,大可去拿去换钱了。”
余臣琰喝了一口热茶,话语间流露出试探的意味,洛瑜自然听得懂,自然而然地说道:“我可不会如此不厚道,你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呢。”
这话就是凑热闹的意思,余臣琰摇了摇头,“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我没有什么要说的,所有的局,我都不想刻意去布置,入不入,在于个人。”
洛瑜已经猜中他不会多说,这个时候也只能轻轻笑一声,脑子里的思维又转向了别处,狎昵地悄声问道:“我还有个事儿很好奇,你到底是喜欢李天霁什么啊?他长得好看,但骨子里是个粗人,难道你就是好这一口?”
余臣琰就知道他好奇这个,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淡然地说道:“你怎么想都是对的,总之我不告诉你。”
洛瑜闻言兴致败败,靠在椅背上,看着这边开始飘雪的山间。
“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喜欢他,你就是想折腾人罢了,论谁喜欢别人,会跟你这样啊?”
洛瑜说着就摇了摇头,看着余臣琰的眼神带了些无可救药的意味。
余臣琰冷淡地回看过去,缓慢说道:“何以见得?”
周围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雪花在飘落。
过了很久,洛瑜看着远山,叹了一口气,“你回不了头,万一玩脱了,不会后悔?”
“我从不后悔我做下的任何事,如果出错了,也是我活该。”
他心疼李天霁,却也太爱他,太恨他,几千年太久,久到让他忘记爱到底是什么了,甚至只有将自己放逐到失去的边缘,他才能感受到些许的回应和悸动。
他何尝不痛恨如此极端又无理取闹的自己?但他做不到忍耐。
因为布错局而失去,是他无能,他从不后悔。
但如果因为克制和收敛而放弃行动,他才是会真正的后悔。
如果从来都不付诸实践,不将脑子里布下的局真真正正地走一场,他只会没日没夜地脑补李天霁的抉择和考量。
就像当年夫诸神陨之后,余臣琰发了疯地想,要是夫诸多在乎他一点,要是他能抓紧他,要是他强势一点,把他关起来,锁起来,结局会不会改变?
这样反复想象的日子,他过了几千年,他实在是过怕了。
他宁愿试探这一场,了却自己的心结,至于未来,走到何种境地,他都不会让李天霁放弃他,如果失败了,这几千年的纠葛,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余臣琰将茶杯磕在桌上,他知道他卑劣,知道他不是个东西,这样的他,早就只会祸害人了,却还想要李天霁的全心全意。
卑劣又贪心,狐的本性。
洛瑜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只是在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你悠着点吧,不要做过了。”
余臣琰送他出了门,随即戴上了面具,回到了密室,离李天霁醒来还有三十分钟。
他就这样坐在床头,眼神幽幽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李天霁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很轻松,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袭来,让他很迷糊,神情恍惚地坐起了身,而余臣琰这个时候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柔和的灯光打在他一身暗色的衣服上,面具上泛着诡异的光泽。
一见这种场面,李天霁马上就从混沌之中清醒了,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你他妈!你到底干了什么!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
一看就是密室,没有余臣琰的帮助,肯定出不去,就和第一次来这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