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回:【我认识一个,是做检察官的,姓沈,沈教授,他给omega做免费的法律咨询】
又是这个沈检察官。
周念是第二次听说了,上次听了一耳朵,没人提起,他也就没有再问过。
好巧。
还都姓沈。
不知道他跟沈峤青的妈妈有没有亲戚关系?
周念想。
【[cc推送了一张名片]】
【沈教授人很好的,你可以加了他,跟他聊一聊,你们都是男omega嘛】
周念问:【不是检察官吗?】
回:【沈教授是检察官,不过他也在大学法学院兼职做名誉教授】
又有人说:【是的,沈教授讲课很好,我没考上法学院,但我有偷偷去蹭课过,他长得还很帅,180多的高个子,英俊潇洒】
【[图]】
发来一张大概是沈教授的讲课偷拍。
周念有点吃惊。
沈教授身材高挑,穿一身三件套西装,他容貌冷峻,看上去玉树芝兰、器宇不凡。
与周念印象里对成年男omega的印象截然相反。
【帅吧?沈教授真帅啊。】
周念还是说:【谢谢姐姐】
一扯到法律相关,周念就又想起了那天在小巷子里看到的事。
对十七岁的他来说,他希望世界是黑白分明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坏人被法律制裁,而好人则能得到应有的正义。
这可能在久经社会的大人听起来很愚蠢,但周念就是固执地希望世界如此。
他做不到袖手旁观,做不到装作一切与己无关。
大哥曾经跟他说过:“成年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
他想,或许沈峤青的妈妈是在常年困顿的生活中被磨光了所有志气,所以才会没有勇气去反抗坏人,他已经习惯了忍耐,再忍耐,无论遇见什么事,都会先想着忍一忍。
他总觉得那不是个贪慕钱财的人,否则,沈峤青的妈妈早可以拿着孩子去换钱了。
有时候,人的贫困并不只是金钱上的贫困,更是信息上的贫困,与勇气上的贫困。
他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拉他一把,推他一下,或许迈出第一步就好了。
很显然。
沈峤青不是那个人。
周念并不责怪沈峤青无法拯救他的母亲。
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这么多年来,沈峤青忍受着冷淡,他的妈妈也忍受着嫌恶,互相忌惮,不知不觉抛费了彼此人生中的好时光。
深陷家庭困境的人往往对拯救自己的家庭有心无力。
周念向沈教授发出好友申请。
他在申请理由中写道:【你好,沈教授,别人向我推荐了您。我也是个男omega,可以跟您聊聊吗?】
周念还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下课时,周念拿出手机一看,居然在半小时前就已经通过了好友申请。
那位看上去甚是高冷的沈教授还主动与他搭话:【你好,怎么称呼?】
周念想来想去,总觉得怎么写都不对,改了好几遍,最后还是公式化地介绍自己:【你好】
【我叫周念,你可以备注我的真名】
【今年17岁,三个月前刚分化成omega,下学期升高二】
沈教授:【我也是在高一的时候分化的。】
周念:【我有件事想咨询您一下,虽然我不是当事人,我劝不动他去找法律援助,今天有机会的话,我会再问一问】
沈教授:【对方也是个omega吗?】
周念:【是的】
沈教授:【这很常见,很多omega都性格孤僻腼腆,你可以问问,假如他实在是跨不过心理障碍的话,也可以由我上门做咨询。当然,尽管放心,不收费。】
周念:【!!!】
【这……这合适吗?】
沈教授:【就是我工作比较忙,得稍微安排一下时间。】
周念:【好,我去问问,谢谢】
周念想了想,总觉得不够表达自己的谢意,重复一遍:【谢谢】
沈教授:【不用谢】
快到沈峤青家时,周念又想,我是不是太狗拿耗子了?
人家都跟那个韩先生订婚了,说不定很乐意当个金丝雀?周念晃了晃头,不,他的直觉告诉他,沈峤青的妈妈是不乐意的。
到楼下时。
周念意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到沈峤青家所在的楼层,炽热的太阳晃得他快睁不开眼,他眯起眼睛。
强光让视野模糊了下,他好像看见窗口站着个人影,再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周念来之前并没有给沈家打过电话,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沈峤青肯定在家。
不然还能去哪?
沈峤青又没有别的朋友。
搭电梯上楼。
沈峤青家住在8楼。
电梯升至8楼,门一打开。
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从耳边擦过去,没听清楚。
是一声短促的呼救。
还带有哭腔。
有点耳熟。他好像曾听过。
周念心里一个咯噔,慌长起不祥预感。
他向沈峤青家门走去,心跳速度急剧上升,上次所见的画面犹如蒙太奇般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与此刻他眼前所见的现实重叠在一起。
他站定在沈峤青家门口,看着门板,像看着一扇通往噩梦的大门。
他听见了。
隔着门板,周念听见了男人的哭声、哀求和拒绝,跟另一男人的羞辱、强迫和情话。
周念如坠冰窖,怔在原地,大概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报警。
周念说:“快点来,请你们快点来。”
挂掉电话,周念也没干等着,他鼓起勇气去拍门:“喂!喂!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了!”
他心里完全没底,双腿像有自己的意识,很想走开,但却被他牢牢地钉在门口。
屋内的声音还是没停下。
周念心急如焚地想,是不是他喊得太轻了?
于是拔高声音:“我已经报警了!!”
这时。
在一阵令人揪心的纠缠声后,突然,他隐约听见了像是裂帛般的刺入声,闷闷的。
一切戛然而止。
“咚。”
重物坠地的声音。
男人仍然在哭,小声地绝望地啜泣着,但却与被强迫时的哭声不同了。
屋里只剩下这一个声音。
另一个消失了。
周念心跳都快炸开了,他脸色发青。
忽然间,脑袋里灵光一闪,他记起来了,沈峤青说过门口有放备用钥匙。
周念从门口的踩脚垫下找到了一把钥匙。
他的手不停地在发抖,发抖,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光是把钥匙插进锁眼里就耗费了好几秒。
终于把钥匙插进去,周念的手心已经全是手汗,他的之间发麻,提不上力气。
一种出于本能的抗拒像是裹尸布一样无形地迅速地缠住他,让他不敢开门。
周念深呼吸,再深呼吸,他用左手握住右手,强行驱使着右手扭转钥匙,打开了门。
“吱——”门推开了。
沈峤青的生父——那个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alpha——衣衫不整地趴着,趴在omega男人身上,大量的血液从他的胸口涌出,流了一地。
也浸湿了他怀抱中的人。
他还在喘息,发出破风箱般的呼吸声。
沈峤青的妈妈脸上身上都沾满了血。
周念已经吓傻了。
周念看见他转过头,朝向自己,听见他说:“走,孩子,别看。”
第45章 优越感45
目睹杀人现场对周念的冲击太大了。
他木立原地,无法动弹。
这时,他看见中刀的男人动了一下,像僵尸一样身体诡异地微微抽搐,他扬起那张跟沈峤青肖似的脸,用最后的力气凑过去,想要亲吻怀里的人。
沈峤青的妈妈偏过头,躲开了。
他身子一歪,再无可接力之处,像一块烂泥,侧着身,滑落在地。
“咚。”
原来,生命坠地的声音这么轻。
周念想。
沈峤青的妈妈坐在血泊中,他神经质地弯下腰,蜷缩起身体,因为裸着上身,他又很瘦,后背上脊骨一节节突出,使他看上去像是某种虫类缓慢地团起躯体。
因为周念没走,他又看了一眼周念。
他的眼神很奇怪,只一眼,就让周念不寒而栗。
这是杀人者的眼神。
周念记得,自己小时候见到过一只奄奄一息的野狗,大概是被人打的,遍体鳞伤,快要死了。他没喂过这只狗,但是曾经遇见过几回,这条狗看上去很温驯。
可当它临死时,它看着人类的眼神非常的恶毒可怕,像是在变成一只恶鬼。
打他的人追上来,说,是它先咬人的。
谁知道呢?
谁知道究竟是狗先咬人才被打了,还是被打得狠了才咬人。
他又没见到。
沈峤青的妈妈再一次看向他:“走,不关你的事。”
“我会自首的。”
周念震了一震,感觉魂魄终于回到了身体里。
他像是被驱赶的小动物。
慌不择路地跑走了。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其实也不过小半分钟而已。
周念连电梯都不敢坐,他跑楼梯走的,下楼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
他离开了大楼。
午后时间,小区里有不少老人带着孩子在散步、聊天。
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太割裂了。
甚至让周念觉得自己刚才看到的杀人现场只是他的错觉。
他站在一条三岔口的交叉点,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去好。
等等,沈峤青呢?
沈峤青为什么不在家?
周念拿出手机,打给了沈峤青:“喂?”
沈峤青一无所知,还挺高兴的:“周念,怎么了?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周念听他这傻瓜一样的语气就又急又气:“你在哪啊?!我来你家找你你怎么不在?”
沈峤青:“我、我就在小区门口的书店,不是老师说要买资料吗?”
“这时候你不在家?”周念焦躁地在原地踱步,他知道这话题敏感,故意躲进了一旁小树林里面,神经质地蹲下来,他把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揪了一下。
沈峤青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疑惑地问:“怎么了吗?”
周念压低声音,不住发抖地说:“怎么了?你妈杀人了!你妈妈把你爸爸杀了!”
“我亲眼看到了!”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
一时死寂。
过了好几秒,沈峤青平静地说:“你别看。”
周念怔了一怔,这母子俩居然对他说了一样的话。
沈峤青说:“你现在还在那吗?你别管了,你先走,先回家。周念,这事跟你没关系。”
“我现在马上回去。”
周念感到无比荒唐。
都这时候,沈峤青为什么还能不急不乱啊。
沈峤青到底在想什么?
沈峤青最后说:“对不起,周念,我可能没办法继续当你的狗了。”
周念:“沈……”他才吐出一个音节,话没说话,通话就被突兀地挂断了。
周念还被近乎虚脱空茫的慌张挟持着。
沈峤青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想干嘛?他要给他妈妈顶罪吗?疯了吗?他脑神经是怎么长的?为什么能那么荒谬啊?
那他呢?
他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周念都开始幻听听见警车的声音了。
他该回去吗?
不对,他应该叫个救护车的。
人还没死透吧?只要人没死,就不算杀人案吧?
周念打开拨号页面,输入了急救电话120,但手指却在拨通键上悬住了。
那个男人那么坏,他要是活下来了,会加倍报复沈峤青跟他妈妈吗?沈峤青跟他妈妈已经很可怜了……
这时。
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人名:哥哥。
周念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接起电话,还没听见哥哥说话,他就扑簌簌地呜呜哭了起来。
周尧都被他哭懵了:“怎么了?念念,怎么突然哭了。”把本来要说的全给忘了。
周尧气愤地说:“你那个同学欺负你了??”
“我就说应该我亲自送你过去的!”
“怎么回事?你先别哭,哥哥在呢……我就说alpha没一个好东西吧,他要是敢伤害你,我送他去坐牢!”
周念隔着手机,摇了摇头,说:“不,不是,我没见到他。他不在家。”
周尧问:“那你哭什么啊?”
周念说:“哥,我看到杀人了。”
周尧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杀人?”
周念说:“我正好看见,沈峤青的妈妈把他爸爸给杀了。我、我大概是目击证人。”
周尧沉默了半晌,说:“不,这不关你的事,你只是不小心看到了。”
这时,警笛声响了起来。
周念更慌了。
周念说:“哥,警察好像来了,我是不是该去跟警察说……”
“别去。”周尧自私地说,“念念,和你没关系,你回来。”
“我现在去接你,不要怕,你就当没看到,你现在去小区的南门等我,哥马上去接你。”
周念没动。
他还躲在小树林里,他既没有勇气回到案发现场,也被羞耻心束缚,做不到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