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山洞里的那个意外?”洛怀川敛眸低垂,“你觉得不该继续留我在身边,所以想让我跟着杜若走?可我……没什么,一切都凭师尊的意思。”
沈师尊大急:“不是,乖徒,为师没有这个意思!为师、为师就是觉得杜若人还不错,或许可以试试……”
洛怀川扭过头,看起来有点伤心:“没事,无论师尊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违逆的。”
沈修远:“!!!”
沈修远:“怀川,你放心,为师绝不会让你和不喜欢的人结为道侣的。”
“有师尊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洛怀川眉头舒展开来,继续叉了一块瓜果,“我知道师尊是为了我好,白凤道确实不错,但杜若这个人……”
……
凌却尘带着蔫巴巴的杜若刚回来,就被沈修远拽到了外面。
“却尘,你帮忙劝一劝杜若,让他别再缠着怀川了。”沈修远忧虑道,“我都不知道怀川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凌却尘:“?”
洛怀川怎么又趁自己不在哄骗自家笨蛋师尊。
方才他也问了杜若,奈何杜若突然成了锯嘴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整个人变得无欲无求随时能原地飞升,只会拉着自己叹气。
好端端的一个活蹦乱跳的杜若,和他洛某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变成了这样,怎么还有恶人先告状呢,真是岂有此理。
凌却尘思忖片刻,道:“他不是已经和杜若说清楚了吗?怎么又来找你诉苦?”
沈师尊懵懵:“啊?”
“你没瞧杜若魂都没了?”凌却尘其实自己也没问清楚,但不妨碍他添油加醋,“杜若死活不肯告诉我他们俩到底在后院说了什么,只说是自己不好,以后不会再缠着洛怀川,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也不知洛怀川说了怎样的重话。”
沈修远迟疑起来:“可是……怀川他向来很有分寸的。”
“他在说完那些话后,还让你来旁敲侧击我,好彻底断了杜若的念头。不喜至此,你觉得能有什么好话?”
沈修远低下头不吱声了,好像做错了事。
凌却尘将他揽过来,蹭蹭头发,温柔地开导道:“我知道你心疼徒弟,心里忍不住偏袒,但也不能听他说什么便是什么。阿晏,听我的,这事你别再插手了。”
沈修远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沉香味,感觉自己确实可能是弄错了什么,就连自己当初也曾误会过凌却尘很长一段时间,谁知道洛怀川和杜若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好吧。”
凌却尘很满意。
虽然沈修远一遇到自家事就容易糊里糊涂的,但如今比起洛怀川,还是信任自己更多一点。
真不容易。
洛怀川还不知道自己辛苦拉拢到的师尊一转眼就被勾走了。他正百无聊赖地翻着那本闲书。
杜若看了他几眼,小声道:“我会想办法找人打开那个铁盒。”
“多谢。”
“那散修居住的地方靠近南寻州,凌却尘不放心,非要和我一起去。虽然清衍君的修为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但你们……你自己还是要多加小心。”
洛怀川依然冷冷淡淡:“嗯。”
杜若沉默片刻,终究没能管住自己那张嘴和该死的好奇心,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洛怀川抬眸一瞥,复又垂落,盯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魔教妖女与正道大侠之风花雪月,卷三。”
杜若:“……”
洛怀川:“我翻了一下结局,都死得很惨。”
杜若:“…… ……”
第84章
之后杜若再也没有靠近过洛怀川三丈之内。
直到把沈修远送回浮山,又在浮生水榭里里外外落了三层结界,凌却尘才放心地和杜若一起前去找那位散修,并再三保证自己很快就会回来,叮嘱他千万不可以乱跑,更不能带着洛怀川乱跑。
沈修远哭笑不得,一一答应下来,安安稳稳地住在浮生水榭里,每天都跟洛怀川下棋赏花吃点心,没几天就又胖了一圈。
一场急雨,打得枝头零落,落英满园。
洛怀川撑着伞,怔怔地站在树下,掌心里躺着一片凋零的桃花。
沈修远路过瞧见了,喊道:“雨还没停,怎么不回廊下坐着?”
“桃花谢了。”洛怀川避开积水,回到廊下收起伞,抖了抖雨水,把那朵桃花给他看,“你还魂之后,是不是还没回桃花溪谷祭拜过?”
“桃花溪谷……”沈修远愣了一瞬,拈起那朵还沾着雨水的桃花,在指尖轻轻搓碾,须臾,轻声道,“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不过还是等却尘他们回来吧。”
又过了几日。
一只灰扑扑的灵鸽扑棱棱落在了墙头。
“鸽子?是却尘么?”沈修远丢下扫帚,纳闷道,“可他传信从不用鸽子啊。”
他解下信展开一读,脸色微变。
“怀川!怀川——!”
“怎么了?”洛怀川闻声疾步从屋里出来,“出什么事了?”
“云山写信给我。”
“云山?”洛怀川皱起眉,“他不是闭关去了?”
“这确实是水云台的信纸,还有云山的笔迹。”沈修远低头嗅了嗅,“墨汁里花香未散,是我以前教给你们过的香墨制法,不会有错的。”
“他写了什么,给我看看。”洛怀川拿过来一目十行扫完,脸色顿时不好起来。
信中写道:水云台附近的一处山谷近日经常半夜火光隐现,惨叫不绝,但赶过去却又什么也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还请师尊多加小心。
师徒二人面面相觑,须臾,洛怀川迟疑道:“这难道是……桃花溪谷?”
“云山不知道桃花溪谷的事。他大概只是觉得此事古怪,想提醒我。”沈修远神色凝重,“可是,桃花溪谷当年……便亡于一场大火,如今好端端的怎么又有火光?”
“我知道,你带我去祭拜的时候提过。”洛怀川眉头皱得更紧了,“若是师祖和师叔们的尸骨被歹人拿去做了什么,才导致亡魂不安,异象频发,恐怕……”
沈修远当机立断:“我去趟桃花溪谷瞧瞧。”
“等等!”洛怀川拦住他,又低头扫了几眼手上的信,犹豫道,“我总觉得有些古怪。云山以前也用这只灵鸽送过信么?”
“没,没有。”沈修远也反应过来,“他只给我送过两次信,来的都是白色的灵鸽。”
“白色?这次却是灰的……水云台恐怕出了点问题。”洛怀川捏着信纸,无意识地搓揉着一角,“不过,应该不是太大的事。我记得水云台附近有座高崖,能远远望见台中景况,不如我们去那里稍稍看一眼?”
“若是如此,水云台那边极可能有人盯着,不能去。”沈修远有些焦躁,来回踱步,忽然顿住,抬头看着他道,“不行,桃花溪谷也不能去。”
洛怀川一怔,旋即道:“是季盛?”
“既知道桃花溪谷惨案细节,又和我有过节的人不多,季盛算一个。”沈修远摸着下巴,脸色愈发阴沉,“也有可能是当年千阳派的人,因为我杀了他们的掌门,所以一直怀恨在心。”
“师尊还魂一事知晓的人寥寥无几。何况过去这么多年千阳派都没有动手,没道理今日突然引你过去。”洛怀川冷静分析道,“是季盛主谋的可能性更大。至于还魂之事泄露,也只可能是水云台那边出了岔子。”
沈修远细细琢磨片刻,悟到了他话里的意思,呼吸一滞,倏地看向他:“你是说,水云台里有季盛安插的人手??”
“否则师尊怎会收到闭了关的师弟的信?”洛怀川一扬手里的信纸,“不过区区一封信,那奸细也犯不着对云山动手,由他闭关,反倒更容易操纵水云台。师尊也不必太过担忧。”
沈修远不自觉捏紧了指尖,喃喃道:“季盛……到底为什么突然动手?”
陡然间,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那只铁盒!”
“铁盒里果真藏有季盛勾结魔修的证据。”洛怀川说得又轻又快,还微微带着颤音,“他察觉了,定然也同时派了人手去阻挠杜若和凌却尘。”
“这只灵鸽一来,浮生水榭也不安全了。虽说此地的宅子主人非富即贵,季盛即便怀疑也不敢随便乱闯,但我和你没有一个能随便让人瞧见的。无人应门,他说不定真会找个理由闯进来!怀川,我们得赶紧离开。”
“那去哪?”
“城外山上的草庐。”
-
两人趁着夜色回到山上的草庐里,沈修远又想办法给凌却尘传了信,也不知能不能收到。
洛怀川点起桌上的灯,用灵石小炉热了茶,给沈修远倒了一杯,自己也捧着一杯,沉默地坐下来。
沈修远正忙着清点自己究竟有多少防御类法器,准备一股脑儿给自家徒弟防身,忽的一抬头,愣住了。
“怀川,”他有些不确定道,“你是不是……在发抖?”
洛怀川猛地攥紧茶盏,逼着自己的手稳定下来。
“没有。”他若无其事地撒谎道,“窗没关,有些冷。”
“你很怕?”
“真的没有,我只是……”洛怀川冷不丁被抱住,倏地睁大了眼睛,剩下的话全忘了。
沈修远抱着他,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道:“没事,为师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他眼底也有隐隐的焦虑一闪而过,但没让自家徒弟发觉,转头又将那些刚刚清点完的防御法器一样样塞到洛怀川手里,像是要倾尽所有。
“这个能抵挡化神境界之下的一次攻击,那用来是隐匿气息的,记得贴身放着,还有这个……对了,走了就别回来了。”
洛怀川的眼睛渐渐红了。
他捧着满满当当的法器,低声道:“那你呢?”
“我?我没事的。”沈修远故作轻松道,“为师死后的名声还不错,季盛就算抓到了我,也不会怎样。”
“可你身上的邪术印记——”
“只要我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糊里糊涂就还魂了,仙鼎盟那边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给当魔修杀了,至少能拖上几日的。等到却尘他们带着证据回来,就没事了。”
“那如果他们没能拿到证据呢?”
沈修远一愣。
洛怀川说得没错,他们手里的东西太少了,就这么一根纤细脆弱的救命稻草,还充满了变数,若是断了,就无力回天了。
“要是却尘没能带回证据,此事你就别再管了,去找杜若吧。”沈修远果断道,“他不是想要你做道侣么?无论是为了白凤道的声誉,还是为了他自己,他都会将你好好地藏起来,保你此生无忧。”
“师尊!!!”
“你莫要激动。”沈师尊冲他弯起眸子一笑,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就算没有证据,为师也不一定会被当做魔修杀掉。乖徒,听话。”
远处城中,蓦地炸开一声巨响,如平地惊雷。
两人皆是一怔,旋即一同到窗边看个究竟。
只见某处火光冲天而起,从山上遥遥望去,漆黑的轮廓中唯有这么一簇赤色在摇曳,火星迸溅,仿佛地狱燃起的业火,引黑白无常前来捉拿逃逸的亡魂。
第85章
沈修远看着那点火光,须臾,关上了窗,轻声哄劝道:“没事,你先去睡吧。”
洛怀川低低应了声。
后半夜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浇灭了那捧火星子。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三日。
这日清早,沈修远坐在院子树下给自家徒弟煎药。这几日夜里总是下雨,风里掺着大把的湿凉水汽,洛怀川的身子似乎又差了许多,总是睡不醒。
凌却尘迟迟不归,自己身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用纱布滤掉药渣,又放凉了一会儿,才端去给洛怀川。
“怀川,醒醒,喝药了。”
洛怀川缓缓睁开眼,迷离了半天才彻底清醒过来,闻到药味,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沈修远扶起他,哄道:“喝完了给你吃蜜饯。”
洛怀川脑子还有点晕乎,脱口道:“我不是怕苦……”
沈修远一下笑了出来。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怕苦,不肯吃药。”沈修远一边笑一边给他披上外衣,又把碗塞给他,“自己喝?还是要为师喂你?”
洛怀川回过神来,只觉耳朵发烫,接过药一饮而尽,再把空碗递还给他:“小时候的事情,别再提了。”
“身子还乏力吗?”
“好多了。”
“要不要再睡会儿……”沈修远话说到一半,忽然眼神凝住,须臾,倏地站起,低声道,“有人来了!你去躲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我——”
沈修远一把捂住他的嘴:“嘘,听话,不然就把你逐出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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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庐外黑压压地围着一圈人。
为首的是季盛。
他依然是那副风度翩翩的优雅模样,手持白玉箫,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敲到第三下,那门便开了。
季盛抬眸,莞尔一笑:“果然是你。”
“早在点苍派那时你就怀疑我了,不是吗?”沈修远冷冷道,“这么大张旗鼓,是怕我跑了?”
“怀疑倒说不上,我只是奇怪,为何死了三十多年的人能死而复生,担心清衍君和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扯上了干系。”季盛做了个请的手势,“因此特来请你前去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