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衡停下脚步,站在路边,低沉的声音从胸腔共鸣出来:“车呢?”
楼助理险些撞上去,后退了两步:“哦,在这边,这边,我停在角落了。”
“……”宋初衡迈开大长腿走向停车场,找到那辆迈巴赫商务车后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楼助理:“宋总……这,这不好吧,还是我来开吧?”
宋初衡手搭方向盘,冷冷斜了他一眼:“再废话一句你就自己回去。”
楼助理寒毛冷竖,立即坐上了副驾。可怜他劳心劳力的为老板鞍前马后,虽识得归途,伯乐却弃之于不顾,岂可修!
这还是第一次坐老板的副驾,楼助理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令他受惊的还在后头。
迈巴赫开出机场车库两分钟后,成功抛锚了。
是的,没错,抛锚了。
离会议还有55分钟,而从机场到公司正好五十分钟。以宋初衡的车技,完全可以半个小时就开到公司。可偏偏在这种时候出了问题,迟到,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之前的供应商跑路了,现在这批生产设备好不容易才谈下来,合作方还早到了一个小时。
很好,状况卡得很准,宋总很生气,责备的看着楼骆,眼神寒冷,因为这辆车都是这个话痨助理在开,“一个星期前我不是让你送去修理?你送到大马路上了?”
“有……吗?”楼助理十分惶恐,脑子飞速运转,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回事,声音打颤:“对不起宋总!我忘了,我开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您别急,我马上去给您打车!”
宋总看了眼腕表,不耐烦地说:“给你两分钟。”
楼助理急匆匆下了车,伸长手臂,却绝望的发现,他妈的,堵车了。
两分钟后,车辆长龙慢吞吞的前进了一个车位,喇叭声此起彼伏。
“啊哈哈哈,宋总……”楼助理回到迈巴赫车窗前,苦笑:“堵车了,很严重,根本叫不到计程车……怎么办……”
宋初衡深吸了一口气,推开车门下车,拧眉看着挤满了汽车的车道。
“宋总你别急,我打电话给金秘,叫她留人。”楼骆心急如焚,一边左右搜寻,看到不远处的地铁站,惊喜一般指着地铁站道:“哎!宋总,我们坐地铁回去,肯定能来得及!”
宋初衡:“……”
“哎,金秘书,还没到,路上出了点意外,堵车了,好,好……”楼骆一边跟电话里的金秘书说明情况,一边往地铁口走,眼看宋初衡还原地站着,朝他用力招手,“宋总?快!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别犹豫了!”
“……”
宋初衡真想宰了这傻逼。
自回国至今,宋初衡有五年没有坐过地铁,出行都有四轮车代步,已经脱离底层生活多年,哦,说错了,从小到大,他也没经历过几次底层生活,中学时骑的自行车还是两千八百五十块的。
如今跟着楼助理挤进人潮拥挤的地铁里,洁癖症犯,哪哪都不自在,何况他人又高又帅,人就更愿意挤他了,惹得他脸色十分黑沉,如寒霜般阴冷。
如果不是在公共场所释放信息素驱逐会破坏公共秩序,这个顶级alpha估计会当场暴走,他忍耐着,没有发怒。
楼助理战战兢兢的拉着扶手,被身侧的人挤来挤去,对上宋总的视线后讪讪的心虚的笑了,唯恐他一个暴怒就把自己辞退。
毕竟敢带总裁坐地铁,他是第一人。
“宋总……你……再忍忍,很快就到站换乘了,一定要坚持住,还有一份八千万的合同等着您回去签呢……”
宋总没有说话,压抑着怒气,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到站换乘,人流拥挤着上了自动扶梯,地铁站里人终于少了下来。
会议还有三十分钟开始,而离地铁3号线进站,还有三分钟。
宋初衡站在黄线之外,看着列车隧道外黑色玻璃里的投屏广告。刚才在机场的站点里并没有投放,或许放了,只是他没注意到。如今迎面一看,广告里拿着代言产品并露出迷人微笑的女人,竟是和记忆中的某个人的面容重合。
宋初衡冷眼看着她,像是透过她,看到某个狠心的人,于是眼中的寒意,越来越多,直至渗人的冰点。
三分钟到了,地铁进站,黑屏变得明亮,投映也消失不见。
“宋总,到了,这趟人少。”楼助理看着突然变得寒气逼人的老板不明所以,音量变小。
宋初衡收回视线,待里面的乘客出来后,迈开长腿走进去。
他往左扫了一眼,车厢里已经没有空座位,但不算人满为患,站着的人寥寥几许。
他收回视线,勉强还可以接受。
可就在下一瞬,宋初衡死死僵在了原地。
这一节车厢里,命运的交点重逢,列车即将重新出发。
“滴——滴——滴——”
身后的车厢门关上,楼助理撞上他的脊背,察觉他身体一动不动,赶紧抓住另一边的扶杆,愣愣地回头问:“宋总,怎么了?”
沈透坐在最靠车厢门的座椅上,闻声抬起了脸。
列车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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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第48章 48.劲爆
列车穿越隧道产生的多普勒效应持续的呼啸飞驰,像是控制了心跳的频率,使人心慌,沉闷,不敢呼吸。
抬眸对视的那一瞬间,沈透恍然以为是错觉。
这十年来,他都不曾设想过再次见到宋初衡。
他不敢想那会是什么场面,是眼含恨意的质问,还是云淡风轻的释然,又或者是素不相识的擦肩。
他全都不敢想,也刻意不去想。
因为一想到宋初衡,他的心就会痛,会拘泥于过往,会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可如此戏剧性的,如此偶然的,在某一时刻,在他放下过去后的某一天,不经意间一抬头,就赫然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不是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遥望,匆匆一瞥,而是近在咫尺地对视,连对方的容貌都看得清清楚楚。
时间过去太久,许多记忆也被埋藏在了大脑深处再不启封,可那张脸实在深刻如斯,和记忆中的人完全重叠,还有那双漆黑深邃的眼,是沈透一生都逃不过的宿命。
他所有情和爱,伤与痛,都是这个人赋予的,他一直在逃避这个人的追逐,他离开江昙,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辗转生存,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这个人又卷土重来,打乱他的无波平静。
车厢里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放短视频,列车行驶的噪音也很杂乱,空调吹出来的冷气异常冷嗖嗖,沈透打了个寒颤,意识到那不是错觉。
这真的是宋初衡。
男人西装革履的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眼神熟悉,寒冷,握着扶杆的大手狠狠攥紧,仿佛要将其捏碎,恐怕下一秒,那手就会松开扶杆,朝他抓来。
愣怔间,沈透看到了宋初衡眼底的恨。
可是,什么恨十年了都未能消弭呢?
沈透咬住唇,仿佛被掐住了脖子,顷刻间不能呼吸,脸色也变得惨白。
过往的记忆,如海水般涌来,沈透看到了宋初衡冷眼看着他,听到了宋初衡说爱他,后来又苦苦哀求他,紧接着,他就躺在了手术台上,他受尽了折磨,他怀了宋初衡的孩子,他被关起来哪也不能去,他在梦里跟宋初衡说痛,随后又被手术刀划开了圆滚滚的肚子。
孩子从他的肚子里剖了出来。
那是他一生的噩梦。
那么痛,那么可怕。
而如今,宋初衡又有什么资格恨他?
为什么又要出现在他面前?
他明明已经好了,明明已经忘了,明明已经有了更好的生活。
宋初衡为什么要突然闯进来。
明明他在哭得哽咽,哭得断气,拿刀子划开手腕的时候,宋初衡都没有来。
如今他不需要了,为什么又要突然出现?
宋初衡知道他这么痛吗?
明明他的怨恨也不比宋初衡少,现在他已经学会了释然,宋初衡呢?还在想着背叛,还在想着要把他抓回去囚禁吗?还是无法释然,又觉得没必要了,单纯的对他表示一下恨意?
十年后的宋初衡,眼神更加凌厉,气势更加骇人,压迫感极沉,沈透放在腿上的手攥进了手机,不敢移开视线,不敢低头,就同他这么对视着。他害怕受伤,害怕疼痛,但他从来都不畏惧与宋初衡抗衡。
仿佛都想从对方眼中找到想要看到的情绪,再次重逢,他们一个直挺挺地坐着,一个纹丝不动地站着,观察着彼此的蜕变,伪装,试探,谁先失态,谁就输得一塌糊涂。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十几秒,或许是一分钟,僵硬的局面终于破冰,沈透看见他审视着自己,抿成一条线的,甚至有些性感的薄唇张合,对自己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语调平缓,没有含恨切齿,也没有一丝情感,有些冷淡,如两个不太熟识的故人重逢,阔别已久,进退得宜的打招呼,声音也像一坛尘封多年的醇厚的酒。
沈透指尖颤抖。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宋初衡已经不再似当年那般年轻幼稚了,举手投足间,已经像个大人一样成熟稳重,言行得体,甚至有一些陌生。或许宋初衡已经忘了从前的事,时间过去太久了,忘记,也很正常,多年后突然碰见,认出来了,总不好视若无睹,只好道一声好久不见。
那些爱恨,已经结成了疤,就不要再重新掀开,做个体面的仇人,此后两不相见,就是彼此最好的归宿。
沈透如此想着,也没有在他的眼神和声音中察觉出侵略的意味,便稍微放松了警惕,收起一切情绪,也平淡地回应说:“好久不见。”
不是特别冷淡,也不含一丝温柔,当真是不惧不怕,云淡风轻。
宋初衡英俊的面容有些发寒,移开了视线,但即使车厢如何颤动,他的脚也没移动半分,仍杵在沈透身侧,也没有再出声,活像个煞神。
沈透嘴角僵硬,便也低下了头。那一刻,彼此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像是在各自抚平心头的震惊。
可见范围里,沈透看见了宋初衡笔直的西装裤腿,和锃亮的皮鞋尖,好似一尘不染,雍容华贵,他抿唇将手腕翻了个面,攥着手机扣在大腿上,腕表向上。
这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他们突然的重逢,平淡的,僵硬的对话,因着曾经轰轰烈烈的过往太过深刻,想要正常的嘘寒问暖是绝对不可能的,便只能对彼此隐藏情绪。
平时面对学生,沈透能够应对自如,可他做不到在此刻对宋初衡笑,他甚至开始慌乱,这个alpha看起来是那么的游刃有余,显得他像只躲着猫的老鼠,这么多年过去,他仍处于劣势地位。
原以为交流到此为止,可下一瞬,他就听到宋初衡倏然说:“孩子很好,长大了,像我。”
沈透一愣,仿佛被拿捏住了心脏,立即僵硬了身体,他无声的喘了几口气,过了好久,才装作不在意般,低声平和道:“嗯,那就好。”
那就好?
只有一句淡淡的那就好,其余一概不闻不问。
宋初衡恨不能把沈透掐死。
他忍不住冷笑,回想起出国一年后,成蕴涵忽然把孩子带来给他,说孩子的Omega父亲心狠,想要打掉孩子,说她极力劝阻,给了沈透一笔钱,沈透才愿意把孩子生下来,生下来后,沈透直接丢下孩子一走了之,不管孩子死活,真是半点不留情。
宋初衡早就预想到了沈透会打掉孩子,可他没想到沈透竟狠心如此,五六个月大的孩子,继承了他们的基因,长了两颗小乳牙,可爱极了,见了他就哇哇大哭,如何不惹人心疼。
沈透是怎么敢不要孩子的?
为什么在他走后,还要生下他的孩子?
他满怀恨意,想要回国找人,被成蕴涵拦了下来。
这个女人,为陈淑云与嘉言的事耿耿于怀,表面上对他好,其实恨不得他死,将嘉言送来了美国治疗,拿着他的命门,又逼他联姻,找来一个门当户对的Omega和他订婚,美名其曰为了宋氏集团,宋业德竟也答应。
他抱着孩子,日思夜痛,麻木不仁。
孩子取名叫宋航,养在了别墅里,他去上课时,都是成蕴涵和保姆在带,未婚妻叫付馨,不介意他有个儿子,时时来探望宋航,惹得宋航很喜欢她,还以为付馨是他妈。
一毕业回国,他就和付馨办了婚礼,婚后情感不和,于是就离了婚,至今已有两年。但宋航还是经常跑去找付馨,天天喊妈,离了婚也不愿意改口,还怪他无情的将她们母子俩分开。
可宋航哪里知道,自己的Omega生父,是他眼前这个狠心的人呢?
如今十年过去,宋航都九岁了,长那么大,连自己亲妈都不知道是谁,还每天乐呵呵的喊别人妈。
宋初衡不甘心,从十年前分开的那一天起就不甘心,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死心这两个字,他一直记着,总想着有一天讨回来。
兜兜转转,这一天终于来了。
宋初衡看着沈透,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恨不得把沈透扒光了往床上扔,用手铐和锁链狠狠禁锢他,看看十年之后,沈透的心还有没有那么狠,看看他变成了这副叫人惊艳的模样后,是漂亮得勾人,还是清冷得不可亵渎。
看看沈透是否还怕他,是否还记得从前,是否还爱他,是否为离开他而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