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州南抿唇,语气软了下来, “哥,你对我的眼光有点信心……”
“我就是对你的眼光没有信心!”卫景盛沉着脸说道。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林炆不是善茬, 自家的傻子弟弟就算再长八百个心眼儿, 也未必玩得过对方。
偏偏自家的大白菜还乐呵呵地往里跳, 进了一锅烧开的热水还傻不拉叽地说:哎, 这水挺暖和的啊。
他都纳闷了, 这个叫林炆的男人到底给他弟弟灌了什么迷魂汤, 后劲儿这么大,跟换了个人一样。
卫州南轻哼一声,到底不敢触他哥的霉头了,便不再说什么。
两人沉默了许久,最后是卫州南先开口。
他小声地说:“哥……你记得帮我联系,还有,过年你给我想想借口,我想待两天就从老宅走……”
卫景盛一瞬间只觉得血压飙升,很好,很好,非常好,原来他说的话卫州南真的就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卫州南,你可真是……”卫景盛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牙关紧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说道,“待会儿我会和吴总聊聊,到时把微信推给你。至于过年,可以帮你想借口,但是——”
“林炆必须是以男朋友的身份把你介绍给他家人,你才能跟着他回家,不然你这大年初几的上门,像话吗?”
卫州南被训得低眉顺眼,“知道了,哥。”
“好了,哥也不是阻碍你追寻幸福,但有时候人心难测,你自己多留点心眼。”卫景盛的语气和缓下来,循循善诱,“你既然想和人过一辈子,总不能什么都听,什么都信吧,到时别人腻了说一拍两散,你都找不着缘由,是吧?”
卫州南想反驳,可想了想也有几分道理,闷闷应道:“好的,哥。”
……
另一边,书房;
卫景盛放下手机,眉头微蹙,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眼眸半阖。
真是难搞,本以为这几年卫州南长进了,不碰赛车和摩托,也不玩危险性的极限运动,觉得挺欣慰的。
虽然谈恋爱谈了个男的,但至少会和家里说,也没什么危险。
现在看来,还真不一定比以前好。
林炆……卫景盛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这人对卫州南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重新坐直身子,敛了敛表情,眸光晦暗,从柜子翻出一叠厚厚的资料,慢慢地从上次看到的地方继续翻阅。忽然,手指一顿,指腹摩挲着薄薄的纸张。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重新拿起来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面很快接起,卫景盛率先出声,“喂?林先生,很冒昧给你打了这个电话,阿南和我说……”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静静等待对方说话。
“……”林炆稍稍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卫先生,我确实有这样的计划,因为上一次在医院的见面太仓促了,沟通也不够清晰,所以我想找一个机会,和学长一起和您聊一聊。”
说到这,林炆笑了笑,“毕竟您是学长非常亲密的家人之一,我也非常认真地对待这份感情,所以我……”
卫景盛手里拿着一根钢笔,轻轻敲打着桌面,面色看不清喜怒,最后,他说道:“那择日不如撞日,林先生不如今天就定好时间,我这边也好安排。”
林炆温和地应道:“好,那不如定在……”
……
——
“徐塊,别去,艹,肯定会被爆头!”卫州南坐在地毯上,手指紧张地攥住游戏柄,一动不动地盯着液晶屏上的射击游戏赛,上面时不时响起激烈的枪声和人物死亡倒地的音效。
“哎哎哎,日!对面那群小崽子居然玩阴的!!”徐塊一把扔开游戏柄,气得砸桌子,“阿南,你小心后面……等下,响安,你左边……”
“好,解决了。”钟响安借遮掩物匍匐前进着,侧过头,直接一枪解决了偷袭的人。
“砰!砰!砰!”卫州南则轻啧了一声,操纵虚拟人物滚下草丛,极速换装备,瞄准,预备——连续收割了敌方三个人头。
“酷!”徐塊举起双手,激动得大叫。
卫州南和钟响安配合默契,一个在正面吸引火力,另一个则在遮掩物后面放暗枪。
“嘭嘭嘭!”是游戏胜利后烟花炸开的虚拟音效,巨大的游戏logo浮在屏幕上,很快变成各个人物的实绩记录表。
卫州南呼出一口气,把手里的游戏柄扔到一旁,拿起了一杯水喝着。
“真他妈爽!”徐塊笑眯眯地说着,“阿南,心情好点没?”
卫州南喝完水,放下杯子,扯着衣服扇了扇风。可能因为屋内的暖气开得高,刚刚打游戏太躁了,他现在全身冒汗,皮肤在发热。
“还行。”卫州南两臂反撑着地板,随意地说道。
“既然心情舒缓了,那我们就不打了?”徐塊试探性地说道,“毕竟你现在还在养伤,游戏这种剧烈运动少玩一点,过把瘾就行。”
卫州南无语,“至于吗?搞得我跟个小姑娘一样水做的,一碰就碎。”
徐塊心里嘀咕:可不嘛!谈恋爱整天想这想那的……
“徐塊,心里说我什么坏话?”卫州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啊,没有。”徐塊眨了眨眼,目光不自觉偏移,“那什么……响安,你这游戏卡是CO的哪一系列?还挺有意思的,下回我也搞一套。”
钟响安扶了扶眼镜,慢吞吞地回答,“哦,去年你送我的。”
徐塊:“……”妈蛋,挑错话题了。
卫州南嗤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看向徐塊,看热闹的意味极重。
徐塊抓了抓头发,假笑,“呵呵,这样啊,难怪我这么喜欢……”
他兀自尴尬了一阵,最后是钟响安说话打破了僵局。
徐塊脸上的表情一松,但下一秒,觉得对方还不如不说呢。
“阿南,虽然景盛哥说的话不好听,但也有一定的道理。”钟响安微微低垂头,眼镜反射了屏幕的蓝光,“或许现在的林炆是真如你说的那样,认真、真诚,全心全意地对待感情,但人心易变,多留心总不会错的。”
卫州南唇角抿平,有些烦躁,一个两个的,都觉得林炆不好,搞得他被人骗了似的,明明……
“咔——”玄关处传来门打开的声音。
卫州南反应极快,“先不聊了,我还有事,拜拜!”
“嗯,再见……”
“哦哦,那阿南再……”
两道声音交叠在一起,还没有说完,卫州南直接摘了耳机,退出了游戏。
“林炆!”卫州南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热情地抱住对方。
林炆被扑了个满怀,身上的寒气一扫而空,怀里的大暖炉散发着热气,熨帖而窝心。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对方,温柔地喊了一声,“学长。”
卫州南嘴角勾起,鼻尖亲昵地蹭了蹭,眼睛发亮,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炆。
“今天在家干了什么?”林炆怕卫州南在家养伤觉得无聊,每晚回家都会问一遍对方在家的事,自己也会和对方分享一些上班发生的趣事 ,像是彼此交换不同味道的糖果,尝尝对方一天的滋味。
“和徐塊、响安他们打游戏。”卫州南说完,又赶紧补充,“没玩很久,肩胛骨没有痛。”
“嗯,我知道学长会很乖的。”林炆轻笑。
卫州南有点不满,“什么啊,把我当小孩哄……”
“明明是当宝贝在哄。”林炆说得一本正经。
卫州南本来想绷着脸的,这下子瞬间破功,黏在林炆身上,眉眼弯弯。
“今天我能吃鱼了是吗?”卫州南眼尖,抬起头很是兴奋地问道。
“嗯,因为学长脑袋上的伤口……嗯?”林炆抱住往他怀里钻的卫州南,好笑地问,“这么高兴?”
“嗯,很高兴,非常高兴。”卫州南瓮声瓮气地说道。
林炆却觉得不对劲儿,他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抬起对方的脸,细细打量了对方的表情,“宝贝,今天发生什么了?”
卫州南闭着眼,本来想把情绪掩盖进心里的,但那一瞬间,却无法自控地尽数说出。
他其实还是害怕的,害怕有一天,这个人真的会如身边人所说的那样……
林炆默默地听着,眼眸垂下,抱住对方的双臂慢慢收拢。
难怪今天卫景盛会无缘无故打来那一通电话,约定所谓的时间,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敲打和暗示……
林炆轻叹,感受着怀里的人有些颤抖的身体和翻涌的情绪,低声安慰着:“我知道,宝贝,我都知道……不要担心,再给我点时间,我会向你证明我说的话,好不好?”
“好……”卫州南眼眶瞬间发红,小声应道。
傍晚;
林炆把怀里好不容易哄睡的人放到枕头上,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站在阳台上,手肘撑在窗边,凉得入骨的空气顺着衣服的间隙渗入,攀爬着栏杆的吊兰随着微风而动。
林炆微微仰头,下颚线清晰可见,他的瞳色是很深的墨黑,尤其在夜晚中更显冷静、深沉。
“喂?妈,是我。现在收工了在家吗……”林炆温和地问道。
樊惠宁接到林炆的电话很惊喜,她把手里织到一半的毛衣放到膝盖上,拿起遥控器调小了客厅电视机的音量,笑着应道:“哎,是炆仔啊。收工了,现在在家看电视呢。”
“妈,别看太晚电视,早点睡。”林炆劝说。
樊惠宁无奈,“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妈,这个点还不是生物钟!要是困了,我肯定会去睡的。”
“嗯,好……”林炆低低地说着。
“今年什么时候回家?还是年二十九吗?”樊惠宁问道。
“不一定,可能是年三十。”
“哎呦,可真是忙。”樊惠宁有些心疼,“你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啊,平时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也别太拼命,你已经走快很多步了,不要再这么赶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林炆一一应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夜空的月亮,晕黄的轮廓温润柔和,宛如母亲慈祥的目光。
他有些紧张,喉结不断滚动,声音艰涩沙哑,“妈……”
“哎,怎么了?”樊惠宁急忙应道,不知为何,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孩子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在这个普通的夜晚。
“今年过年,学长也和我一起回去……”
樊惠宁一愣,心漏跳了几拍,“哦哦,小南是吧。一起回、就一起回呗,我也挺久没见他的了,这次也是来万县玩吗?那可要好好招待了,上次去白鹤山多吓人啊,这会儿你可得……”
“妈,如果学长是……以后的每一年都和我回家呢?”
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第97章
“嗒——”
樊惠宁倏地回神, 她低下头,是顺手放在沙发扶手处的遥控器掉落到地上。
她僵硬地弯下腰,机械地捡起遥控器, 动作极轻地放在茶几上。
沉默像无声的镣铐,呼吸声在空气中凝结,彼此都不敢动弹。
“炆仔……”樊惠宁沉默半晌,喊了一声林炆的名字, 便没了下文。
林炆闭眼,呼吸有些急促,艰难地开口, “妈,对不起……”
樊惠宁扶着沙发, 眉眼有几分疲惫,“炆仔, 你不用说对不起, 这……是你的人生,即使作为父母, 我也不可能完全地插手,只是……”
她只是担心, 担心这个不一样的选择会不会让她的孩子未来受到伤害,然后一切都变得无比的艰难……
樊惠宁轻轻地叹息一声,“你再给我点时间, 我想想……”
“这太突然了, 我需要……一点时间……”她喃喃地重复着, 音量极轻。
林炆也不好受, 心脏发紧, 喉咙干涩, “妈,我知道这……”
“不晚了,先睡觉吧,炆仔……”樊惠宁打断了林炆的话,勉强笑了笑,“给妈一点时间,让妈想想……”
“好的,妈,晚安。”林炆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冷静地说道。
“嗯,炆仔,注意身体,早点睡。”樊惠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慈爱。
通话早已挂断,林炆的手却仍僵持在空中,良久,攥得泛白的指尖微松,他动作缓慢地垂下手臂,低垂着头,像一尊雕塑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咔——”打火机的盖子弹起,一束微弱的火光亮起,幽蓝的火芯随着微风摇曳,绰绰约约。
林炆指间夹着一根烟,烟尾慢慢地燃起一抹猩红,一小簇白烟飘逸在空气里,肉眼难以捕捉。
他慢慢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烟雾缭乱,逐渐模糊了面容。
忽然,阳台的门被人拉开,翻出微弱的声响。
“你在干嘛?”卫州南靠着玻璃门沿,打了个哈气,“大晚上不睡觉,在阳台吹凉风?”
林炆一怔,转过头,眉头一皱,“学长,你……”他顺手把烟掐灭,扔进了阳台的垃圾桶。
卫州南披着一件单薄的睡袍,带子松松垮垮的,眼睛惺忪,刘海耷拉着,整个人看起来昏昏欲睡。
“外面风大,学长穿太少了。”林炆慢慢走上去,搂着卫州南的腰,准备把人带进去。
卫州南不依,慢吞吞地伸出两臂,挂在林炆脖颈上,“你在外面到底干嘛?”
“没干嘛,睡不着,出来透透风。”林炆温声回道。
卫州南不太相信,鼻翼翕动,凑近嗅了嗅,故意说道:“看来我刚刚我没眼瞎啊,确实是有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