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灵异] 宰辅—— by作者:独惆 CP完结+番外
佚名  发于:2023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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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宴穿着朝服,眉角稚嫩又无措,俨然不是现在深沉的梁宴,而是刚登基不久的模样。
  他似乎看不见我,擦着我而过,朝太后的方向跑去,奔到一半,又停下来,害怕地站在原地,红着眼道:“母妃,我做不到。对不起母妃,我真的做不到,我不能杀了他,我不能杀了沈子义。母妃,他不欠我,他从来就没有错。”
  太后流着血,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掐着梁宴的脖子骂道:“不孝子!梁宴,我白生养你一场!他杀了先帝,他杀了你父皇!若不是他,我怎会和你阴阳两隔!梁宴,小宴,杀了他吧,杀了沈弃!母妃求你,这是母妃唯一的心愿了,为你父皇报仇,为你父皇报仇啊!”
  我来不及思考,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想要拨开太后掐梁宴的手。无论是先皇还是太后,梁宴何错之有?要来索命就来找我,为什么要以至亲的身份伤害梁宴。
  然而我才冲到一半,一旁的另一处黑暗也亮起一阵光,那光里飘着雪,红色的血顺着地面向下淌,逐渐浸湿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人的衣衫。
  我回过头,看着那地上躺着的我的尸体,顿住了脚步。
  雪和我死的那一日一样,从天上往下落,一直下个不停。唯独不同的是,这回我的身边没有手忙脚乱哭天喊地的仆从,只有梁宴一人。
  他落了满肩的雪,跪在地上,伸手想摸一模我的面容,才刚探出手,就颓萎地倒下来,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沈子义……沈子义……你……沈子义……啊……”
  梦境里没风,梁宴肩上的雪却随着他痛哭的动作簌簌地往下落,他浑身都在抖,止也止不住。跪在我的尸体旁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狗。
  我很想走过去替他把雪掸落,抱住他告诉他:没事了,我还在,我没有抛下你,别哭了。
  但我走不过去,梁宴的声嘶力竭像屏障一样横在我面前,堵着我的所有出路,让我揪着心弯下腰,心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地下的尸体在此刻却动了动,死不瞑目一般地睁开了眼睛,僵硬地扯着梁宴的袖子,说道:“你不是想让我死吗?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欺我辱我,让我受尽屈辱含恨而死,为什么?!梁宴,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何要折辱我,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选择自尽的,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不,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因为梁宴才自尽的!我很想为了他留下来!
  我想起身捂住梁宴的耳朵,告诉他不是这样的,错的不是他。但梦境里的黑雾愈加浓郁,看不见的威压压制着我,让我匍匐在地无法起身,三处光亮里的场景同时动起来,交绕着响在梁宴的梦境里。
  “小宴,母妃爱你。”
  “梁宴,杀了他!为你父皇报仇!为了我的遗愿!杀了他!”
  “梁宴,我恨你!都是因为你我才死的,都是因为你!”
  “……”
  无数的怨恨与嘶喊响在我耳边,响在梁宴这场不为人知的梦境深处。我伸出手,想拉一把那个身处梦境中央的人,却见他突然回过头,望向我的方向,红着眼道:
  “沈子义,我是不是很该死啊,是不是我死了,这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梁宴,不是的,不是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原先在梦境里护着我的白雾就重新涌现出来,裹着我把我带离了梦境,送回了车厢里的软垫上。
  我一时心悸,坐在软垫上发了会愣,回过神来蓦地转头去看梁宴。梁宴双眼紧闭,满头是汗,显然还陷在梦魇里。
  我喊梁宴他也听不到,只能焦急的在原地转来转去,最后一咬牙,拿着小桌上的砚台准备故技重施,照着梁宴的脑袋来一下。
  “别怪我,你这一直不醒我着急啊。天地良心,我这回真不是想弄死你,你可别被我一榔头给打傻了。”
  我扬起砚台,半闭着眼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瞄准梁宴的脑门一抬手。
  下一秒,梁宴的眼睛倏地睁开。


第68章 有人在等我回家
  梁宴猛地惊醒,喘了几口粗气,望着悬在头顶的砚台不言语。
  我围着他左右飘了一圈,确定梁宴除了额头冒满了冷汗其余地方都安然无恙后,才放下手里的砚台,坐在软垫上猛地舒了一口气。
  梁宴也有一些发愣,茫然地望着前面,好像还分不清是梦是真。直到看到我腕上的红绳亮在他的视野里,他涣散的目光才聚拢,偏过头喊我道:
  “沈子义。”
  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和思考地回答道:“嗯,我在。”
  “沈子义,我又梦到你了。”梁宴的手在虚空中向着我的方向抓了一下,勉强扯着嘴角笑道:“你是不是也看见了,我的噩梦。”
  我知道梁宴听不见我说话,但我还是答道:“嗯,我看见了你最害怕的梦魇。”
  梁宴其实并不是想听到我的回答,他没有拿纸笔出来让我写,只是如自言自语般呢喃道:“沈子义,我没事,那些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我知道的。”
  都过去了……
  真的都过去了吗?
  那为什么,你的梦境底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它化成利刃,日复一日的捅进你的心里。若是真过去了,为什么你连在梦里,都不肯放过你自己,要让那无数梦魇掐着你的脖子,恶毒地咒你不得好死。
  我的心里泛出许多酸液,蜇的我五脏六腑都心疼地揪成一团。但我还是说道:
  “嗯,都过去了。”
  “梦都是反的,我其实一点也不疼。”梁宴握住我的手腕,描画着我的轮廓,将头隔空搭在我的肩上,轻声道:“沈子义,我没事。”
  他好像怕我不信,又好像知道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多心疼难熬。于是他笑起来,好像刚被梦魇所困的人不是他,好像日夜在心里反复纠结,觉得自己才是一切错误根源的人也不是他。
  他就只是颇为慵懒地靠在马车的软垫上,冲我笑道:“沈子义,我知道你在回应我。”
  哪怕我听不见,但我知道,你一定对我的每句话都有回应。
  所以……
  “别怕,沈子义。都过去了,都没事了……”
  “睡吧,明天一定会是个好日子。”
  ……
  明天会是个好日子吗?
  谁知道呢。
  但梁宴说是,我就希望它是。
  因为今夜,我正站在皇宫边界的城墙边,看着徐生皱着眉认真地将我身上的阳气引出来,在他身边一点一点汇聚成一片。
  “大人,这样真的可以吗?”
  姜湘站在我旁边,望着徐生手里的阳气,紧张地咬住了下唇。她平日与宫里的小鬼们一起玩闹,不修边幅惯了,今夜却难得打扮的很整洁,穿着隆重的公主朝服,戴着她最喜欢的金钗,还从别的小鬼那里买来了一面镜子,照着铜镜贴了很久的花黄。
  我其实也很紧张,毕竟阳火转世的法子徐生说他从未试过,只是听说,结果如何只能赌一赌。但看着姜湘紧张到忍不住地发抖,我也只能拍拍她的肩,安慰道:“肯定可以的,你别担心。”
  “其实我知道的,哪怕我去了阴曹地府,去了奈何桥,我也见不到那个书呆子了。”姜湘揪着衣摆,略红了眼眶,看向我:
  “虽然我和他约定过,无论谁先身死,都要在奈何桥前等对方,要一起渡过忘川,下辈子还做夫妻。但我清楚的,我已经死了百年了,他必然不会再等我,哪怕他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也会以为我走在他前面,是我没等他。”
  “有缘自会相见的,姜湘。”
  我头一次喊姜湘的名字,我看着她如今略带悲伤的面容,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人小鬼大,古灵精怪的像个不问世事被宠大的闺阁千金。我叹息又欣慰地摸了把她的头,认真道:
  “你的冤案梁宴已经让大理寺重新调查了,虽然是三朝以前的旧事,但我有把握找到证据,为你正名。史书会记得,你是大梁朝的昭明公主,哪怕任良风投胎转世,他的下一世也一定会在史书上看到你的姓名。”
  “有缘自会相见……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大人。”
  姜湘红着眼,还想走过来对我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好了,阳火……阳火炼成了!”
  徐生的面前立起了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墙,我第一次见徐生笑的如此开怀,他回过头,眼睛亮的吓人:“成功了!真的成功了!能让厉鬼转世的法子,我找到了!”
  阳火和其他火苗燃烧起来不同,它的橙红中透着一股类似于血色的诡异。阳火也没有柴木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它很安静,安静的就像一堵墙——如果忽略它飞跃燃烧的火势的话。
  “火势燃的太大了,照这样烧下去阳气撑不了太久,得抓紧时间。”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戴着阴阳镜看着徐生燃火的段久,此刻眉头紧缩,他朝我拱了拱手,却是冲姜湘说道:“公主殿下要快一点了,徐生是以自己的魂魄做引子来燃的这场火,他撑不了多久的。马上就要到火势最大的时候,公主若想转世,就一定要及时进去,忍受烈火焚身的痛苦。”
  “拿魂魄做引子?”
  我的眉心猛地一蹙。
  “那徐生要如何投胎?魂魄受损不会影响他的投胎吗?”
  我满腹疑惑,段久却没回答我,只是又提醒了一遍姜湘,就走过去和徐生讲话。
  我见段久并没有什么悲伤和忧思过虑的表情,心里也稍稍放下了点不安,扭头准备让姜湘赶紧进去。
  我还没张口,姜湘猛地拽住了我的袖子,急促道:“您和我们一起走吧,大人。您不是也想投胎吗,这阳火能渡厉鬼也必然能渡大人,与其在凡间毫无头绪地去找那盏长命灯,不如试试和我们一起走。大人,您不是最想去投胎了吗?”
  投胎……
  我好久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词。
  姜湘不知道我已经在梁宴修建的暗道里找到了那盏灯,也不知道我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没能吹灭那盏灯。她只是认为眼前是个好机会,便想让我也能得偿所愿。
  “我知道大人舍不得陛下,可是等徐生和我今日前往轮回后,大人以后要去哪里再找人燃这么一场阳火呢?若是大人一直找不到长命灯,岂不是永远也无法投胎了?若是……若是百年以后,连陛下也走了,那这世间岂不是只剩大人一个人,大人您那时该如何是好啊!”
  姜湘扭头看着火墙,生怕我错过此次机会,又焦急地扯着我道:“走吧大人,您在下面等着陛下也好过最后一个人孤苦伶仃啊!”
  “在下面等着梁宴”这话听着着实令我发笑,我顺着姜湘拉扯我的动作走了两步,靠近那堵火墙,却停下了脚步,只把姜湘往前推。
  “我不能走。”我看着姜湘泪影婆娑的模样笑起来,“傻丫头,还有人等着我回家呢,我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回过头望向乾清宫的方向,这会已经是用完晚膳的时辰了。但我知道,这宫里有个人,此时肯定坐在桌前,不顾苏公公的劝阻,只坐在佳肴前不动筷,望着门口等着我回去陪他。
  我走不了,从一开始就走不了,从我犹豫不决不肯吹灭那盏长命灯开始,从梁宴灌注心头血为我燃那盏灯开始。又或者说,从很多很多年以前,我第一次遇见梁宴,答应让他做我的棋子开始。
  我就走不了了。
  这世间的路千千万万条,可只要梁宴站在起点,我就一步也舍不得动。
  我转头看向姜湘,笑的轻松又惬意,仔细看来,还有我很多年没露出的调侃意味:“我不能走,梁宴没我睡不好觉的。”
  “宰辅大人……”
  姜湘抹着眼角汹涌流出的泪,踏进了火里。在火焰覆盖住她的身躯前,我看见她死死憋着眼里的泪,灿烂地笑着朝我挥着手,大声道:“谢谢你大人!姜湘欠你的实在太多,若日后有机会,姜湘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大人……大人你一定要幸福安乐!”
  我朝她也挥了挥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火里。
  徐生看着姜湘安稳进去,便对段久说了句话,看也没看我一眼,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火海里。唯独在火海汹涌前,交换了身份,让徐楚隔着火海冲我伸出了手,喊了一句:“兔子哥哥……”
  “徐生这小鬼,真是……”我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和这些小鬼们相识并不久,明明我并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在他们都消散后红了眼眶。我掩盖似的遮住眼,对段久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徐生这小鬼,也不说跟我道个别,就只知道跟你说话。”
  段久浅浅地笑了笑,突然回过头看着我道:“他投不了胎,跟大人告别什么呢?一会儿阳火退散,臣还要把他捡回府呢。”
  “什么?!”我猝地扭头看向火海。“投不了胎,那他进火里……”
  “阳火只能将有魂体的送去轮回,徐生没有魂体,他只能送走他弟弟。而且……”段久一瞬不停地盯着火墙,他语气平淡,看上去一脸云淡风轻。我却看到那平日里最是沉稳的人,背在身侧的手捏成了拳,紧张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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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阳火燃烧需要魂魄做引子,他一开始就没告诉你,他早就决定烧自己的魂魄了。魂魄烧尽,他就只剩下残魂,浑身都是碎片,会失去所有记忆,变成无知无觉的游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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