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要去的学校在地级市,提前一晚到了。老师定了宾馆,一人一间,傍晚吃了饭回到屋里。房间条件不太好,乍一进去,比外面还要闷热,还有股难闻的气味。
老掉牙的风扇慢悠悠地转着,扇出来的都是热风。江羽把窗户打开透着气,感觉实在待不下去了,就穿上鞋,到外面去逛逛。
走廊尽头有一扇窗户,魏时言正站在那里接电话。
魏时言见是他,将手机移开耳畔,问:“去哪里?”
江羽说:“去逛逛。”
魏时言透过窗户,看到了江羽走出宾馆大门的身影。手机背后,说话的人还在喋喋不休。他低头敛眉,眉弓在眼窝映出一层阴影,因棱角过于分明显得有些凶。
“先就这样。”他出声打断。
“啊?魏总……”
对方还在挽留,他已挂断了电话,将一切扼杀在忙音中。
当魏时言抬起头,那股凶戾就很好的隐藏在了光亮里,变成了外露的坚硬和沉稳。
楼下的街很是热闹,嘈杂的声音和出来乘凉的人们,给江羽的感觉像回到了家附近。他走走停停,看到路边有个糖水摊,就买了一杯。
“我也要一杯。”
顺着声音,江羽看到刻意跟出来找他的魏时言。
老爷爷将绿豆汤舀在杯子里,递过来,说:“喝完了可以来续。”
“好,谢谢。”
魏时言制止爷爷的动作,说:“少打一点就可以了。”
拿着还带着凉意的糖水,江羽的脚步并不快。魏时言跟他并肩走着,气氛松散闲适,好像没有敌意,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江羽没有问他跟出来干什么,也不想追究李悦的事。过了这么久,他已经能很平静的接受魏时言总是来到他面前的事实。但接受不意味着妥协。
他一个人想得很出神,没注意脚下,被魏时言拉了一把,“小心。”
“谢谢。”江羽道。
他很客气的拉开距离。魏时言看到他的样子笑了,“你不能老是躲着我。”
“我没有躲。”江羽说,“是你的错觉。”
他极有礼貌的模样,像带上了一层面具。
魏时言笑意没有收敛,反而扩大了两分,唇齿轻碰,似乎漫不经心地道:“既然没有躲,为什么要骗我报了H大?”
夜色如水,他的声音也沉沉凉凉。江羽此刻才认真看向他的眼睛,发现他虽然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半晌,江羽移开视线。
“兴许是你听错了。”
他喝了一口绿豆汤,凉意已经消散,甜味残留在舌尖。待味道散尽,十分冷静地道:“我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第57章 五十七 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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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魏时言偏着头看他,眼里像有一簇跳动的火焰。很快浅浅地燃烬了,留下一吹即散的灰。
正巧此时有风经过,将他额前的一缕头发吹散,模糊了眼睛的轮廓。
他拉长语调,“那好吧——”
信步跟上江羽。月色给街道镀上一层银辉,这座并不繁华的小城,因屋内一盏盏如豆的灯火和嘈杂的人声,变得生机勃勃。
小街不长,很快前面都是住宅。江羽感觉差不多了,便转身往回走。
魏时言也跟着转身。回首的刹那,有一道模糊的身影闯入视线,又很快逃离。他皱起眉,思索着看到的一幕:那是谁?
这只是一出小小的插曲,想了一会儿没有结果,就弃之脑后。
回到宾馆就抓紧时间休息了。第二天起得很早,宣讲的学校在隔壁,于是步行过去。折腾完已至晌午,准备离开时,同行的老师带来了个令人惊愕的消息:车后轮的胎破了。
他启动车感觉不对,才注意到后轮是瘪的。车停在马路边,怎么破的也不清楚。他们先找了个地方吃饭,吃完后老师去等师傅来修车,让江羽和魏时言在外面逛逛。
“找个地方休息会,好了我喊你们。”
于是二人面面相觑。
江羽坐了一会儿,坐不住了,就想找老师看看修车的进度。推开面馆的门,不禁抬头。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
面馆与停车的位置隔了两条街,中间有一条小巷。也许是因为天气原因,路上人烟稀少,前后就江羽一人。
他沿着人行道行走,后方有车声响起,没有太在意。不料这辆车并未经过于他,而是距离他越来越近。
车子驶上马路牙子时,发出了声响。江羽被这异样动静激地回头,便见一辆面包车直直冲他撞来。
他的瞳孔放大,头脑一片空白,忽然间就与开车的司机对视上了。
那人半张脸被黑布蒙住,只露一双阴鸷的眼睛。
其中流露的狠劲和杀意,让江羽心沉得如落入水中的巨石。
旋即清醒过来——
这人想让他死!
江羽短促地呼吸着,牵动手足之力,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往侧面一扑。
与此同时,后方一道声音如雷贯耳——
“江羽!”
面包车猛的刹住,急促调转,轮胎在地上拖曳出尖锐的声响。司机猛打方向盘,往后倒退了数米,预备发起第二次撞击。
江羽无暇顾及膝盖的磕碰,迅速爬起。纠结往哪里躲避的千分之一秒,还是那道声音,在耳际震响。
“跑!”
与此同时,一只手牵住了他。
魏时言速度很快,几乎是拖着他前进。他们跑了数步向左一拐,进了连接两条街道的小巷。
后方车声稍有停滞。江羽松了口气,随即目眦欲裂。
他们从一个死局,进入了另一个死局!
后方面包车上下来的几人,手拿钢管、木棍,堵住了去路。而前面也零零散散出现了数人。
这条小巷掐头去尾,江羽二人被堵在中间,进退两难。
江羽的心脏剧烈跳动,大脑一片混乱。
是谁,是谁?谁要杀他?他要是死在这里,奶奶怎么办?不,他不能死,绝对不能!
手腕上的那股力量,变得更重。
他分出了一丝神,低下头去。
魏时言不是牵住他,而是握住了他的手腕。奔跑时如被一层钢铁紧紧锢住,让人怀疑下面的一层皮肤是不是被掐青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魏时言的动作放轻,松开了手。
他的眼神平静而坚定,这么看来,让江羽翻滚不绝的心得到了一丝慰藉,出奇意料的平静了些许。
两侧的人越逼越近。
江羽眼珠动了动。
怎么办?
魏时言凑近他耳畔,声音像风拂过,清晰入耳。
“跟着我,向前跑。”
话音落下他已在小巷中穿梭起来。江羽怔忡了一瞬,选择跟上。
他往前冲只有一个理由:前方比后方人少。
小巷狭窄,仅容一至两人通过,纵使对方人多,也无法一次性入内。这就给魏时言创造了极大的机会。
他的果决让对方有所迟疑,拿着钢管挥下。魏时言向后躲闪,一个侧踹至对方膝盖,另其平衡不稳,而后抓住手腕向前拉扯,将人撂倒。
钢管掉在地上一声响,江羽捡起,与魏时言背靠背,跟后方的人对峙。
魏时言的格斗技巧快狠准,以制敌为目标,空手相对也不落下风。又一个截腿踹将人踹倒,来不及补刀,后仰躲过一击。
眼神交错间江羽将钢管往前递了递,魏时言小幅摇头示意不用,又迎入敌人之间。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前面站立的人也越来越少。敌人似乎也看准了他善于腿部进攻,一下下往他腿上招呼。魏时言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受着,逮住机会就狠狠抓住,打得人站不起身。
后面的人急了,开始蠢蠢欲动。
江羽并不惧怕,抡起钢管,与人对打。他的腹部挨了两棍,呼吸都带着疼,斗志却越发昂扬。
一脚踹在别人前胸,他抹掉嘴角的血迹,冷冷地看着敌人。
背后,魏时言解决了最后一人,小巷终于到了尽头。
“走!”
来不及回头看,拔腿便跑。
跑出几步,魏时言脚步微顿,一手撑住膝盖。
“怎么了?”江羽回头看他。
他咬了咬牙,忍住疼痛,道:“没事。”
他们穿梭于低矮的楼房间,一次又一次拐角。追随的脚步声从清晰到消失。
确认没人跟上来,终于松了口气。
江羽抹了把头发,靠在墙上。口里的血腥味儿总算淡了去,没什么大碍。
稍一偏头,看到坐在台阶上的魏时言。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没有得到回应。
江羽感觉到不对,弯下腰去。此时魏时言抬起了头,额际都是冷汗。
他的手搭在左膝上,在轻轻颤抖。
江羽皱眉,“你腿怎么了?”
“之前受的伤。”魏时言偏头避开他的视线,侧颜露出四分之三。数息后,道:“我怀疑是唐迟。”
“唐迟?”
江羽心中升起一股荒谬之感。这个名字几乎被他淡忘,此刻提起,带了莫名存在的不适。
魏时言此刻已确定了八分,昨天一瞥的人影是他。
高三听朱子健说唐迟恐怕会有动作,后来江羽被篮球砸到,他还以为是唐迟支使,后来发现与他毫无关系,就这么搁置了下来。不料还有这场巧遇。
魏时言盯着发黄的墙面,没什么表情,眼神越来越冷。
江羽撩开衣服看自己的腹部,检查了身上的伤。腿上的淤青长裤可以遮住,胳膊就没有办法。他尽力让自己不显狼狈,问:“现在回去吗?”
“估计轮胎也是他们干的。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事,先联系一下。”
魏时言摸向口袋,动作一顿。手机在刚才的打斗中掉落了,没办法联系老师。
他说:“话卡带了吗?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电话亭。”
结果站起来一个趔趄,把他的伪装都击碎了。
他眉毛狠狠皱起,带了两分懊恼。
江羽又看了两眼他的腿,轻叹道:“我去吧。”
魏时言这次没说什么了。他又坐回原处,撑着额头,很有些自暴自弃。
最后连回去,都是江羽扶着他走的。
老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不住问他们的情况,要带他们去医院检查。医生说魏时言的左腿膝盖需要好好养着,半月板重度损伤本身就是不可逆的,又受到重击,新伤旧伤一起,才会这样。
江羽最初听到他为此转校,还觉得受伤是假的,在军校怎么会伤?这下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信了。
魏时言看江羽盯着他的腿,以为是担心,道:“唐迟我会解决,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
江羽“嗯”了一声,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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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逮住一个工具人使劲薅^ ^
唐迟:??滚啊
第58章 五十八 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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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江羽照旧去中医馆给奶奶抓药。
奶奶不太乐意喝,说没用处,腿上陈年的老毛病哪是这么容易治好的。到底还是心疼钱,默默喝光了。
药方是三甲医院的中医科医生开的,老医生退休后开了家医馆,十分有名。
楼上的人家洗了衣服晾晒,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在一楼的遮雨棚上。巷子两侧摆了自行车和杂物,绿漆的窗户向外开,更显狭窄。沿路是不规则的石板,生了锈的栏杆和广告牌。
医馆坐落其间,沾染了十足的市井气息。
老医生年纪是真的很大了,眯着眼睛乐呵,坐在门口晒太阳。买了菜的阿姨经过,都会跟他问声好。
江羽远远就看见了,走至近处,老医生才注意到他。
“小伙儿,来给奶奶抓药啊。”老人精神劲不错,说话中气十足。
“是的。”
医馆弥漫着中药的味道,清新中泛苦,江羽每次来都觉得怪好闻。
“今个那丫头片子出去玩了,我来给你拿。”
医馆除了老人,还有个年轻的姑娘,是他的孙女,毕业了就在这里帮忙。
“生甘草、白芍……芍药可是好东西,开花能赏,根能入药,叶子可以做土农药杀虫,种子还能榨油。”老人一边抓药,一边絮絮叨叨。“奶奶的腿怎么样啦?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江羽向来就是很好的听众,等他说完,道:“好像没有,她也不跟我说。”
“也不是说腿疼就要歇着的,老年人也需要运动。再喝一个疗程就有好转了。”
他带上老花镜,把装了药的篮子搁在秤上,称好后分装。
外面冲进来个半大的少年,头上的发旋像个小卷,急急忙忙地往柜台后边凑。老医生被他挤得后退半步,往孙子手上一拍,“急什么的,又要去打游戏?”
“不是打游戏,是写作业。”
“作业在家里写就行了,还去外面啊。成天不务正业。”老医生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不懂。”孙子当没看到一样,收拾着书包,再从柜台拿钱,“我要去上网,互联网能做的事多着呢!”
“能做什么,你说说那个网能做什么?能治病救人吗,能给你饭吃吗?”
老医生越说越气,大喝一声:“不准去!”结果却反应迟钝,抓不住灵活的小崽子。
小崽子一下就窜到门口,朝他嬉皮笑脸的做鬼脸,“你怎么知道不能救人,不能给我饭吃?晚上不用做我的饭,我在外面吃。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