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将这些想法驱逐出脑海,他不想跟对方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9月15日,23:44,【W31012】:需要我做到什么程度?我应该做到什么程度?
第二天傍晚,江羽仍是没有吃饭的。
下课时,王思睿突然走来,说:“去吃饭吗?之前还欠你一顿饭没请呢。”
魏时言还坐在座位上没动,江羽有预感他在听,答应道:“好。”
他们离开了,魏时言又坐了一会儿,烦躁几乎要将他填满。
周末,奶奶从老家回来,江羽去火车站接她。奶奶那辈的亲戚热情极了,大包小包的塞过来,行李比去的时候多了不少。好不容易搬回家,等周日他再久违的去了一下盛世。
一打开聊天室,数条新的消息加载出来。最显眼的便是来自W的私聊。
从游戏上线那次,W就时不时的给他发一些消息。江羽最开始很莫名其妙,只当对方有毛病,没理却也没拉黑。后来再看,对方可能只是把他当成了情绪的垃圾桶而已。
他看着最近的几条,沉思了一会儿。
昨天,01:26,【W31012】:很久没有过的烦躁,怕自己什么时候控制不住。
昨天,01:29,【W31012】:好像做的什么,都无法消除偏见。
昨天,01:33,【W31012】:可以窥见付出与回报不对等的事,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W像是进入了某种困境。江羽作为一个垃圾桶,看出了他最初胸有成竹的自信,到后面的否定与怀疑。
最终,他第一次回应了这个自言自语的丧气人。
【江13409】:不做怎么能知道结果呢。要坚持下去,加油。
【江13409】:熬夜伤身,早点休息。
W没回复了。
他不知道,W的对话框删删减减,最初打出来的一行字是:放纵欲望并不等于屈服欲望。如果跟他做同样的选择,也未尝不可。
奶奶回到了家,傍晚会给江羽送饭。
这天他坐在座位上吃饭,离开又复返的魏时言,用那双极度深透的狭长眼眸盯着他,然后开口,打破了安静。
“为什么不要我给你的饭呢?”
江羽在他认真的疑问下顿住了动作,听见他接着说。
“你之前也给我喝过汤。”
你给我喝过汤,却不收我给你带的饭。
江羽竟然从中听出了一丝委屈。很罕见的,这几乎是两辈子第一次,魏时言跟他如此心平气和的讲话,以平等的方式。
他沉默了一会,说:“不一样。”
魏时言问:“哪里不一样了?”
江羽把筷子放下,很认真地与他对视,“带汤是顺手。”
魏时言说:“我也是顺手。”
江羽心道,不,你有些刻意。转念一想,这个刻意是建立在自己对“魏时言”的理解基础上的。可是……现在这个魏时言呢?他又真正的了解过他吗?
这张俊俏的脸,此刻正安静和睦的与他对视,这几乎是江羽不敢想象的,它又真实地发生了。
他回忆起来,好像除去第一二次不愉快的见面,面前的魏时言,甚至还在老师面前肯定自己。雨中的撑伞、发烧时的照顾,无一不是直接的示好。
魏时言说:“你是否从一开始就对我抱有偏见?如果是这样,那我为第一次误会你,向你道歉。
第二次让你向我道歉,我认为双方都有责任。这件事就此揭过。
现在我做了这么多,只是想跟你……”他顿了一下,咬字清晰地说:“做朋友而已。”
江羽与他玻璃珠一样透亮的眼球对视,也许是他的眼睛过于漂亮,也许是他的眼神过于诚挚,居然没有感到不适。魏时言极具压迫感的那张脸,和眼前这张割裂开来,成了两个人。
江羽忽然产生了一种感觉。
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不是对自己暴力相对的那个人,这样对他是否太过残忍?
很快这个想法被江羽抹去了,确实有些可笑。
深埋在骨子里的卑劣,并不会因某些改变剔除。
江羽不想承认自己的心软,他看似平和,实则不留余地的道:“谢谢你,但是我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你该有更适合你的朋友。”
但是魏时言却从蛛丝马迹里,看到了缝隙的影子。
9月21日,20:51,【W31012】:真正做起来,其实有些意思。
一月已至,小游戏的数据出来了,头七天流量很高,到后面开始骤减了。其实江羽他们做过统计,25关通关所需的时间,以及厌倦期。大致在估测的范围内。
浅蓝色的殇将从聊天室那边导过来的数据总表发给江羽看,月流量总计56万人次,平均下来每天一万八千多人次,这一个月可以拿到的费用是两万八,分到江羽手里一万四。
江羽根本没有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游戏,能赚这么多。他是真没觉得自己做了很多,于是跟周明诚商量,由对半分改成对方占大头。
周明诚不肯退让,只说:“你收着吧,之后还有项目要找你合作呢。你急吗?聊天室跟我这边走账,结算时间比较慢,我可以先垫给你。”
钟英之前给过江羽一张银行卡,他把卡号给了周明诚,很快费用到账。钱有些多,他打算之后再慢慢告诉奶奶。
周明诚对于之后已经隐隐有了规划。自从微聊推出小游戏,其他聊天室也陆陆续续跟上了,现在他们的游戏没有独创性,也没有吸引玩家持续参与的魅力。
说到底,就是件一次性产物。毕竟谁会不停的玩一款没技巧可言的单机小游戏呢?
再在此基础上发展显然是不可能了,起始点就太低。
他有意重新做一款持续性强、能保有客户群体的游戏,目前还在思考中。江羽也是同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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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二魏神经魏舔狗魏自由切换中…
第33章 三十三 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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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月,正值莲蓬生长的旺季,桐城作为千湖之城,诸多商贩都挎着嫩绿的一篮出来卖,价格也压得极低。
奶奶很喜欢吃莲蓬,于是家中常飘着沁人心脾的清香。炖的透烂的骨头汤,也换成了清热消暑的莲子汤。
落日将近,空气中还弥漫着余热。江羽提着饭上楼,将饭菜摆在桌上。
莲子汤在冰箱里冻过两个小时,冰冰凉凉,温度正好。
他放在一旁,还没喝,魏时言说:“我的呢?”
这人很奇怪,原本每天去楼下吃饭,今天下课也不动,好像不打算吃了的模样。
他的语气过于理所当然,就像本来就该有他的份。江羽被他的无耻震惊到了,以至于一时间说不出话。
在此期间,魏时言眨了下眼,接着说:“今天没有我的份吗?”
什么今天没有他的份?江羽总共也只给他尝过一次,还是奶奶非要带回来的。
他想拒绝,话语也顺理成章的说了出来,“抱歉,没有……”
“可是我想喝。”魏时言说,“可以明天给我带吗?”
江羽想起了以前给魏时言做饭的日子。
他跟奶奶学了一手做饭的手艺,奶奶去世后,开始自己带饭去学校。恶劣的同学刁难他,有时到饭点他才发现,饭菜连同饭盒整个都消失不见,只能饿着肚子等一天结束。还有几次干脆直接被碰翻在身上,黏腻的菜油粘在衣服,凝结成块状,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少有的安心吃饭的时候,已经是高中的尾声。洪水中他救了魏时言,对方不知道是感激还是怎么,两人的关系有了微妙的缓和。魏时言还是对他冷眼相对,但可以感受到的是,其他人对他的欺负逐渐减少,甚至消失。
察觉到这些的江羽,居然可耻的对魏时言生出一丝感激。虽然不久后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魏时言始终是卑劣的、可恶的,甚至不值得他救的。但是那段时间,确实少有的,迎来了两人关系的平和。
一日,他将饭盒拿出来时,魏时言走到后排的窗户抽烟。他好像很烦躁,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事,饭也不去吃。
江羽的座位在最后面,与那扇窗户紧邻,烟味就一阵一阵飘到他鼻尖。
突然见魏时言停顿在面前,颀长的身躯笼罩下一层阴影,居高临下的俯视过来,指尖一截烟头还没熄灭。
他微皱着眉,看着江羽摆在桌上的饭。
与江羽闻到烟味一样,他也闻到了饭香。
魏时言问:“这是什么?”
江羽不敢动作,盯住他的指尖看,突然如梦初醒,看他似乎是指桌上的饭,讷讷地回答道:“香菇蒸鸡。”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最初他会躲到教学楼后面的一块假山后面去吃饭、看书,这阵子的安稳,让他大着胆子在教室里吃饭。
本以为魏时言带着烦躁的眉眼,意味着久违的命运又要来临,他已做好饭盒洒落身上的准备。
没想到对方问出这段话,有一会儿没了动静,江羽看见他手中的烟离开视线,复而垂下,烟头已烧至末端。
“明天多做一份。”
唐迟从校外超市买了个新的玻璃饭盒,包装袋还没拆,一下丢在江羽的桌子上,砸出一声巨响。
江羽被吓了一跳。
唐迟骂骂咧咧道:“让你明天给言哥带饭,可得洗干净了。”看他这个呆样,啐了句港片里学来的骂人语:“死衰仔。”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多做一份饭并不麻烦,麻烦的是吃什么都要顾忌着对方。江羽真的怕哪次不合魏时言胃口,他会不留情的把饭盒扣到他头上。
这并不是无稽之谈。魏时言更暴戾的一面他都见过,还怕这事他做不出来?
他战战兢兢,偏偏魏时言吃的还可以,大抵还算满意。
他做的多以素菜、可以屯放的菜为主,毕竟一周上课,只有周末可以去买菜。而且经济困难,肉价上涨,荤腥就更少沾了。直到一天,魏时言看着碗里的菜皱了眉,“你就这么喜欢吃这个?”
江羽没有说话。
碗里是菜市场打折的油麦菜,很便宜就能买一大捆,这周第二次做。第一次吃的时候他挑挑拣拣,好歹吃完了,这次干脆没动饭盒,起身出去了。
等到傍晚,唐迟把没动的饭和钱一起递过来,笑道:“赏你的,厨子。”
江羽没有接。唐迟就放在桌上,好像很亲近一样拍拍他的肩,用一种轻蔑地眼神把他上下扫视了一通,说:“记得多做点肉,可别委屈了言哥。”
等他离开,可以隐约听见其他人的对话声。
“吃这种人做的饭,不觉得恶心吗?”
“真搞不懂。”
“是啊,还让我们不要打他……这种傻逼,就是欠揍。当初是谁打得最凶了?”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魏时言怎么忽然就变了啊。”
“听说当时洪水,他跟江羽一起被救援。”
言语也像无休无止的拳头一样,江羽身体所受的伤减少,被误解、被冷暴力却不会结束。一天不离开这里,他就是一天的虐猫狂。
谁也不比谁高尚,其他人如此,魏时言也一样。
江羽低头看着桌上的钱,忽然觉得好笑。笑完后又是累,从身到心的疲惫。
大额的钞票,恐怕不止买肉的钱,还有他身为“厨子”的辛苦费。如果天天给他做华丽的菜色,他得更早起床。为了高考,他的时间加倍压缩,拼命学习,才算从班级吊车尾赶到了中游。
少爷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至于委屈自己,来折辱他?何必呢。
他没有收钱,将饭盒洗干净了,递交到魏时言手上。不必多说,他的意思已经很明了。魏时言当时没说什么,放学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书包一碰,饭盒落到地上,碎了。
正巧江羽还没走,惯会察言观色的唐迟把他拽过去,清扫这些玻璃渣。期间站在旁边,冷笑了一声,“钱都不要,你还真是有骨气。”
后面呢?不知道是谁牵的头,试探性的把江羽的书碰在地上,踩上两脚,或者让他给自己做值日。观察到这些魏时言都没动静的时候,那些言语辱骂、肉体殴打又开始了。
已经高三快结束,江羽想:忍忍就过去了。
——没想到根本逃不掉。
“我想喝,可以明天给我带吗?”
“不可以。”
江羽很果断地拒绝了魏时言的请求,这次没再犹豫。
好喝的汤、好吃的饭到处都是,他这个少爷哪里缺这些。偏偏他做出一幅求而不得的样子,让人作呕。
“哦。”魏时言好像有些黯然的偏过头去,实则眼神出现一瞬间的躁动。很快被他强压了下去。
——忍一忍。
周测过后,语文老师难以接受测试的成绩。作文题目是关于父母亲情,全班的同学暂且不提,前几个尖子生,写出来的文章根本不能入目。她将魏时言和江羽喊到办公室,也不说问题,只道:“中秋节放假,你们有时间吗?”
“有。”
老师说:“那给你们布置个任务。”
她是知道江羽的家庭情况的,但魏时言的试卷,也给她一种冰冷麻木的感觉。
从文字里可以窥见的是学生的心理问题,她更希望能通过实践的方式,来让他们感悟到生活、生命与情感。比起成绩,人格上的完善更为重要。正好二人是同桌,应该可以很好地完成这件事。
“什么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