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才会结婚。”
纪乔想想当初结婚时八棍打不出一个屁的裴多律,再看看现在巧舌如簧的裴多律,趁着他感冒了脑子不好还倒打一把。
疑惑道:“你刚长的嘴吗?”
当然,他自己也有一点点笨,明明前一晚裴多律才说过“两百万不值得我用一些东西去交换”。
裴多律:“嗯。”
“那送的巧克力你吃了吗?”
纪乔警铃大作,头昏脑涨地拖出一个背锅侠:“赵明博刚好帮了我一个忙,我送给赵明博了,他说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应该挂在二手网站卖给别人当礼物。”
赵明博?裴多律一听这三个字脸就黑,他想起经理说过,纪乔拿到礼物第一时间给姓赵的打电话分享,不仅分享,还送了。
纪乔:“那是什么巧克力啊?”
既然卖了,裴多律也不想多说:“一款国外的小众巧克力,别的没什么了不起,主要是它专门送爱人的。”
纪乔缓缓躺下,为逝去的巧克力而悲伤。
可是嘴里有另一股甜味,像收到裴多律从大学给他寄了相思明信片那天,纪乔课间跑操摔青了膝盖,往常他会马上拿去卖惨换安慰,那天他完全想不起膝盖疼,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好像裴多律一直都是这样的,五年前也没怎么说爱,但会主动给他写明信片。
“你再睡一会儿。”裴多律拍拍纪乔的被面,跟哄孩子似的,起身出去时,忽而想起什么,折返回来,拎起衬衫下摆,对纪乔道,“我会找个时间激光祛疤,如果你还惦记,我就在这里纹几个字。”
纪乔露出一双眼睛:“什么?”
裴多律:“双肾健康,再找个顶级专家盖章。”
纪乔:“你怎么能盖别人名字的章!”
裴多律:“你生气总比你在我没防备的时候哭着说怕我被传染——”
他说不下去了。
纪乔沉默了一下,道:“我会改的。”
或许脑子不清楚的时候还有条件反射,慢慢的,就像春风吹遍大地,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会知晓这个迟来的好消息。
“不可以用这种事情骗我。”
裴多律想为自己辩解一句他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但似乎意义不大。
纪乔分开后夜里跑到小房子住,感冒了第一反应怕传染他,那些实打实替他委屈的点点滴滴,得知他肾脏完好不是如释重负,而是压抑极致后的崩溃和发泄,如果裴多律还认为纪乔一点不都爱他,那么等于他不爱纪乔,才会看不清他的由爱故生怖。
裴多律忽然有勇气问纪乔,为什么要分手。
为什么分手,不是为什么骗他。
他刚要张口,手机忽然响起,是查五年前真相的朋友。
他走出两步,关上门,去客厅接。
朋友:“先说一个小消息,你让我查谁在纪乔朋友圈散布谣言,是一个叫包海的人,跟纪乔是同学。”
包海?
裴多律有点印象,纪乔复读班的同学。
“再说一个重磅的,你不是让我摒弃事实从头查起嘛,我心想五年前的事被胡瀚海先发制人掩盖了,与其抽丝剥茧,不如我从七八年前就开始查……”
裴多律忽然一阵心慌,像被骤然抛到了无边旷野,无边无际走不出去:“说重点。”
朋友怕刺激到他,铺垫了这么多年还不领情,干脆道:“我找到柯家八年前的保姆,她说柯鑫很早就被诊断将来需要肾脏移植,所以在纪梅云生前就全家匹配了一遍。”
“无一符合,包括纪乔。”
夏雷闷轰,雷电引燃了无边旷野,野火将裴多律牢牢包围在其中,天上明明没有云,可是要下暴雨了。
“匹配报告肯定是柯瑞伪造的,你替纪乔给柯鑫捐肾,根本是无稽之谈。”
“那个包海……我威胁了一下,就什么话都说了,他说你动手术那天,他被柯瑞收买把纪乔和郝飞昂骗到了山上,把手机和车都拿走了。”
“神奇的是,他还狡辩当天晚上就看见纪乔出现在医院了,所以他开车走根本没有影响。”
“那山,开车要两三小时,走路不眠不休一天多,除非是滚下来的。”
门铃响了,裴多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过火焰熊熊的荆棘丛,五脏六腑仿佛都已经被烧成了空架,狂风吹起满目灰,行尸走肉般走到了门口。
纪乔需要医生,要给医生开门。
“你怎么了,不是说感冒吗?”医生吃惊地拎着大药箱,“我没带心脏病药。”
第27章 你是不是还觉得全天下都在负你?
裴多律按住心脏, 脸上浮出痛苦的神色来,医生吓得想扔掉医药箱给他心肺复苏。
“我没事,是纪乔感冒了。”
医生再三确定他真的没事, 走到卧室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刚才仿佛要进脑卒中的人,现在恢复了平常,对着电话那头道:“剩下的整理发消息。”
这心态……
再一看他的手机屏幕, 竟然生生捏花了, 呈现出一道一道的镀膜水纹。
医生进去,摸了下纪乔的额头, 给他夹上体温计,再问他一些问题。
裴多律站在门口,怕近了被察出异常。
裴多律曾经暗暗给纪乔找过许多借口,纪乔有难言之隐,有亲情绑架的苦衷,有不敢面对他的胆怯, 他怕疼,他胆小, 他身体没裴多律强壮……
有时候自洽了一套逻辑, 裴多律恨不得马上回头,但他不能, 因为他不再是健康的裴正。
可原来,纪乔什么错都没有。
最初, 是柯瑞直接找上他,甩出两份匹配报告, 问他愿不愿意代替纪乔。
他不加核实报告真假, 是一错, 但罪不至死。
等手术结束,柯瑞突然变脸,说纪乔帮你还了债务,你们两清,今天是纪乔的生日,他自小娇气怕疼,这是他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日,他给裴正看了纪乔布置会场的快乐图片。他也没想到,看着每天傻乐的纪乔,竟然有这种脑子,当爹的只能配合。他给裴正一笔钱,希望他不要纠缠。
裴正不信,他捂着渗血的伤口,苍白着脸一步一步走到纪乔在校外的住房,说“你不在今年不想过生日”的纪乔不在家。
裴正有钥匙,开了门,找到那份他懒得看一眼的体检报告,纪乔曾经拿着它告白,后面夹着两张匹配报告,纪乔符合,裴正也符合。
裴正六个位点完全符合的匹配度,竟然还高于纪乔这个亲兄弟。
他信以为真,没有马上联系纪乔,是二错,大错特错。
翌日,纪乔打电话过来分手,他直接答应,仍然什么也不问,自以为是地给纪乔定罪,是三错,罪该万死。
或许此时此刻,裴多律应该给押在审判庭上的裴正辩解一句刚动完手术的人身体虚弱脑子糊涂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
再辩解一句裴正向来是一板一眼的人,纪乔跟他告白,他回去分析出纪乔需要一个“长命百岁”的恋人,裴正怕自己会跟母亲一样短寿,还跑去咨询医生,医生说裴女士是郁积操劳发觉身体不对劲还强撑多年,跟基因关系不大,早发现早治疗就行。得了医生的答复,裴正才答应了纪乔。
裴正是过于注重承诺,手术后自我厌弃,才心灰意冷。
可是裴正没有真的动手术,他只是被骗了。
又被骗了,胡瀚海出场了。
好像谁都能骗裴正一下,唯一没有骗他的纪乔,被他当成骗子置之不理五年。他把自己受害者的姿态架得太高,纪乔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就用了足够的勇气,怎么还会跟他交心。
不交心,他仍然像个瞎子,无视纪乔用狂热补肾掩盖的痛苦,还敢反过来骗纪乔。
裴多律冷眼看着,觉得应该给愚蠢不堪的裴正判个死刑。
可是纪乔不要裴多律,他要裴正跟他说话。
于是裴多律只能替裴正瞒下了罪行。
他像被同乡骗着输了全部家产的赌徒,回家还不敢告诉老婆自己差点被骗走了什么。
只敢僵立在卧室门口,看着医生给生病的纪乔做检查。
医生问纪乔:“什么原因引起的感冒?”
纪乔老老实实道:“冷热交替。”
无论冷还是热,都是他不好说出口的原因。
医生没有窥人隐私的爱好,闻言便点点头,裴多律却像突然又被追债的扇了一巴掌,脸色白了下:“你是不是吃了很多根小布丁?”
他竟然因为自己不长嘴就给纪乔买了那么多小布丁,跟无能的家长为了哄哭闹的小孩子买一冰箱冰淇淋有什么区别?
纪乔吃了,因此感冒了,就是他的错。
纪乔抬头望着跟他隔着好几米的裴多律,这个卧室真是太大了,不像小房子,他坐在床上就能把裴多律的样子尽收眼底。
站那么远干什么呀?
裴多律好像在责怪他吃了很多小布丁,又好像在自责,纪乔看不清,但被冤枉吃很多总是不满的,他说了实话:“哪有很多根,我就吃了一根。”
“我是……数小布丁数太久了。”
这下责任就更全是裴多律的了。
纪乔怎么觉得裴多律一副“以后不买了”的十年怕井绳状态,连忙道:“小布丁是无辜的,你不会以后都不买了吧?”
不行,五年后裴多律买的,他才吃上一根。
裴多律道:“我以后不惹你生气。”
纪乔听着这意思是以后没有买小布丁的理由了,想吃还得盼着裴多律惹他生气?
怎么这样啊,不成,他得让杨姐把那一冰箱的给他留一百根。
医生:“体温计可以拿出来了。”
纪乔自己看了看,三十七五,低烧。
医生翻着自己的医药箱:“打针吗?”
纪乔摇头,要不是摇头头晕,他还能摇得更厉害一点:“是药三分毒,感冒能自愈最好。”
医生和善地一笑:“其实我更擅长中医针灸,感冒也可以通过在一些穴位施针缓解症状。”
纪乔惊恐:“裴正!”
裴多律抹了把脸,二话不说走过来,把纪乔揽在怀里:“别怕,不疼。”
纪乔一个人时能忍很多疼痛,但唯独在裴多律面前,他总是控制不住要卖惨,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会疼。”
裴多律居然没有妥协!
纪乔的脑袋被按在他的肩膀上,露出脆弱的后颈皮,被医生无情下针。
他倏地抱紧了裴多律的腰,呜了一声。
裴多律看着医生在纪乔后颈上连扎三针,然后放下针,指腹一捏,挤出一点深红。他拍着纪乔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已经好了。”
纪乔:“你惹我生气了。”
裴多律:“那我也扎两针。”
还没好就惦记着吃小布丁,不会买的。
纪乔:哼。
医生轻笑了一声,感觉自己在儿科走了一趟,一进门时还以为是急救科呢。
朋友给裴多律发了剩下的简讯,仗着纪乔看不到,裴多律一边拍着纪乔的后背,一边拿出手机,皱眉看着花掉的屏幕。
朋友说,他在官方网站上,找到了一些举报信,从口吻措辞来看,应该是纪乔。
保姆说,她以前无意间听到柯瑞和纪梅云谈话,柯瑞说纪乔不是他亲生的。
包海说,纪乔在医院和柯瑞大吵一架,决裂了。
最后,朋友问:包海怎么处理?
裴多律闭了闭眼,无意间紧了箍着纪乔的手臂,纪乔不满地哼唧一声,他才放松,回复道:等我过去。
朋友:你亲自来干什么??
纪乔放在床上的手机亮起来,显示郝飞昂打电话过来,刚才要休息设置了静音,纪乔没有听到。
裴多律把它反扣在床上,对纪乔道:“你躺下来休息,我送医生出去。”
纪乔:“嗯。”
裴多律出去时,顺手牵羊,关上了卧室门,他给示意医生稍等,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郝飞昂急吼吼:“大乔!我给你说——”
裴多律:“我是裴多律。”
郝飞昂:“啊?”
裴多律:“有急事?没有的话,先听我说。”
郝飞昂比较了一下,欣然道:“一点也不急。”
裴多律报了个精确到日的时间,声音微哑,带着颤抖:“你们怎么下山的?”
郝飞昂愣住,早知道就说有天大的急事要找纪乔,怎么办,面对裴正的质问,他内心早已蠢蠢欲动。
他打哈哈道:“我知道你很急,先让我跟大乔……”
通个气。
裴多律吼道:“郝飞昂!”
郝飞昂立刻倒豆子似的:“垂直下山你有体验过吗?根本不管下方是什么,反正从山顶看下去,跟山脚连一条最短的直线,遇到荆棘丛就钻,遇到河就踏过,要不是我跟在后面,纪乔看见两米高的险坡毫不犹豫就跳,我怀疑他就是想趁机滚下去,我好说歹说拉着他多绕了一百米才下去……他还穿着短袖!出去时两胳膊都是血痕!我家大乔是有一点点错,说到底只是失察!他哪里知道柯瑞丧心病狂,明明是纪阿姨给他的零花钱,他只是悄悄拿给你还债,凭什么柯瑞说成欠柯家的就是欠柯家的,学霸你也信这一套?你想成全自己的清高和自尊,有没有问过纪乔愿不愿意?”
“这一切的前提是,纪乔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我提了一嘴看见你回来了,他只是怀疑就把自己逼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