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拙,你不要离开我……”南丧在他的怀里颤抖,“你不要离开我……”
外面传来谷汉乘的号令声,周拙红着眼,叹了一口气:“南丧,我以为到了这一天我会很坦然,但我真的……好舍不得。”
南丧仍旧不停地重复:“周拙,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周拙抚过他的脸颊,想要亲吻他的眼睛时,还是后退了,用手擦掉那些眼泪:“多希望你永远都学不会哭。”
南丧紧紧抓着他肩头的作战服,耳边传来周拙喉咙里的异响。
周拙将他推开,从南丧手里拿过军刀,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刀尖没有落下,南丧双手握着刀刃:“不要……周拙……不要……”
周拙知道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恍惚,而眼前南丧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他竭力发出声音:“来不及了,南丧,放手……”
刀刃割开了南丧的手掌,血液蜿蜒流下,但他却好像不知疼。
身后传来多层脚步声,谷汉承带着人赶来,看见争抢中的两人,急切地喊道:“上将!”
周拙先松开了手,南丧夺过军刀一把扔在旁边。
“杀了我!”周拙仰头对谷汉承命令,“快!”
南丧死死抱住周拙,用身体挡住谷汉承:“不要杀周拙!”
他满脸泪水地请求,“求求你们不要杀他,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谷汉承同样红着眼圈,扣动扳机的手指如何都没有办法用力按下。
“这是命令!”周拙用手撑着地,“杀了我!”
南丧捡回那把军刀,反手比在胸前,拦住所有人:“谁敢!”
“南丧……”周拙用力抓住他的尾指,喉间发出干涩的声音,“我最后还有几句话想和你说,再闹就来不及了……”
南丧回过身,久久不愿意相信,直到周拙的眼睛闭上,他才慌忙地撞到他身前。
周拙垂着头,抬手从他的下巴摸到后颈,拉扯着所有崩散的、分离的意识,清晰地告诉南丧:“我爱你……”
“南丧,希望人生如旷野,你永远拥抱追逐。”
泪水落在周拙的膝盖,南丧耳边仿佛响起了那首遥远的歌谣:“心爱的人啊,我们终将坠落,一起——”
他拥抱周拙,用被刀割开的手心,轻轻触碰周拙的耳朵,那些血珠一点点落进他的伤口里,与他的血液融合。
身后的谷汉承一把将他扯开,但已经来不及。
南丧看着自己的手心,笑了笑,他狼狈地坐在地上,很高兴地告诉周拙:“没关系,这样我们就一起了。”
-
南丧好像看见了周拙。
好黑啊。
什么都看不清,海浪拍打着风声,争先恐后着钻进耳朵里。
铁丝网割开的另一边世界里,南丧见到了熟悉的背影。
他不顾一切,深一脚浅一脚跑过去,用手掰开那些铁丝,钻到周拙的身前。
被水浸湿的作战服,惨白的脸色,南丧却喜极而泣,他将周拙抱起来:“你还在这里,没事了……”
而下一秒,周拙却掐着他的脖子,将他反压在潮湿的细沙上。
那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南丧怔怔地看着他,在周拙俯身到他颈间时,轻轻闭上了眼。
没关系。
无论是哪一次,我都愿意和你一起。
没有刺痛感,南丧睁开眼,见到清醒的周拙。
“你怎么这么笨。”
他恍惚地看着周拙,想要触碰他,又一下好像隔的好远,然后越来越远……
“周拙!”南丧猛地起身,被研究室里的灯光晃得双眼刺痛。
夏维颐立刻过来,问:“醒了?”
南丧木了一瞬,立刻转身问夏维颐:“周拙呢?”
“诶!”夏维颐忙扶着他,“祖宗,你先别急!我这才给你弄好的手!”
他的手无意识地握住了夏维颐的手臂,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崩裂,洇出了些红色。
南丧顾不得感受那些疼痛,只问夏维颐:“周拙呢?他死了吗?”
“没死……”夏维颐马上说。
南丧睁大了双眼,先是从喉咙呵出一声,然后终于笑出来,有些呆傻地问:“真的吗?”
“但是——”夏维颐难为地看他,又垂眸看地面,“情况也不容乐观。”
南丧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问:“周拙怎么了?”
“他异变了。”夏维颐言简意赅。
大起大落得过快,南丧没办法再做出反应,只能茫然地看着夏维颐:“什么意思?”
“周拙没死,谷汉承让人把你和他都绑了,然后送到我这里。”夏维颐说,“可能是以前给他试验过的药剂有点用,周拙……还没有完全丧失意志,不过时好时坏的,也不能说话,而且看见人就咬,所以我们只能先把他关起来了。”
南丧听到周拙被关起来,不由心痛,他鞋也没穿就要往外走:“夏夏,你带我去看他。”
“等会儿……”
“我现在就要去看他!”南丧执着地扯着夏维颐的衣服。
“不是我不让你看他,是我刚用新研制的药剂给他做了雾化,你起码等雾化结束,再进去看他。”夏维颐说,“急不在这一时。”
南丧停下了。
却也好像一下子卸了力气,站都站不住,扶着一旁的仪器,坐回床上。
好半天,他看着自己双手的纱布,才想起要问:“我,为什么我没有异变?”
夏维颐没有回答,而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他脸上的表情是惆怅,是无奈,更多的,是悲悯。
南丧其实也不是很在意自己为什么没变异,于是自问自答地说:“病毒量不够是吗,还是那时候周拙的血里已经没有病毒了。”
夏维颐捏着冰冷的金属台桌角,问:“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对周拙有好处的话,我就想知道。”南丧淡淡道,“如果没用的话,随便吧。”
他好像整个人被抽走了主心骨,精气神也一并泄了,眼睛痴痴地看着门外,慢慢数着可以去见周拙的时间。
“南丧,望城沦陷了。”夏维颐喉结耸动,语气艰涩,“颜势阅的病毒扩散了整座城市,士兵们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到现在还在上面战斗。”
南丧默了一会儿,说:“是啊,连周拙都倒下了。”
他讷讷地从口中复述,“颜势阅,颜势阅。”
颜势阅。
始作俑者。
“我有办法……”夏维颐咬咬牙:“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第66章
在听夏维颐的办法之前,南丧先去看了周拙。
总以为第九研究所已经是列塔尖最底层的建筑了。但不曾想,在第九研究所底下,还有地下室。
从第九研究所走廊尽头的房间,开启进入地下室的道路。
南丧走的很快,没等夏维颐,先到了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前。
夏维颐开了锁。
一层层的架子和仪器摆放在外间,南丧用目光搜索周拙的踪迹,脚步迟缓地穿梭其中。
“这里是我们研究一些……秘密的地方。”夏维颐说,“周拙在里面。”
再是一扇厚重的小门,夏维颐解锁,但在推门之前,嘱咐南丧:“注意安全,他现在可能……没有理智。”
南丧垂眸,按下夏维颐的手,将门打开。
煞白的灯光刺入眼帘,金属内壁包裹的房间里,传出铁链撞动的声音。
南丧看见角落里唯一的黑色。
毫无预兆的,泪水涌出眼眶。
他们怎么可以锁住周拙。
角落里的人警醒,一股脑地冲向声音的来源,就在南丧要触到他的手掌时,夏维颐将他拉了回来。
“别靠那么近,他的攻击性很强。”夏维颐说,“站在黄线后。”
也许周拙的选择是对的,如果他变成有意识的丧尸。对军队和居民来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南丧隔着近两米的距离看着他。
他身上还穿着满是血污的作战服,锋利的短发有几搓黏连在一起,手腕上是被挣扎时被铁链勒出的血痕。
而那双眼睛,是黑红色的。
这是介于丧尸和正常人类之间的状态。
但此刻,显然红色要胜过黑色,周拙凭着丧尸的天性,对靠近的人类嗤叫着,挣动着。
他们给周拙戴了止咬器,如同拴上一只疯狗一样,把他关在这间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让他全然没有了所谓大长官的矜贵和尊严。
南丧放下手,带着难忍的哭腔问夏维颐:“我还会被感染吗?”
夏维颐抿了抿唇,说:“应该不会,但不敢百分百确定。”
“好……”南丧跨过黄线,轻轻地走到周拙面前。
周拙双手抬起,冲着南丧撞过来,止咬器顶住了南丧的鼻尖。
仿佛没有这个东西,他就要咬烂南丧的脸。
南丧轻声唤他:“周拙……”
随后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将那一簇簇的短发都揉开,最后垂手下来,从后面解开了止咬器的卡扣。
“南丧——”夏维颐还是忍不住叫出声。
“没事的……”南丧低声说。
脱离了止咬器的周拙立刻伏到南丧颈间,饥渴难耐般地咬上那片洁白的皮肤。
齿尖没有落下,周拙如同弦上箭般,悬停在南丧耳边。
南丧睁开眼,感觉到在他颈窝里自我挣扎的周拙,他小声地和周拙商量:“我是南丧,周拙,我是南丧。”
周拙仍旧不受控制地动着,但不再靠近南丧的皮肤。
“你能听得见吗……”南丧用细瘦的手臂搂住他的背,忍住哭声,和他说,“我好想你,周拙,周拙。”
耳边有非常难以辨别的声音,像是野兽的低吼,一遍又一遍,南丧终于听清周拙说的是——
“别……哭……”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爆发出来,他抱住发抖的周拙,握着拳头打他后背:“你吓死我了!我真的以为你死了!我不知道怎么办,醒来的时候……
我以为只剩下我一个了,我好想抓住你,可是为什么,怎么都抓不住……怎么都抓不住……”
他的哭声带着怨,却又诉说着爱。
夏维颐深吸一口气,想起A1说过,南丧不可能会爱上任何人。
但周拙用真心,真的从荒土里养出了一朵花。
夏维颐擦掉眼角的泪水,奇迹般的,看见周拙的手抬起来,拢住了南丧的脑袋。
他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比劫后余生更加宝贵。
痛快地哭过,南丧也接受了周拙异变的现实,他跪坐在周拙身前,捧着周拙的脸,小声说:“周拙,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我会想到办法的。”
十分钟前还如野兽般狂躁的周拙奇异地静了下来,鼻尖碰着南丧的手腕,轻微克制地颤抖着,但又像是在摩挲。
南丧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对周拙说:“等我两分钟。”
他出去,让夏维颐找一套衣服来,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湿巾,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帮周拙把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擦干净了。
他知道的,周拙很喜欢干净。
等夏维颐把研究所的衣服送来,他又轻手轻脚地给周拙换上。
虽然过程中周拙几次冲他呲牙,但最后也没有真的伤害他。
南丧卷了五六圈纱布在他手腕的伤口上,握着链子时,遗憾地说:“我还暂时不能帮你解开。”
但至少,周拙看上去不再那么狼狈了。他穿着研究所白色的大褂,脸上洁净,南丧用手戳了戳他眼尾的黑痣,说:“原来你穿研究所的衣服也很帅。”
然后周拙又呲了他一下。
南丧突然觉得,周拙这样也很可爱。
他抱了抱周拙,说要出去,晚一点才回来看他,然后起身离开。
要关上门时,周拙又一次挣动锁链,却不是咆哮,而是留恋。
夏维颐将两重门都锁好,边上楼边同南丧说:“周拙认得你。”
“嗯……”南丧说,“他要是不认得我,我会生气的。”
“之前我给他做雾化的时候,差点给他咬死。”夏维颐说。
南丧笑了一下,夏维颐说:“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
哭得太多,南丧眼睛有点儿火辣辣的疼,嗓子也还是沙哑,他慢慢对夏维颐说:“我现在觉得,只要周拙还活着就行。”
夏维颐笑着调侃一句:“标准下降的这么快。”
“他就算是永远这样,也很好。”南丧说。
夏维颐叹了口气:“听起来有点心酸又有点幸福。”
回到研究室,南丧坐在自己的临时办公桌上,仔细捋了捋思绪。
“夏夏,你有办法治疗周拙吗?”南丧问,“你研制除了能够抑制最新丧尸病毒的药剂,是不是可以再沿着思路继续做下去?”
夏维颐坐在桌上,双手交握:“给我时间也许是有办法的,但如果没有血清,研制出来的药剂也只能让异变的丧尸恢复到没有意识的状态,降低清理难度。”
他看向南丧,“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周拙能等,可望城的居民等不了了。”
南丧问:“你刚才说,你有办法,是什么办法?”
“一些起因说起来太长了,我之后再和你说……”夏维颐吸了口气,“我先告诉你,你没有异变的原因。”
南丧点头。
夏维颐跳下桌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扶了扶护目镜,好不容易才开口:“望城所有的生育机器人,都是辛辅博士带人研究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