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厅和卧室由一段短廊连接,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墙角探头看去。
下午的那位小朋友换了套格子睡衣,光着脚踩在实木地板上,此刻微微踮起来,伸臂抱住了薛定风的后颈。
江洛感觉自己快熟了,忍不住把发烫的脸颊贴在他微凉的颈侧,似乎是骤然贴上了温度适宜的冰袋,他舒缓地呼了口气,毛茸茸的脑袋蹭了又蹭。
薛定风抚着他单薄的背,隔着一层衣服都能感觉到不正常的热意:“怎么醒了?”
江洛小小声地说了句难受。
薛定风:“还睡吗?”
江洛摇头,说睡不着,要吃药。
“十二小时内只能吃一片。”薛定风稍一低头,江洛滚烫的额头就会抵上他的侧脸,他放轻声音劝着:“乖,再睡会。”
江洛不说话,只是环着人的手臂收紧了一点。
意思很明显。
薛定风环着一掌柔韧温热,再大的气也散了,温声问:“我陪你?”
江洛迷迷糊糊地点头。
薛定风视线转向正偷看的影后,指了指怀里的人。
影后露出一脸姨母笑,做了个“去吧去吧”的手势,在看完薛定风动作娴熟地把人抱起回卧室后,火速冲回客厅分享这个劲爆消息去了!
有生之年能看见薛定风沦为人臣!她死而无憾了!
第 70 章
退了烧的江洛并没能去现场,而是被留在公馆养病。
过两天剧组要离开时,薛定风端详了他半天,最终还是不放心让他回学校,顺手把他也带上了。
江洛惦记着去现场围观,自然没异议。
因为要跟着蹭行程,临行前一天,薛定风带着江洛一起去了聚餐。
在座众人里,江洛论年纪辈分都是最小,免不了挨个寒暄。
好在他应酬技能点满,加上用生病当借口避免喝酒,一圈下来自己独善其身不说,还灌了别人不少。
男二酒量本来就差,被江洛那天花乱坠的敬酒词给架起来,顶不住喝了好几杯,趴在薛定风旁边抱怨:“你管管他,他不喝,光让我喝,嗝……你说这合适吗?”
薛定风随口敷衍:“他感冒还没好,等好了让他陪你喝。”
影后在旁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连忙说:“你别听定风给你挖坑,三三酒量好得很。”
男二气得头晕,扒着薛定风的手不依不饶地告状,没一会安静下来,定定地看着虎口上一个极淡的疤,疑惑地问:“这是怎么弄的?咬的?”
说完了他又觉得不对,谁敢咬薛定风啊?
刚敬了一圈的江洛回来刚好听见这句,滴酒未沾的脸颊霎时漫上红云。
男二还在喃喃:“没听说你养宠物啊。”
江洛生怕老板要说出来,连忙挤到两人中间,男二一看他手里的酒杯就发憷,也顾不上问,转身要走。
被江洛提着一瓶酒在后面追。
薛定风看着两人一追一赶的在包厢跑,似是看了什么最好玩的事,忍不住支着头低低地笑,乌黑的眼中散着潋滟的碎光,不加掩饰的喜欢几乎要满溢出来。
旁边的影后从没见薛定风这么笑过,眼睛都看直了两秒。
回过神后,她撇撇嘴,暗骂男二瞎猜,什么被粘的不耐烦,都是胡扯!
那边的江洛仗着生病不能喝酒,四处作恶,灌倒了男二后,终于成功激起了民愤。
深受迫害的群众纷纷举杯向薛总。
好在薛定风酒量虽不如江洛那样逆天,但也十分够看,眼神清明地撑到了结束。
回公馆的车上,薛定风半醉着靠在椅背上,窗外昏黄的灯光铺陈进来,在他侧脸洒下一片阴翳,他闭着眼睛时少了平日的锐利惑人,衬着微红的眼尾,倒显出几分难见的柔和。
江洛侧头看着他,不知怎么就回想起了自己杀青的那天。
之前因为太过社死,江洛根本没敢回想那天的事,薛定风说什么他就信了。
今天被男二提起来,他才觉得不对。
就算是喝酒了,他也不会因为换墙纸这种理由就咬人,应该是有其他理由的。
可如果有,薛定风又为什么不说?
江洛想得太入神,眉毛都纠结在了一起,丝毫没注意身边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
薛定风很难顶着那炽热的视线小憩,轻叹着问:“看什么?”
江洛被吓了一跳:“没什么!”
薛定风撩起眼帘看着他微红的脸:“难受?”说着伸出手背,贴在江洛的脸颊上测温度。
江洛心里想着事,反射性地躲了一下。
薛定风一怔,手背停在那里,他静静地看着江洛,没说话,眼底沉着幽深的光。
江洛本来也没有不让他碰,反应过来后连忙又把脸颊放回了他的手背上,很主动地蹭了蹭。
像只温顺的猫咪。
薛定风收回手:“在想什么?”
江洛支支吾吾地说:“想问你一件事,又怕你不告诉我。”
薛定风挑眉,并没有上这个当:“想问就问。”
答不答待定。
江洛撇撇嘴,就知道老板没这么容易骗。
他不死心地试探了半天,可惜半醉的薛总战力依旧惊人,话说的滴水不漏,直到车停在公馆的停车场,江洛都没撬出一句保证。
薛定风醉了酒还要被迫勾心斗角,见江洛终于偃旗息鼓,他揉了揉眉心,把手搭在门把上,最后一次确认:“不问?”
江洛想了想说:“下次吧。”
现在问,大概率会被糊弄过去。
薛定风点头,打开车门下了车。
以他对江洛的了解,本以为对方忍不了太久,没想到这次居然意外地沉得住气。
两天后飞到另一个城市,江洛跟着剧组下榻,陪导演打了场高尔夫,和男二影后打了牌,自始至终也没再提起想问的问题。
挑起话头又假做无事发生,让对方记挂确实是个好方法。
可惜这招对薛定风的效用不大。
他入行太早,一路走到这个地位,见过的太多了,很难在这样的小伎俩上栽跟头。
于是继续心无旁骛的忙着手头的事。
江洛看他半分困扰都没有的样子就知道计划流产了,偏偏又想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能让老板主动上钩的办法。
几天下来,连眼神都幽怨了几分。
……
首场路演结束之后,主创们跟这边的资方一起吃了个饭。
江洛在客厅陪小破打了会游戏,直到十一点多,才等到薛定风回来。
这种应酬,就算是薛定风也免不了要被灌几杯。他的西装早已脱下搭在臂弯,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段清冷的锁骨,被沾湿的袖子随意地挽了两折,腕上的手表闪着名贵的碎光。
他眼中氤氲着酒气,带着股高高在上的轻佻,微微抬眼扫过来时,江洛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过他没挪开视线,反而是因为这两天算盘没打响被弄得心气不顺,光明正大地用眼睛占老板的便宜。
薛定风几乎被他逗笑了,因为就算江洛再怎么努力让眼神变得狎昵,那双淡茶色的眼中也只有澄澈和单纯。
他不由得有点心软,想着差不多是时候故意入套让江洛如愿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走到沙发旁,居高临下地问:“看什么?”
江洛气鼓鼓地怼他:“不许看吗?”
薛定风对上他蕴着星光的眼,笑了一下,把臂弯里的西装扔到他脸上作弄人:“不许。”
视线骤然落入一片漆黑,鼻息间满满都是雪松木冷香和糅杂酒气的味道,这种被严密包围的感觉太明晰,等江洛手忙脚乱地扯下西装外套,凌乱发丝下脸颊已经红透了。
面前的人已经走开了,身后的主卧的浴室隐约传来水声。
吴也刚好在这时走进来,看江洛愣愣地捧着西装,以为撞破了什么恶毒老板使唤小幺的戏码,连忙说:“我来吧。”
“唔。”
江洛含糊地应了一声,把外套递给他。
吴也拐进主卧,又拿了衬衫和其他衣物,和西装一起拿去干洗。
他匆匆进来又出去,江洛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套话的好机会,于是给前台打了电话,让他们送点解酒汤上来。
等薛定风洗去酒气,穿着睡袍,用毛巾擦着头发回到客厅时,就看见了那一碗写着“无事献殷勤”的解酒汤。
他坐到江洛旁边,没碰解酒汤。
倒不是不接这个殷勤,是他从没有喝这个的习惯。
一计不成,江洛并不慌,变魔术似地从身后掏出了气泡水,矿泉水和乌龙茶。
薛定风:“……”
他抽出气泡水,正想拧开,又被江洛摁着强行帮忙拧开了瓶盖。
薛定风喝着递到嘴边的气泡水,心想自己迟迟不上套果然是太严格了些,不仅让小朋友的心理产生了扭曲,连行为都变得诡异了。
薛定风:“你……”
正说着,搭在肩上的毛巾掉了下来。
没等他动作,江洛已经眼疾手快地接过毛巾,撑起身体凑近,细心地为他攥干濡湿的发尾,眼神专注又认真,似是对待什么易碎的器物。
他们距离的太近,薛定风稍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他因专心而紧抿着的唇。
薛定风闭了闭眼,忍无可忍地摁住他的手,声音有些暗哑:“想问什么,说吧。”
算是如他所愿的咬钩了。
江洛顿了一下,欲盖弥彰似地用毛巾盖在他头上揉了一下:“没什么啊……”
薛定风隔着沾着水汽的发丝抬眼看他,懒倦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引诱:“真的?机会不好好把握,可就……”
他侧着头,靠在对方的耳边轻轻念:“稍纵即逝了。”
江洛的耳垂抖了抖,他抓着毛巾,试图盖住那双锐利的眼神,好一会才纠结道:“问了你会说吗?”
“嗯。”
江洛不知他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一时有点不习惯,顿了顿说:“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杀青那天,我咬你……真的是因为墙纸吗?”
薛定风轻笑了一下,总算知道他这段时间都在纠结什么了。
沙发不算短,两人却靠得很近,空出大片留白。
江洛被他身上干净的洗发水香味裹挟地有点不自在,好像连自己身上都跟着沾满了水汽,像夏天解渴的橘子汽水瓶。
薛定风看着他显而易见的紧张,没正面回答,反而问:“觉得我骗你?”
江洛闻言有点不高兴地松开手,闷闷地坐了回去,嘀咕说:“就知道你要这样。”
薛定风被控诉了也丝毫不觉羞愧,好整以暇地补充:“没骗你,墙纸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是你忘了水果糖的口味,要我帮你猜。”
“水果糖?”
“嗯。”
有吴也在就有糖,茶几上就散落着几个。江洛随手拿起一颗来,有些不理解自己的脑回路:“这些糖……我都知道口味啊。”
薛定风笑:“那你为什么要我帮你猜?”
江洛:“……”
他怎么知道喝醉的自己在想什么?
江洛有些困惑地问:“所以你猜错了我就咬你了?”
这简直比换墙纸还要离谱。
“是我不肯猜,你咬我。”薛定风慢悠悠地为自己正名:“后来我猜对了。”
江洛知道他从来不吃糖的,不肯猜很合理,听他说猜对了倒是很意外:“你光看就猜得到?”
“当然不是。”
江洛看着手里的糖,歪着头好奇:“那怎么猜到的?”
薛定风拿过那颗糖,剥开彩虹色的透明糖纸,在江洛疑惑的眼神中,抵在他唇上,温柔而不容抗拒地摁到他嘴里。
江洛莫名被喂了糖,以为是要被禁言,连忙把糖挤到一侧,让侧脸鼓起一个小包,继续问:“我吃了你怎么猜啊……”
薛定风缓缓凑近,头顶的毛巾遮住了灯光,落下的阴影将两人的侧脸都拢在里面,他低声呢喃:“这样猜的。”
江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看着骤然放大的面容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没等看清他要做什么,就因为对方微湿的发丝上有水珠滚落,而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下一刻,唇上一暖。
江洛惶然地睁开眼,正好看见他微微退开的脸。
明明是一触即离的短暂轻碰,却仿佛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江洛浅色的眼里映着满室灯光和无所适从的迷惘,调皮的水珠落在他眼下,像是菩萨净瓶倾斜半日后垂下的一滴泪。
薛定风垂着眼,替他抹掉了微凉的水珠。
能一指抿掉的,他却偏偏要煽情地从眼皮划到下巴,感受到手下人的颤栗,才堪堪收回坏心的手。
“还要问什么?”
江洛的喉间滚了滚,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没能用眼神吃到豆腐就罢了,反而还被占了大便宜。
可他没有躲没有逃,就这么傻傻地呆在原地,等待不知是否会来的下次轻薄,手上甚至还不知什么时候,因为紧张而抓住了罪魁祸首的浴袍。
薛定风轻轻叫他:“三三。”
江洛回不过神,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嗯?”
薛定风托着他的脸,见他没躲,得寸进尺地摁上他柔软的唇角,轻轻地揉:“之前苏堤问我为什么喜欢却不告诉你,我说想等你适应,等你再多依赖我一点……”
江洛第一次从他口中如此直白地听见“喜欢”,几乎来不及感到开心或欢喜,被陷入了被突然表白的惊慌。他怔怔地看着薛定风,眨了眨眼,不知所措地想开口,却猝不及防地入了套,含住了一点作乱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