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洛走到他身边站定。
余苏航是标准的淡颜,眉目如水墨挥就,有种独特的清冷感,像淙淙流淌而过的冷泉。此刻他微微颦眉,神色不安。
江洛只当没看见,问他:“比一比?”
余苏航声音带着股清幽的冷质,他明显有话想说,却不想扫江洛的兴,轻声说:“好。”
江洛:“你数。”
两个人低下身做出起跑动作。
余苏航倒数:“三,二,一!”
两个少年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北方城市天黑得早,八点就已经能看见星星。
微凉的风吹透两人的身体,带走晚夏的燥热。
余苏航起跑优势,前半程领先,后半程被江洛反超,率先压线。
两人因为惯性又过了几米才停下,余苏航已经跑了好几圈,这会彻底卸了力,毫不在意形象地倒在了跑道上。
他额前沾着汗水,眼睛亮亮的,恍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笑着说:“小混蛋,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比不过你,我才是哥哥啊!”
话音刚落,余苏航突然清醒过来。
早就不是从前了。
江洛因为他被迫提前出道,对他恨之入骨,他怎么会因为对方要跟他比跑步就放下心,跟对方开起玩笑?
余苏航慌张地补救:“对不起洛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江洛懒洋洋地靠到他身上:“谁说哥哥跑步就一定能赢?”
余苏航被他的骤然亲近吓到,几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先扶他还是先回话,急得又冒了一层汗,眼眶发热。
江洛当不知道,抬头看晚星。
当年许温星费尽心机也没能毁了断层top余苏航,却给了甜柠一个好借口。
他们顺理成章地剥夺了余苏航的一切隐私和自由,拿他当不需要感情的赚钱机器,随时翻看他的手机,掌控所有账号。
甜柠知道余苏航只在乎两个人,其中一个在国外,他们只要拿捏住另一个,余苏航就会变成一座孤岛。
正因如此,每当甜柠上下霸凌江洛时,都会不断提起余苏航,让他觉得他承受这一切都是因为余苏航。
江洛无法收回原主的恶言恶语,只能努力弥补伤害,他给自己安了个小年糕人设,故意黏黏糊糊地撒娇,没骨头似地往余苏航身上靠,就像小时候在孤儿院一样。
余苏航手忙脚乱地接住他,无比珍惜地揉揉他的头发,低声说:“洛洛,对不起,如果不是我……”
江洛闭眼笑,觉得小主角真是可爱,这么容易就敞开心扉,坦诚布公。
他十分大方地挥挥手,打断他:“停,好不容易见面,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拿出来说,你再这样我下次不来见你了。”
鼓足好大勇气才说出口的余苏航:“……”
他捏住江洛的耳垂,没用力,咬牙切齿道:“小混蛋威胁谁呢?”
江洛嬉皮笑脸地去拽他的手。
余苏航小声“嘶”了一下,怕被发现,连忙咳嗽了一下想掩饰过去。
江洛不好糊弄,扣住他想抽开的手:“疼?你受伤了?”
“没事。”余苏航想把手臂放到身后,却发现拽不过江洛,只能笑着安抚他:“之前参加对抗综艺的时候拉伤了。”
江洛的脸冷了下来:“那你还参加射箭?”
余苏航好不容易看他开心一次,很不想因为自己扫兴,求饶似地说:“我没事的,你别不开心。”
江洛都要无奈了,他觉得余苏航真是被原主作成ptsd了,只要他稍微一冷脸,余苏航就会反射性的紧张。
他正要解释,余苏航的手机响了,是助理问他在哪里,为什么偷跑出来。
余苏航兄长包袱重,不想让江洛看见他被甜柠监管的样子,站起来赶他走:“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再跑两圈。”
江洛抬头问:“你喜欢跑步?为什么不参加短跑?”
“喜欢啊。”余苏航说:“不过射箭关注度高一些。”
江洛了然,前半句代表他的喜好,后半句代表公司意愿。
让手臂拉伤的艺人参加射箭,完全是甜柠的风格。
江洛看着余苏航:“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和他一起跑步对吗?”
余苏航刹那恍然,埋藏在深处的回忆翻涌而出,如同冰冷的海水倒灌进脑海。
傍晚日落的跑道,清晨练习室的新编舞,宿舍台灯下的歌词本,熬夜醒来后身上的毯子,录音室的彻夜陪伴,通宵时不知何时被放在手边的咖啡。
可是某一天,这些都没了。
只剩下他夹给他的玩偶,他喝过的牛奶玻璃瓶,地铁三号线的票根,和一捧尚存余温的回忆。
余苏航的身体微颤,陷入情绪中无法自拔。
江洛不想看他折磨自己,故意贴上去看他,满脸的质询和考究,带着学术般的严谨。
余苏航被看得头皮发麻,不知不觉从落寞和颓丧中抽离,推开他:“做什么?”
“唔……”江洛十分好奇:“你们当年,就是……照片是假的我知道,但你们真的没有啵啵吗?他没有偷亲过你吗?”
原书中,两人破镜重圆之后,江洛记得主角攻坦白过,他曾经在录音室偷亲过余苏航。
江洛看书的时候一直好奇余苏航到底知不知道,没想到有一天居然可以问本人。
有点开心。
余苏航:“……”
江洛艺高人胆大,饶有兴致地看余苏航脸色风云变幻,才在他反应过来的瞬间撑起身体,跑了出去。
脸红到滴血的余苏航奋起直追。
“你敢消遣我,小混蛋,你给我站住!!”
“我凭本事跑的,我为什么要站住!”
“站住!!”
“我不!亲过就亲过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江洛一路往校门跑过去,到铁门前也没做停留,一跃跳上,敏捷地翻过去。
余苏航被吓了一跳,生怕他摔了,好不容易刚追到门前,手机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是经纪人在找他。
余苏航哪有心思应付他,直接挂了电话。
江洛伸出手隔在两人之间,主动休战:“好了好了,你看你都多大了,这么不稳重,你别出来了,等会被他们看见我们见面又是麻烦。”
余苏航皱着眉:“磕到没有?”
“没有没有。”
余苏航顿了顿,“我们没……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停。”江洛无比正色地打断他:“你知道的,许温星讨厌我,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害我的,你们的事只是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仅此而已。”
“你不要对我愧疚,也不要因此不敢承认对他的感情。”
“你没有害我,你们没有害我。”
“我现在过得很开心,也希望看见你开心。”
“哥哥,你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你没有错。”
余苏航眼角积满热泪,嘴唇发抖:“洛洛……”
江洛眼睛发亮:“所以啊!这门亲事我同意了!你回去之后记得把你们的恋爱细节整理一下,下次跟我分享!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丘比特!biubiu!”
余苏航:“……”
余苏航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他面无表情,久久不语。
他被愧疚折磨了两年,设想过一万次再见江洛时对方的态度,他以为对方会和以前一样,痛苦发泄,大喊大叫,骂他怨他,不叫他哥哥,叫他同性恋。
两年来,他近乎自虐地推演跟江洛道歉的场景和对话,他想到了所有可能,并相信自己能全盘接受,用所有耐心去安抚江洛。
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江洛像是变了个人,甜得汹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出乎他的意料,让日日夜夜折磨自己的他,像是一个——
被、害、妄、想、症。
余苏航心里五味杂陈,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无法接受自己为了重归于好所做的设想,突然变成了精神疾病,他身心疲惫地摆摆手,示意江洛赶紧走。
等对方转身,余苏航又叫住他,问他记不记得他们第一次对话。
两人在第一次见面是在福利院,余苏航八岁,江洛是五岁。
相遇那天雨后初霁,他们从此相依为命。
八岁的余苏航跟他说,“我是哥哥,我会保护你。”
江洛说记得。
余苏航看着失而复得的弟弟:“记得就好,他们这样对你,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江洛知道他日后告翻甜柠的手段,积极地问:“要我帮忙吗?”
余苏航笑:“我只要你开开心心的,以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勾勾手,让江洛走近,隔着铁门弹了他额头一下,转身跑回操场。
江洛站在原地,揉了揉并不痛的额头,轻轻笑了下。
第 13 章
江洛今晚依旧要回望山,之所以叫望山,是因为别墅占据了半个山腰。
网约车不喜欢往那边跑,司机便发来消息问何时来接,他想了想说半个小时后来酒店。
江洛离开小学,戴好口罩,打车回了主办方安排的酒店,房间里,小八正埋首于电脑。
昨天的热搜不全是靠脸,还有电影热度加成的因素。
之前宋野的公众好感度跌至谷底,再优秀的剧本都只能被拖累埋没,能获得五亿票房,江洛和宋野都很知足。
却没想到许温星和甜柠会算计江洛,路人因为八卦对电影产生好奇,卓绝的剧本和用心的制作终于得以发挥真正的效力。
现在距离下档还有十天,票房已经突破四十亿票房,提前预定了今年票房冠军。
这个月江洛的微博粉丝总计上涨五百万,但一直都只转发电影贺图,昨日突然营业露脸,理所当然地登上了热搜。
热搜神图缔造者小八见江洛进来,眼睛都没离开电脑,她正忙着和后援会交流。
自电影票房开始飞升,许温星就不断被嘲讽“偷鸡不成蚀把米”,皮斯特更是直接在最新视频中称呼对方为“偷鸡哥”,一时间广为流传。
黑称许多人都有,包括江洛的钢琴巨匠,但偷鸡哥实在是难听到了另一个高度。
许温星粉丝气得七窍生烟,一边跟皮斯特对喷,一边四处攻击辱骂江洛。
打一星,污蔑影方偷票房,散播截胡理论等等手段层出不穷。
虚假谣言自有影方发律师函,控评和反黑就落在了团队和小八的肩上。
江洛围观了一会,小心打断她工作:“如果我想现在换项目,还有可能吗?”
小八瞬间抬眼!
她刚才是不是听见了凡事亲力亲为的崽崽第一次跟她提要求?!
小八生怕他反悔,急切地说:“有!你想要什么项目。”
江洛把余苏航受伤参赛的事情说了。
小八想到之前余苏航给江洛打钱花,更决心不辱使命了,把胸膛拍得砰砰作响:“没问题!我一定帮你换到!”
半个小时早过了,江洛不想司机久等,他看小八要忙个通宵的架势,拿出手机给她点了几样外卖,然后说:“那我先走了。”
小八点点头,看他走出去,找到之前对接过的运动会策划,打了过去:“您好,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是这样的……”
江洛下到一楼,酒店门口停着辆低调沉稳的黑色商务车,后座车门外倚着一个短发女人,她穿着成熟优雅的商务套装,脚踩漆皮柳钉高跟鞋,利落干练不失时髦。
此刻她指尖夹着一支烟,神色微微倦怠。
张嘉宁看见江洛,笑着冲他招了下手,举着指尖的烟,示意抽完再走。
江洛看见是她略显惊讶:“嫂子?你怎么来了?今天不加班吗?”
张嘉宁笑:“等会有个饭局,我回家换身衣服,顺便路过接你。”
坐在前座的秘书跟江洛打了招呼,然后说:“张总,先喝解酒药吧。”
张嘉宁应了一声把烟灭了,江洛看看她,又看了一眼秘书担忧的神色,知道这饭局大概又是哪个倚老卖老的董事想敲打她弄的鸿门宴。
江洛替她拉开车门,“饭局能带助理吗?”
张嘉宁坐进车里,随口说:“可以啊,怎么了?”
江洛笑着没答,跟着坐了进去。
商务车乘着夜色驶离。
酒店门柱后,何晔举着手机走了出来,他看着屏幕上亲密交谈的两人,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攀上薛定风还不安分,在外地录节目都要出去卖,等我爆给狗仔,看他怎么洗!”
一起练箭回来的郭子杰皱眉:“你说这么难听干什么?就不能是他朋友吗?”
何晔怒然反驳:“那女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一个孤儿凭什么跟人家当朋友!”
郭子杰不喜欢江洛,但也不喜欢何晔张口闭口的孤儿,顿时冷下娃娃脸,提醒道:“他签了听澜,你爆出去人家能放过你吗?”
何晔冷笑:“你懂什么?他全靠爬床才进的听澜,等薛定风看见他对别人这么献殷勤、半夜赴约,就不会要他了!”
说罢他狠瞪了郭子杰一眼,率先回了酒店。
郭子杰无语,他不知道何晔为什么对黑江洛这么执着,转而问旁边沉默的徐骋霄:“你今天跳高练习是不是遇到江洛了?他真的变了吗?”
他和徐骋霄也是江洛的同期,出道夜发生什么他们并不清楚,却也能猜到江洛并没有金主,只是牺牲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