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余耸耸肩,端起冰美式喝了一口。
安予灼建议:“要不要走法律途径?毕竟是洗钱,他们应该会怕的。”
钟函摇头:“我们没证据啊,而且一旦牵扯上官司,会影响学姐毕业的,他们算准了我们耗不起时间。”
钟函垂头丧气的,安予灼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这种事情要是他来做,一开始就不会闹出乌龙,即便后续闹成这样,他动用关系和资源,费一番力气,或许能找到折中的办法,但现如今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俩月之后才上大三的男生。
直到钟函把奶茶喝干净,都没想出好办法,陆余才幽幽说:“你们要不要问问我?”
钟函眼睛一亮:“陆哥,你有办法?”
陆余没搭理他,目光漫不经心地看向男朋友。
安予灼会意,甜甜地问:“哥哥,你有办法?”
陆余:“嗯。”
这会儿时间不早,差不多该回家吃晚饭,陆余没卖关子,当着俩人的面打了几通电话,很快就根据钟函提供的公司名称找出了对方实际身份,并且顺藤摸瓜,找到了能跟资方搭上话的中间人。
陆余看了眼时间,说:“走吧,回去晚了郭阿姨要骂的。钟函,你怎么来的,用不用捎你一段?”
钟函本来想说不用,他打车就行,但记挂着学姐的事,多问一句:“陆哥,那件事成功率有多少啊?”
如果成功率不高的话,他就不跟学姐说了,免得给了人家希望,又让人失望。
就听陆余说:“到家之前应该就能解决。”
钟函:“!”
钟函:“捎我一段吧!”
果然如陆余所说,车子还在晚高峰的马路上龟速前进,就接到了学姐的电话,安予灼听不清电话里说了什么,只隐约听到兴奋的女声,应该解决得蛮圆满。
钟函从副驾驶扭过头,比那女声还兴奋:“解决了!资方刚才给我学姐赔礼道歉,还说愿意承担她们的损失。”
钟函真心实意地说:“陆哥,谢谢。”
陆余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小事。”
其实钟函心情有点复杂,他既感谢陆余,又有一点难以言喻的失落:陆哥这么厉害,他拿什么跟他比?
不过钟函说到底是个磊落人,大恩不言谢,这份人情他会记住的。
把钟函送回家,车子又一次汇入车流中。
安予灼和陆余并排坐在后座,逛了一天,他有点累,软绵绵地靠在男朋友肩膀上:“哥哥,你真厉害,这么麻烦的事,这么轻易就被你搞定。”
陆余从后方搂住安予灼的腰,少年的腰很细,盈盈一握,因为被搂住,安予灼更看不见陆余的表情,只听到青年低沉好听的嗓音:“不是我厉害,是陆家的名头唬人。”
安予灼嘿嘿笑:“那不是一样么?”反正以后陆余也是陆家家主,两者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陆余目光幽深,透过玻璃车窗,看向车水马龙的夜色。
谁不喜欢权势呢?花几分钟就能解决困扰普通人许久的难题,动动嘴皮子就有人前赴后继为他鞍前马后。
但有时候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陆余的确留恋陆家的风光,但那并不是他最在乎的东西。
这辈子的陆总,青少年时期没有经历颠沛流离,没被桂阿姨逼着放弃重点去念普高,没有因为贫穷和极品养母而受到同学的嘲笑和排挤。
自打六岁半那年遇到灼宝,他晦暗荒凉的人生路上就有了温暖的光。
自此幸福顺遂,平安喜乐。大约少了黑暗和苦难的折磨,人也会柔软些,他本能地追逐权利和财富,却也本能地靠近光源。
陆余rua了把灼宝的呆毛,“不一样。”
“哈?”安予灼想抬头,陆余却又用大手把他按回自己肩膀上,柔声说:“不是累了?且堵着呢,睡一会儿。”
可能是陆余哥哥常年给他讲睡前故事的缘故,每每听到这种故意放缓的音调,安小少爷就条件反射地犯困。
他打了个软软的呵欠:“那好叭。”
到家的时候,刚好开饭。
安致远和安谨也刚回家不久,安致远照例绷着张脸,吝啬于给孩子们笑容,郭琳懒得搭理他,干脆拉着全家人孤立老公。
郭琳女士有说有笑地提起过几天《宝贝来啦》嘉宾们的十五年重聚,领导似的强调:“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具体时间再商量,作为东道主,你们仨谁都不许缺席啊!”
三个仔像小时候一样齐齐地拖长音:“知——道——啦。”
说完,大家都笑起来。
郭琳也笑吟吟的,没搭理仍旧努力绷着脸的安致远,点名:“尤其是你,小谨!”
安谨一指自己:“我?”
郭琳解释:“Linda你还记得吧?你俩小时候玩得多好,你当年非要跟她分到一组拍摄日常,节目结束之后,还留人家的联系方式,可惜那时候没有儿童电话手表,不然你们也不会失联……Linda现在也是单身。”
“妈——!”安谨有点窘,“您说什么呢?”
一直憋着装深沉的安致远老同志听到这个话题也忍不住插嘴:“小谨,你去见见怎么了?人家还不一定能看上你呢,小姑娘条件多好——是哪个小姑娘来着?”
“噗。”
安予灼没忍住。
安谨作势要揍他,安予灼得意忘形,丝滑地往陆余身边靠,安致远看在眼里,脸色一下子沉下去,却碍于郭琳在身边,没发作出来。
安予灼反应过来,立即老老实实又滑回去,低头扒饭,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哎,希望刚才不要气到老爸。
他真的很担心安致远老同志的身体,安予灼跟个鹌鹑似的缩着,没听进后半程郭琳女士关于聚会的讨论,甚至无责任畅想:要不然强行给老爸把酒戒掉好了,这一点老妈一定支持。
晚饭后,安致远照例背着手上楼,作势要以一己之力孤立他们所有人。
安予灼也照例不敢惹他,乖乖缩在沙发上陪郭琳女士看电视,并时不时保证自己今晚一定早睡,明天必须早起。倒是陆余趁着他们聊天的工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进来。”
听到敲门声,安致远还以为是大儿子要跟他谈工作,看到陆余时,不由得愣住:这小兔崽子还敢单独见他?不怕被他打断腿吗?
安老父亲缓了一会儿才板着脸说:“怎么是你,什么事?”
陆余不是空手而来,他提前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一封厚厚的牛皮纸袋子,陆余低眉顺眼地把牛皮纸袋递给安致远:“安叔叔,我有话跟你说。”
第100章
安致远狐疑:“这是什么?”
陆余:“是我这两年攒的……”他把“老婆本”咽下, 改口说:“资本。”
安致远绕开牛皮纸袋封口处的细绳,里边是一沓纸质文件。他这两年眼睛也有些花,而文件上的字迹密密麻麻, 安致远拿出老花镜,皱着眉辨认。
“……两家公司, 其中一家已经借壳上市?”安致远震惊,这臭小子两年的成果,比他干一辈子都还强些,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吧?
不过他大晚上巴巴的过来炫耀这个干什么?
安致远不明所以, 放下文件,端起搪瓷缸,呷一口茶,说:“后生可畏。”
陆余愈发恭敬:“叔叔,您放心, 我会努力给灼宝最好的。”
“咳咳咳咳!”安致远差点被茶水呛吐,“不用给我拍背!咳咳, 我没事,我还没老到那种程度——你什么意思?你果然又跟灼宝……你俩、你俩要气死我!”
陆余:“叔叔, 这些东西就是我的诚意。”
安致远冷笑:“怎么?聘礼啊?陆氏家大业大,主营业务在北美, 怎么拿国内的公司当聘礼?”
“叔叔, 我跟陆氏集团没关系了。前些日子, 我已经向爷爷递交了辞呈, 正式退出陆氏,你知道的, 我家老爷子最注重子嗣, 如果继承家业, 我就必须要和女人结婚,所以……”
陆余态度恭敬极了,说话慢条斯理句句真诚。
安致远面上的讥讽收敛,换成震惊:“你说真的假的?”
陆余诚恳道:“最近应该就会发我从集团卸任的公告,您可以关注一下陆氏集团官网。”
安致远:“……”
安致远久久没说出话,他一肚子怒火怎么也发不出来,指了陆余半天,最后咬牙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陆余:“知道。”
“你知道个屁!”安致远鲜少在孩子面前说粗话,但此时,他把桌子拍得震天响,“陆氏集团的家底有多厚,你应该比我还清楚,那是真正的名门望族,普通企业家奋斗几辈子也无法望其项背……你就这么丢掉了?”
陆余:“我知道,但拥有再多财富,却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在我心里,陆氏集团没有灼宝重要。”
“胡说!你知道什么?你才几岁,懂什么叫做爱情?别以为你现在很伟大,你不是伟大,只是自我感动!是冲动!”安致远骂道,“你如今轻飘飘放弃了巨额财富,觉得是为了所谓的……爱情,但以后呢,以后你们长大了,感情淡了,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会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灼宝才没的,你会恨他!”
“我不会!”陆余喘了口气,尽量恢复平心静气的语气,“安叔叔,我不是一时冲动,也没有自我感动。您以为两家这种规模的公司,是临时起意能做起来的吗?我为它们努力了两年,我从很早开始就在为了跟灼宝在一起而努力。”
“从被认回陆家那一刻,我就知道老爷子的秉性,他看重什么,他挑选继承人的标准大致如何。我承认曾经有意迎合,我觊觎过巨额财富。可接受长辈的馈赠,就要听从他们的安排,不如靠自己的双手、凭本事赚钱来得理直气壮。我纠结过,曾挣扎过,灼宝是我珍而重之的选择,很庆幸,他也喜欢我。”
本来前面的话,安致远还听得想点头,听到“他也喜欢我”时,安老父亲又想发火:“你们懂什么叫喜欢?爱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陆余:“那叔叔你呢?你当年为什么坚持娶全家都反对的郭琳阿姨?”
安致远哑然。
“您知道的,爱情并非虚无缥缈,它是存在的,也是牢靠的。”陆余还顺便拍了个高明的马屁,“我很幸运,在安家长大,从小看到您和郭阿姨举案齐眉,相濡以沫,正是这种充满彼此相爱,让我更加向往爱情,叔叔,您放心,我会像您爱郭阿姨一样,永远疼惜、尊重灼宝。”
安致远:“……”
安致远背着手,在书房里转圈圈。
这臭小子嘴巴倒甜……但真正打动他的是,陆余竟然在明知道陆氏集团意味着什么的情况下,放弃了继承家主的位置,而选择灼宝。
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表明诚意。
这两年多、将近三年以来,小儿子也油盐不进,大概率以后也不会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如果非得选个男儿媳,还不如……还不如选陆余。
就像郭琳说的,那个圈子太乱,既然儿子……最好还是跟知根知底的孩子在一起。
但理智上明白,情感上还是难以接受。
安致远憋了半天,没好气道:“那两家公司前景是不错,可跟陆家家业比起来,你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陆余察觉到安叔叔态度的松动,趁热打铁:“我还年轻,公司会继续发展,安叔叔,我会保证不让灼宝生活质量降低。”
“不降低生活质量”的说法其实相当谦虚,方才安致远已经看过文件上的公司财报,依着他多年的经验,很明白这两家公司的价值,更惊叹于陆余的能力。
别说“不降低”生活质量,就算锦衣玉食养灼宝一辈子,也不成问题。
但老父亲还是不爽。
安致远摆摆手:“让我再想想。”
.
楼下,陪着老妈看电视的安予灼也聊到未来规划:“妈,我如果毕业之后去国外发展,你会舍不得我吗?”
郭琳当即想到自家儿子可能是要被某个臭小子拐走,紧张道:“不行!为什么他不能回国?”
安予灼:“……”
郭琳:“……”
母子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就,他知道她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她知道、但都假装不知道的事,被戳穿了。
安予灼摸摸鼻子:“也不是一直在国外,我是想着,毕业之后也是大人了,总不能真一辈子靠着嵘胜的分红,让我哥白养我……我也想做点事业的嘛。”
郭琳轻咳一声:“你也可以进公司啊,小谨不是一直催你毕业了去帮他么?”
“我跟我哥性格不一样,一起做事意见向左很容易出问题的。”安予灼试探道,“我又不是脱离嵘胜白手起家,我想做进出口贸易,嵘胜就是我第一个大客户,这样一来,我们兄弟俩都有事情做,又不至于日后为了利益亲兄弟相争。”
居然有些道理,郭琳有点被说动。
郭琳:“我不太懂这些,你别忽悠我啊。”
安予灼信誓旦旦:“进出口贸易两头跑,我肯定有一半时间留在国内的。”虽然辛苦一点,可是……陆余这两年多以来,不也经常飞十几个小时,就为见他一面,然后又匆匆启程么?
从一开始,安予灼就无法接受异地恋,也认为这种事没办法长久。
可他们竟然做到了。
陆余哥哥最近总说什么“惊喜”,也许要跟老爸坦白。但安予灼对老爸接受他们还是没抱太大希望,反而觉得陆余是因为看不到他俩的未来而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