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烟抿着唇:“丢了, 它自己不知道跑哪去没找回来。”
她总不能说被千宸送走了吧。
“怎么可能!那么小的一个东西跑都跑不动!”施宇站直身子, 他比施烟高了大半个头,一双眼睛瞪得虎虎生威:“你确定你是把它弄丢了, 而不是被你……卖了或者送人了?”
施烟没出声。
施父站了起来:“本来就是送给你妹妹的, 你妹妹说丢了那就丢了吧,左右才来我们家不到两天又没有什么感情。
不要为了这个畜生吵成这样, 像什么样子,阿静他们都要笑你了。”
唤阿静的女子笑笑没说话。
那小孩子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 只知道大概自己想看的小狼崽看不到了,他趴到他妈妈怀里撒娇问:“妈妈不是说有小狼崽看吗?小狼崽呢,我要小狼崽。”
软软的童言此刻只觉得刺耳。
施烟看施宇没再出声,她抬步回了屋。
关上门,玄烛抱着手站在窗前, 一个接一个的吃着草莓,看那样子大概还在生气施烟本来摘给她的草莓被分给了其他人吃。
千宸一脸若有所思:“本殿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施烟稍显疲惫:“不关你的事。”
她呈大字躺在床上:“为什么……”这个家让我越来越觉得无所适从。”
她回来时想象在家里的生活不是这样的,她是想回来和父母其乐融融, 一家人想着带玄烛千宸她们一起摘果野炊,下河摸鱼, 上山挖菜。
而不是现在说一句话都觉得让她窒息。
玄烛闷头吃草莓的动作一顿, 没有再继续吃下去。
天色渐渐昏沉, 夜风又起, 寒气逼人。
……
郑如茗是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才到的, 天已经黑完了, 接连三辆车停在施烟家门口引得村里的人都出来看。
施烟把那枚从骨架上取下来的戒指交给她, 她应该在来的时候一直在哭,眼睛肿的不像样,拿到戒指时又落下了泪来。
“真的,真的是他的戒指……”一些不知道是郑如茗的什么亲戚过来搂着她安慰,郑如茗把头埋进一个女人的怀里放声大哭。
施烟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
“他很爱你,他说,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施烟家后的小河顺着路边蜿蜒,郑如茗和她站在路边看不过两三米宽的水面出神。
身后的人和车都聚在院门口,等着郑如茗。
“你,是不是见到他了……”施烟刚才的那句话,给了郑如茗一个大胆的猜想。
施烟沉默许久,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从来没有和同样是平凡人的人类说过,就连胡寻荷她的这个好朋友也没有说。
玄烛和千宸不懂她内心刚开始能看到鬼魂这种灵异物体时的无措怅然,她一步步走到现在全靠自己,好的坏的也都自己消耗。
“说来你可能会不信,但我有时候确实可以看到一些。”积压在心底的话,终于有了倾泻的口。
郑如茗侧目看她:“那你……会不会很害怕。”
施烟脸上有安然的表情,心里细微的暖流涓涓滑过:“刚开始肯定会,后面慢慢的习惯了,如果长得没有那么恐怖的话,我可能能接受的更好一些。”
一阵风吹过,两人拉了拉衣领。
施烟大概和她说了一下自己找到林泉桧的故事。
这些听起来像天方夜谭的东西,郑如茗神情肃穆一字不漏的倾听。
当施烟说到林泉桧还救了她时,郑如茗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一抹笑容:“他呀,表面上好像不爱多管闲事,但其实心肠特别软。”
她出神的看着水面微微反射着车灯的亮光,似乎看到了林泉桧的脸,也在满怀爱意的看着她。
“我可能没有办法再去这样下定决心的嫁给一个人,准备好和一个人共度余生。再重新找一个人相识、相知、磨合,一点点发展,从爱情走到亲情,太漫长了。
我所有的爱意,已全部在他的身上用完了。”
施烟明白郑如茗的意思,林泉桧希望她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一直活在失去他的悲伤里,可一个人的情感是有限的。
曾经轰轰烈烈,后面再难重倒覆辙。
两人吹了很久的风,说了好多话,最后郑如茗掏出一张卡递给施烟:“里面有十万块钱,收下吧,这是我唯一能表达我对你的感谢,密码是你帮我捡回我丢失的戒指那天的日期。”
说来也不知道是有缘还是什么,一对婚戒最后都是靠施烟寻回来的。
施烟摸着轻巧的一张卡,却觉得满载份量:“上次你已经给我很多了,这我不能收。”
“没事,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了。”一句调皮的话语打破悲伤的气氛。
两人相视一笑,施烟没再推辞。
郑如茗还要去警局把林泉桧的尸骨带回去安葬,也就不在这里久留。
来势不凡的几辆车又开走了,送阿静他们回去又回来的施宇从路边的龙眼树后出来,被冻得浑身僵硬,眼睛在家院口转身进去的施烟手上游离,隐隐约约似乎还能看见那张卡。
他的这个便宜妹妹,很有秘密啊。
他刚回到这边就看见郑如茗从手提袋里翻出钱包,最后把一张卡递到了施烟手上,还说什么,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妹妹怎么能认识这么多厉害的女的呢。
……
又在家呆了两天,风平浪静,施宇早出晚归,施母也没再唠叨,总算没再有什么龃龉,施烟都快把那些委屈忘了
她找出了鱼钩鱼线,又去砍了三根竹子,做了个简易的钓鱼鱼竿,施父给她们挖来了好多蚯蚓,施烟强忍恶寒带着手套把蚯蚓挂到钩上。
拉了三张矮凳,三人在院墙边的小河边坐着钓鱼,感受一片岁月静好的时光。
玄烛椅子和施烟的挨在一起,两人也挨在一起,脑袋靠着脑袋,还拿了车上的毯子盖住,旁边的千宸就显得有些孤苦伶仃。
不过她也不在意,她还没有这样钓过鱼呢,觉得很新鲜。
于是乎,短短一个下午,不断的有鱼吃千宸的钩,她身边的水桶都装了小半桶的鱼了,大的小的,种类都有好几种。
而施烟和玄烛,俩人的钩就没动过。
到后面咸鱼施烟都坐不住了,起来仔细察看:“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们两个的鱼竿连一条鱼都没有来碰过!”
是真的没有碰,她们钩上的蚯蚓还完完全全在那,只是被水泡得发白。
如果说蚯蚓被鱼吃走了但是它没有咬到钩的话,施烟还能有些安慰,可是她的蚯蚓连动都没有被动过,凭什么?
都是一样的竹竿,一样的鱼钩,一样的蚯蚓,她的蚯蚓难道就臭一些吗?
正说着呢,千宸又扯钩,钓上来一条三指大的罗非鱼。
施烟看着鳞光闪闪的鱼拍着鱼尾甩来甩去,恨不得拿把刀架在它脖子上质问它,明明三个鱼竿放在这里,它们为什么只吃千宸的?
这还是千宸第一次和玄烛施烟一起做一件事做得这么好,她笑得跟朵花一样,故作高深莫测的姿态:“你不懂,钓鱼啊是一门大学问,这不是随随便便把个鱼竿扔水里就能成的事儿。”
施烟疑惑:“难道不是这样么?”
“当然不是,钓鱼这种东西啊,讲究一个最重要的东西。”千宸神神秘秘的说着,还伸出一根手指甩甩,给自己增加可信度。
“什么东西。”施烟不禁被她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唬住,伸着头过来洗耳恭听。
“那当然就是——运气了。”千宸说着笑出了尖牙。
施烟想把她的水桶踢翻。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捂着施烟的脑袋把她摁回自己肩上:“命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施烟:“……”
就他娘的无语,不就是钓个鱼吗还能说的这么深奥,整得跟什么一样。
“小烟,回来吃饭了!”院子里传来施母的呼喊声,施烟连忙高声应道,反正这鱼她也是钓不下去了。
千宸美滋滋的看着自己半水桶的鱼:“你瞧瞧你瞧瞧,像本殿这样的才应该养猫,猫吃鱼,本殿会钓鱼,绝配。”
玄烛撇了眼她的桶:“不是吧不是吧,现在的人吃鱼还要自己钓吗?”
千宸:“……”
……
六个人四菜一汤,倒也不错。
施烟尝了口牛腩炖萝卜的老火汤,只觉得味纯浓厚,鲜得她舌头都要吃掉了。
“这汤真好喝,你们多喝两碗。”施烟赞叹道。
“好喝就多喝一些,熬了好久呢。”施母笑眯眯的道,还顺手捞了几块牛腩放到施烟碗里。
炖得软烂的牛腩带着微微的嚼劲,又软又糯,施烟忍不住多吃了半碗饭。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话题忽然从前两天来看家门的那个阿静没有回施宇消息,移到猜测是不是因为他们家穷,房子小别人看不上这去。
施烟皱眉,那天的那个阿静给她的印象还蛮好的,不过她最后没有看上施宇她也不觉得失落。
看不上最好,一个在村里人口中风评都如此坏的人,更别说在外人那里了。
本来施烟没明白施母暗示的意思,直到施母问她有多少存款,以后怎么打算办,能不能在黎塘买房或者把家里再改建一下的时候,施烟意识到了什么。
“我才毕业出来没多久,而且开年的时候爸爸还生病了,我不是把我所有的钱都给完你们了吗,我今年一直都在还债,现在手里一点余钱都没有.你们想要重建房子或者买房子的话,我帮不了忙。”
施父在施烟说到他病了那事时,表情有些奇怪,施母也沉默了,但施宇在桌子下面碰了碰施母,她又想到了什么,表情一沉。
“你是真没钱还是舍不得拿出来呀,我供你吃供你穿,你一个大学生又是当警察的,怎么可能才那么点钱,那会儿你不是才给了我们都不到一万块么?”施母咄咄逼问。
施烟撂下筷子:“警察怎么了?你知道警察一个月多少钱吗?我刚出来实习那会一个月3000多一点点,我又要交房租又要吃饭,后来好不容易转正了,一个月4000多,扣完五险一金,我到手能有多少钱?”
她就算不吃不喝不用交房租水电,一万块她都要攒三四个月。
她当时为了还债,除去一些必要的开支,她没有买过衣服甚至连零食都不敢买来吃,最奢侈不过一星期买了一杯两块五的酸奶。
施母脸上有些过意不去的神色,最后又干巴巴的道:“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都敢和妈大吼大叫了。”
施烟吸了口气:“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一下,我真的很困难……”
自己省吃俭用过的都是些什么苦日子,而他们拿着她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花在别人身上,甚至还得不到半点回报,她想到这里她就心如刀绞。
“说得倒好听,你自己手上有多少钱,你自己不知道呀。”施宇讽刺开口:“你看看,你开着车回来,油费路费都要吧,还买了那么多东西,这些东西也要钱吧。
买一盒烟都买80多块,你买了几盒?这要是真像你说的你一个月工资那么低过得那么惨,你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
施烟张了张嘴,施母快速接话:“对啊,你说车不是你的,那这些东西是你花了钱买的吧,总不能都是你的两个朋友给你买的?”
施烟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什么了,一双眸子静静的看着自己父母和“哥哥”,这一刻,她似乎第一次认识他们。
“所以,我为了给你们买这些东西去做的那些事,其实根本都没有必要是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好,我们现在只是想说你哥哥现在娶不到老婆,想问你要点钱,到时候把家里修一修或者在外面买个房子也好看一些。
他到时候成家立业了,以后我们两个要是老了,你们还不是得要相互扶持,有了房子后是一直都会在这里的呀,你不想让你的家更舒服一些吗?”施母谆谆善诱。
“我没有钱,你们想要的那些我给不了。”
“你没有钱,那这张卡里的是什么。”施宇突然摸出一张卡甩到桌面上,施烟定睛一看,这不是郑如茗给她的那张卡么,她放在包里没有带在身上,怎么会在……
“你去我房间翻我的东西?!”施烟不敢置信的瞪着他,甚至不明白他是怎么能理直气壮的把这张卡拿出来。
“怎么,拆穿你的谎言?你恼羞成怒了”施宇冷笑。
旁边看戏看得自己火冒三丈的千宸想动作,却被玄烛摁住,她自己也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可却坐得稳如老钟。
施烟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那你去翻我的东西你就有理了吗?这是我的钱,我想该怎么用就怎么用,我不想给你买房子那也是我的事情,你没有权利这样要求我!”
“施烟!”
她的一番愤怒到极点的话刚说完,身旁的施母就用力的低呵了一声:“他是你哥哥,你要记住,你姓施!兄妹之间互帮互助怎么了?”
“互帮互助?”太多的委屈愤怒占据施烟的心神,她鼻尖一酸,泪眼婆娑的看着施母,带着哭腔道:
“这叫互帮互助吗?你们就像一条蚂蝗在吸我的血!开年的时候爸爸真的病了吗?我所有的积蓄给你们真的是拿去给父亲治病吗?!”施烟气得一拳用力的锤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