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如果只是像平常那样锁了门,他被困在办公室里的时候绝对能轻易砸开。就算他符合教师手册的隐藏规则,无法损坏学校公物,那姜汶和最早被困的男生也应该会优先选择砸门而不是砸玻璃。
一切都证明,那个门或者说那个锁,被人动了手脚。
老蒋直勾勾地看着明桥,突然笑出声:“你真的很聪明。”
明桥猜不透老蒋什么意思,礼貌地回了一句:“谢谢。”
老蒋拿着他的保温杯进办公室打了一杯热水,出来后对明桥说道:“你想问的我都可以告诉你,跟我来。”
上一次老蒋让他跟着进教学楼已经相当于是坑了他一把,现在这话再从老蒋嘴里说出来,明桥更不情愿了。
他站在原地,审视地看着老蒋。自从老蒋把他关在办公室,老蒋在明桥心里再也不是那个憨厚亲和的前辈了。
他说什么明桥都不想信。
“你都死了,还怕什么。”老蒋没管他,兀自下楼,走了两个台阶后再次拔高声音说道:“跟着我,你才有机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但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
3号中午,时辛照例去一楼等江宿和温星。
只是两人到的时候,表情都不好看。
“怎么了?”时辛问。
江宿看看温星,“你来说?”
“我们发现了高中部的另一个实验,”温星说:“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斯金纳的小白鼠。”
“小白鼠在笼中按压杠杆可以得到食物,于是在之后,按压杠杆的频率会增加。相反,如果按压杠杆会被电击,则该频率减少。”
温星点头:“所以,高中部的实验是这样的:在一个班级里,上午的考试中取得高分的学生,中午可以得到午饭,下午的考试中取得高分的学生,晚上被允许休息。反之,上午的考试中低分的学生,中午没饭吃,下午的考试中低分的学生,晚上不能睡。因此,为了吃到饭、能睡觉,学生就会拼命学习提高成绩,这就是做实验的人想得到的结果。”
时辛沉思片刻:“解决吃饭问题简单,只要高分学生分给低分学生就行,至于睡觉,晚上不能睡那白天考试的时候睡不行吗?”
“问题也就在这。”江宿说:“考试睡觉会违反规则,分享食物同样也会。那些低分的学生如果想睡觉,只能在考试的间隙,可那段时间很短,睡眠质量不会好的。”
听上去似乎是一个死局。
时辛沉默了片刻,问:“有没有试过田忌赛马?”
江宿和温星对视一眼,又重新看向时辛:“什么意思?”
“你们也说了,这个小白鼠实验范围是一个班,如果让这个班里的‘差生’去到另一个更差的班级考试,按照所有人成绩排名向后递延,直到有那么一些人无处可去,再找那些绝对能吃的上饭的人跟他们同班考试,要求学霸交白卷,以此往复,虽然总有人会吃不上饭,但好过一直饿着。”
江宿低头思索了一会:“可我们不能保证这样做不会违反规则。”
“既然你们不能确定会不会违反,那就先小规模违反试试。”时辛正色道:“其实,我也正想跟你们说这件事。接下来几天,我要验证违反规则后的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其次,我需要不断违反规则不断试探,直到所有规则全部被试出来,然后整理归纳,陈列给所有人看。”
“提问,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江宿问:“这要怎么验证?”
“首先,死亡后有三种可能,”时辛竖起三根指头:“一,我说的都是错的,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回头路;二,死了之后相当于被游戏退档,但在现实生活中还活着,只是再也没办法进入这场游戏里;三,是我觉得最有可能的一个,死了之后被重新吸纳成为npc,改头换面继续为这场游戏服务直到最后结束。至于验证,找一个不怕死又能保证自己一旦成为npc依旧保持自我意识的人,如果死亡后我们没有接受到来自他的任何信号,就是前两种,否则,就是第三种。”
“前两种都接收不到信号,又要如何区别?”江宿问。
时辛抿着嘴,“说实话,我没想好。”
“那你先考虑着,我们讨论第二件事,要把所有规则试出来,肯定要有人牺牲的,而且相当于一次性用品。”温星问:“谁会愿意做冤大头?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虽然可能会有这样的人,但肯定不多。”
“所以我才来找你们一起想办法。”时辛缓缓开口:“作为学生会主席的江宿同学,你有什么高见?”
“组织动员试试?”江宿说:“但是一个个游说太慢,进行全校广播要快一点,而且显得正式。”
“好。”时辛立马赞同他的说法:“我记得以前的广播站是在七楼,挨着校长办公室。”
“早换了,挨着校长办公室的那个教室改成了美术教室。”温星说:“现在的广播室是七楼的另一侧尽头。”
“挨着楼梯口的?”
“对。”温星很轻又底气十足地笑了一声:“恰好,我就是校园广播站站长,所以,”温星从自己的钥匙串里拎出来一个十字钥匙:“随时可以进去。”
有了学生会会长和广播站站长一起行方便,三人当天晚上就悄悄一起上了七楼。
七楼的另一个尽头亮着灯,那里是校长办公室,走廊时不时有别的很细微的声音传来,听得三人鸡皮疙瘩狂掉。
“我以为你会去找孙校长的麻烦。”江宿压低声音问时辛:“听说明老师是孙校长的学生,而你又……那什么明老师。”
时辛用借来的小手电筒帮温星打着光,以便她能赶紧找到锁眼开门。他也学着江宿,用气声回答他:“明桥肯定已经找过他了,结果可想而知,游戏还在继续。所以如果明桥都不能搞定,我当然更不行,白白去只会送死。”
“我之前还觉得你做事挺冲的,没想到也会婆婆妈妈考虑这么多。”江宿说完停顿了一下:“不过,有种明老师的即视感,让我觉得很熟悉,踏实。”
那头的温星已经拿着钥匙扭了两圈,咔哒一声只会,广播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小缝:“别聊天了,快进来。”
三人进去也没敢开灯,黑暗的环境里恐怖感直逼胸口。
时辛慢慢地吸气吐气,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光观察这间广播室。
屋子里只放了一个资料柜和一个双人桌。桌子在进门的位置,左边桌面上是一台款式老得不能再老的电脑,显示器甚至还是二三十年前那种,带着巨大又笨重的屁股。右边桌面上就简单的多,只有一个立麦。
“想好广播后一旦被npc围攻要怎么跑了吗?”时辛在那个积灰的麦克风上弹了弹:“而且,如果连广播这件事都会违反规则,我们就都得死。”
江宿说:“我们只会被两种npc围攻,一种是监考老师,一种是校长。监考老师都在各自对应楼层的办公室,上楼抓我们未免有些费劲,校长的话,那两个老头能有我们跑的快?”
温星接着道:“至于规则,现在不是考试,没有考试规则需要遵守,而且我是广播站站长,我说的话就是广播站的规则,我觉得不违规那就是不违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开始吧。”
温星很熟练地给电脑插好电源,然后打开电脑,麦克风自动连接全校广播音响。
一旁的江宿顺了顺嗓子,严肃道:“请各年级所有学生注意,我们正在经历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游戏。”
第73章
江宿不愧是能当学生会主席的人,一通演讲说得在座的温星和时辛都心头一动,虽然真假话参半,但动员效果相当不错——江宿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能听见楼下传来不小的骚动声。
在广播室门后面站着放哨的时辛一直盯着走廊的动静,可直到江宿的演讲全部说完,都没有一个npc来这里找他们,连走廊另一头的校长办公室也没有动静。
“感觉不太对。”时辛有点不安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那头的校长办公室看看。”
温星和江宿也意识到了反常,担忧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嗯。”时辛慎重地说:“我比你们更有经验,而且你们两个一起守在这里,一旦发生什么暴·乱,也算有个避难所。”
“好,那你注意安全。”江宿嘱咐道。
时辛先是小心地拉开广播室的门,探着脑袋往外看了看。
外面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楼下再怎么闹腾这里也依然是一片寂静,有种说不清的诡异。这一招“空城计”让时辛心里犯怵,他缓慢谨慎地走了出去,关上背后的门。
走廊里还是弥漫着潮湿的雾气,但显然比之前淡了很多,已经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外面的天空依旧黑暗,无形中压得人呼吸都紧张起来。
时辛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观察四周,打算一旦出现异动就立刻返回广播室,他神经紧绷着挪着步子,几分钟后才移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
这一段距离虽然不长,但也十分耗费精力和体力。
时辛贴着校长办公室门口的墙站好,然而还没喘过一口气,就听见旁边的门被迅速拉开了。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无论是原路返回还是立刻反击,时辛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他想都没想到,门拉开后看见的是明桥的脸。
明桥的刘海梳了上去,露出白皙光滑的额头,精细的眉眼一如往常,黑曜石般的眼睛正看着他。
明桥手还保持着拉门的姿势,看见时辛后微微一笑,好像早就料到他会来一样。
“时辛。”明桥轻声叫他,声音不能再温柔。
“明桥?”时辛不敢置信地呆在原地,他从明桥的发丝看到他的脚,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才不可思议道:“真的是你?”
“嗯。”
在得到明桥肯定的答案后,时辛再也抑制不住,立刻一个熊抱抱了上去。从刚才两人视线交织的瞬间他就想这么干了。时辛贪婪地把双臂收紧,疯狂感受着明桥的气息。
他这两天担心明桥担心得要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蒋在楼梯口说的那句话深深刺激了明桥,他说的对,如果明桥不跟着他,他就错失了一次可能知道真相的机会。
于是明桥咬咬牙,又一次跟着老蒋下了楼。
那个过去的明桥此时已经遇到了时辛,两人结伴往学校最深处的餐厅走。明桥和老蒋也跟在他们身后,保持十来米的距离。
很快,一行人就站在了餐厅外面。
明桥又一次见到餐厅门口的那个红色告示牌时,心里忍不住联想到鲜血和死亡,这是这几天教学楼那个“巴甫洛夫的狗”的实验给他留下的后遗症。
“实验并不是在教学楼才开始的,是吗?”明桥头疼地问道:“其实,这种暗示早就开始了。”
“对。”老蒋说。
他们并没有跟着那个明桥和时辛从餐厅正门进入餐厅,而是绕到了餐厅背后,这里的墙上钉着一排由铁管弯成的楼梯,两人沿着这个爬上去,直接就到了餐厅的三楼。
老蒋带着他到后厨的休息室换了套员工的衣服,悄无声息地混在了众多npc里。
明桥开始回忆他当时进入餐厅后干了什么。
“不用想了,”老蒋却仿佛猜到他意图一般打断了他:“就用你的眼睛去看,嘴巴去说,不用动脑子,该干什么的时候我会提醒你。”
于是明桥没再问为什么,专心跟着老蒋。
楼下传来“滴”的一声,在安静的餐厅中格外明显,哪怕明桥在三楼也能听得到,紧接着,他听见了机械的提示音:“员工卡。检测到您的身份与卡片信息不符,警告一次。”
隔了几秒,这句提示音再次重复,明桥知道是自己在刷卡机上验证身份莫名其妙变成学生这件事。
“这也是你做的?”明桥问老蒋。
“不。”老蒋摇着头:“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
“我当时猜测,我是因为在办公室解题的时候失误,执行了学生手册上的内容,这才变成学生。可是现在我已经知道,开门不是由我做题引起的,所以无论当时我有没有做对那道题、用了什么方法,都不应该造成身份的转变。”
“不。”老蒋又摇头:“开门确实不是你做题导致的,但你确实做了题,执行了学生手册上的内容,校长那个系统很邪乎,可以自动识别一些东西,你执行了变向的操作,导致轨道跟着变了。”
“所以后来我又从学生变成了员工也是同样的道理?”
“是。”
明桥还想问他自己最后在图书馆换回身份的事,可是老蒋已经走了,他也就没再继续。
另一个明桥和时辛验证完身份后来到三楼窗口办卡。明桥和老蒋就躲在旁边的窗口下面。
在他们敲完窗口玻璃后,明桥亲眼看着老蒋拿着他的老年机,捏造了一个怪老头出来,去应付那两人。
老蒋的一番操作也是把明桥看得目瞪口呆,等那两人重新回到一楼,明桥才问:“为什么捏的那个npc那么恐怖?”
“这不是很符合那两个校长的尿性吗?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不能ooc。”老蒋把他的老年机往衣兜里一装,拉着明桥重新回到后厨休息室。
等老蒋端着保温杯喝完一口水后,明桥才感叹道:“你的手机,很神奇。”
“其实他们的那个系统很简单。”老蒋瞥了明桥一眼,示意他坐在自己旁边。等明桥坐下后,老蒋开始给明桥展示他的老年机:“他们玩的是单机的东西,只要想想办法,就能让任何一台电子设备连入他们的系统,入侵得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