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期然望着她,只是笑。
邱海心瞪她:“你还笑,等你进去就笑不出来了。”
周期然回答她的问题:“我怎么可能受委屈。”
“你以前是不会受委屈啊。”邱海心放下招生简章,来到周期然面前坐下,拉着她一只手捏啊捏,“但你不是说了吗,接下来要遵纪守法,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周期然:“那些都没问题,不算吃苦。”
“还不苦呀!可苦了!”邱海心栽倒在周期然身上,枕在她的腿上仰看着她,“要是让我回到高中再来一遍我可不行,我现在做梦还老梦到考试迟到,题不会做,是会被吓醒的。”
“嗯……”周期然想了想,“我倒是不会梦这个。”
邱海心眨巴着眼睛:“那你梦什么?”
周期然垂眸看她:“梦见你不理我,吓醒了。”
邱海心:“我怎么可能不理你!”
周期然盯着她,语气挺委屈:“你就是有不理我,都不想见我。”
原来在这等着呢,这波秋后算账真是用对了地方,邱海心一想着这个小可怜都要进封闭学校了,就觉得心疼得不得了,愧疚得不得了。
她抬手轻轻戳了戳周期然的下巴,被下蛊一般给出了承诺:“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以后不会不理你的。”
周期然:“那我要做了错事呢?”
邱海心:“做了错事就好好教育啊!不理人解决不了问题。”
周期然笑起来,她抓过邱海心乱动的指尖亲了一下:“那我偷偷带手机进去,熄灯以后给你发消息。”
邱海心:“!!!!”
她就知道!周期然不可能像这学校要求的那么乖。她永远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底线,有自己大胆又执拗的对策。
邱海心反倒放心了些,她又开始嘱咐:“手机可以偷偷带,但书还是要好好读,我估计有不少人带手机呢,只要不影响学习应该也没事,到时候只要能申请到我就去看你,给你带好吃的,当然,也要检查下你的功课,我……”
周期然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邱海心挣扎着喊出最后一句话:“你嫌我唠叨!”
周期然笑着吻她,吻她,吻她,将她吻到彻底没了力气,软软地瘫在她怀里,眼睛里都是对她预付的想念。
“没嫌你什么……”周期然同她依偎在一起,“就是觉得你实在可爱。”
实在可爱,实在让人心动。
心里就像温暖的海,总是绵绵不断地翻涌着,快要将人淹没。
“就这么定了,不浪费时间了。”周期然紧紧地抱着她,“入校前,一分一秒都不许浪费了。”
邱海心也不想浪费。而周期然把这个要求发挥到了极致。
除了邱海心工作必须的独立时间外,周期然都黏在她身边。
一段路一定要一起走,文具生活用品一定要一起买,手续文件要一起填,如果没有必要外出,那她们便一定要一起待在家里,客厅里一起,厨房里一起,甚至洗手间里也要一起。
邱海心觉得自己要被她黏化了,化成一滩水,然后同周期然融合在一起。
而事实很多时候也的确是这样,她们湿漉漉地,无止无休地表达着亲昵,就像离了对方,便无法生存。
但分离终归要到来。
送周期然去学校那天,周期然罕见地独自消失了一个小时,再回来的时候,她将袖子推上去,给邱海心看自己的纹身。
邱海心是知道的,知道周期然胳膊上有一条延伸的线,在抚摸观赏这条线的时候,邱海心总觉得那是一道冷硬的入口,打开了,便可以看见机器人周期然的身体部件。
现在,那道线的尽头,有一颗小小的心。
小小的、胖乎乎的、空白的心,一下子就让这个看着酷酷的不容靠近的标记变得可爱了起来。
可爱又温暖,就像……邱海心抬头去看周期然,周期然笑得很得意,她热情地期盼着邱海心的回应。
就像……小孩子的玩具。
像周期然这个十九岁的大小孩的玩具,只为了玩耍,为了开心,为了向人炫耀,听人惊叹。
邱海心的指尖轻轻碰触那颗心,线条边缘还有些红肿,她问周期然:“疼吗?”
“会敷麻药,一点都不疼。”周期然回答得很迅速。
“很漂亮。”邱海心给予她肯定,她已经是一个可以欣赏周期然小众爱好的新大人了,这纹身线条简洁,面积小,就在小臂内侧,影响不到什么,衣服一遮就看不见了。
也的确是漂亮。
周期然睁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还是殷切地望着她。
邱海心靠近手臂吹了吹:“呼呼就不疼了。”
周期然:“……”
周期然终于憋不住了,她问邱海心:“你都不问一下这个是什么含义吗?”
“啊?”邱海心愣了愣。在她脑袋还没来得及转弯的空隙,周期然便迫不及待地公布了答案。
她抬手戳了戳手臂上的那颗心,仿佛还带着新鲜温度的指尖,又戳了戳邱海心的脸颊。
“心。”周期然道。
邱海心的心脏空了拍,不,她觉得应该空了很久。
她的心脏消失了,她实在是很难想象,这辈子居然会有人把她纹在身体上。
这种非主流的、偏颇的、夸张的、好像浪漫至死的事情,居然真的会发生在她身上。
好像割裂的两个宇宙,好像时空都混乱了,她的脑袋里野马长啸,飞腾而过,只留下一片被踩得破烂的原野。
她张着嘴巴,好半天没说出话。
周期然眼睛闪亮,非常愉悦地欣赏着她此刻的表情。
半晌,邱海心的热度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将她整个脸都烧红了。
她连那颗小小的心都不敢摸了,她一瞥见它就忍不住想,周期然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忍受一针又一针的疼痛,将她刻在了她身上。
“你……”她想了好久,才问出一句话,“万一以后我们……你和别的人,怎么办……”
问完了才觉得这个问题真是蠢,这种小面积的纹身可以洗得干干净净。要实在不想洗,这个图案又不是特别的字,只说为了好看,也就可以了。
但周期然回答得很迅速,迅速又坚决,她说:“不会。”
邱海心的脸更热了。
她蓦地反应上来,自己这样,仿佛是在要承诺一般。可不等她解释,周期然将袖子放下,眉头几乎都皱了起来,又冷硬地重复了一遍:“不会。”
邱海心抬眼望她,周期然的手掌压在纹身处,紧紧地握着,仿佛握着自己千金不换的宝贝。
邱海心感受到她的低气压,喃喃问道:“你……生气了?”
周期然接过来她身上背着的书包,挎到了肩上。
蓝白的大书包一落到她身上,配着棒球帽和少年人特有的瘦削又颀长的身型,高中生天真又爽朗的气质一下子扑面而来。
“嗯,生气。”周期然道,“我女朋友不相信我。”
女朋友。
邱海心又愣了。
她一直在给她们的关系留空间,为了年轻的周期然的自由。
但好像,周期然并不想要这自由。
她向前一步,逼到了她面前,漂亮的野心勃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道:“我要进全封闭的学校了,姐姐总得让我安心点吧。”
邱海心像只煮熟的虾,明明早上她们还在沙发上赤条条地缠绵,此刻她却仍然像个第一次被表白的青春期的少女一般慌张。
她不敢去看周期然的眼睛,睫毛眨动着,良久,才冒出一个干涩的鼻音:“嗯。”
但周期然听得见她的声音,她离她那么近,她所有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她怎么可能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也只需要她这一个字的肯定,便心花怒放,欣喜若狂。
周期然抬手,握住了邱海心的后颈。
她的大拇指按在她颈侧的动脉上,摩挲着,感受着她们同步的跳动。
周期然低头,邱海心猛地闭上了眼睛,睫毛轻颤着,任人宰割的模样。
学校就在不远处,这时正好归校的学生们,时不时从她们身边路过。
周期然没有去亲吻她,她只是抵住了邱海心的额头,静静地望着她。
话也说得和学生一样清澈:“好,为了我的女朋友,我会用功读书的。”
第 36 章
周期然说到做到。
自从进入学校后,她的生活呈现出了一种近乎机械化的自律。
在规定的学习时间内,邱海心是绝不会收到来自周期然的信息的。
周期然会在每天早晨六点钟,同她说早安。邱海心这个时候还在梦中,无法给予回复。周期然知晓这点,也并不要求邱海心立即给她回复。
她的早安问候有时候是文字,有时候是表情包,有时候是还带着点刚起床的沙哑的语音。除了“早”这个字,她说的最多的就是“想你了”。
这让邱海心很快地形成了每天一睁眼就立马看手机的坏习惯。
周期然冒着红点的孤零零的消息,常常会让她感觉到安稳,感觉到甜蜜,当然,也常常会感觉到一些分离的心酸。
能同频聊上天,是在晚上。周期然十点下晚自习,回到宿舍洗漱完后还会看一会儿书到十一点熄灯睡觉。这一个小时里,周期然会跟邱海心聊聊学校里发生的事,汇报一下自己的学习进程。她通常都是边刷题边发消息,邱海心很多时候能从她发过来的语音里听到她翻书的声响。
偶尔,周期然也会选择放松一下,她收了书,拿着手机偷偷地出了宿舍,在楼下花园黑暗的角落里给邱海心打电话。两人可以聊很久很久,聊到熄灯的时间逼近,楼门要上锁,才会结束通话。
但这样的通话并没有起到缓解的作用,反而会让思想成倍地加重。
在接下来的睡眠时间里,邱海心满脑子里都是周期然,翻来覆去,夜不能寐,只盼着做梦能梦到她,而后,再一睁眼看到她发来的消息。
于是假期和亲属探望时间显得非常重要。
周期然每一次短暂的假期,邱海心都会早早地等在学校外,让她一出校门就可以上了车,而后的半天时间里,她们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邱海心一开始还担心这难得的假期被她占据会不会不太好,周期然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去做。但周期然对此问题的答案非常坚决,她说“我就是想跟你待一起”“你就是最重要的”“你不要我的话我不如去刷套题”。
邱海心对她这样的学习精神十分佩服。
可以探望的亲属名录,周期然也只填了邱海心一个。关系是姐姐。这倒也没什么错,邱海心真像个在异地城市里唯一的姐姐一样,对周期然关怀备至。她会给周期然带来吃的喝的,带来新买的衣服文具习题册。会在学校专门的亲属会客室里关心周期然胖了瘦了,会捏捏她的手,问她测验的成绩,有时候还会给她讲讲学习和舒缓压力的方法。
起初,邱海心每周都填申请表,班主任老师会欣然同意。但很快,同意的频率便降低了,老师会语重心长地劝诫邱海心,孩子已经适应学校的生活了,没必要看望得这么频繁了。
这真是让邱海心心酸,她甚至开始有些讨厌现在的教育制度,觉得太过死板,唯成绩论,所有人都挤破头企图利用高考的翘板改变人生,真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般,只有这一条路。
天气愈发地冷了,晋城的行道树掉光了叶子,天也变得灰蒙蒙的。
元旦这种节日学校自然是不会特意放假的,不仅不放假,还接连考试。邱海心和周期然认识后的第一个跨年只有短暂的一个电话。但新年的第一天,邱海心便收到了周期然网购的一大堆礼物。
什么都有,邱海心以前提到过的,有兴趣的,周期然全都记得。她就是这样,会把邱海心想要尝试的一切送到她手上,让她去感受新的人生。
邱海心看着那些东西,心里却没出息地想着,要是能够和周期然分享这一切就好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她的这种近乎于“恋爱脑”的想法达到了巅峰。她焦躁地在家里来回踱步转着圈圈,满脑袋里都是周期然的脸,周期然的声音,周期然皮肤的触感。最终,她终于忍不住,将那些礼物全都塞到车上,一脚油门出了门。
到学校的时候还没到下晚自习的点,邱海心将车停在路边,遥遥地望着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
每一个小小的黄色的窗口里,都有很多埋头做题的学子,邱海心数着周期然的教室,数着那个离周期然最近的窗口,想象周期然在里面的样子。
她一定在很专注地做题。腰背会挺得很直,校服外套会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头发随便地在脑后扎着个小揪,神色沉静,遇到难题时眉头会微微皱着,但她会靠自己解决问题,什么都不会阻挡她,什么都不会打扰她。
周期然就是这样,当她下决心做一件事的时候,不管是玩耍还是学习,甚至于爱一个人,她都是这样。
这样专注又不遗余力,这样热烈又沉稳,她全情全力地投入自己,不愿意浪费任何流逝的一秒。
她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邱海心的焦躁舒缓下来,她趴在方向盘上,静静地望着那个窗口,直到晚自习铃响,开始有学生涌出教室。
人太多了,太远了,邱海心无法看清周期然是不是在人流中,但五分钟后,她便收到了来自周期然的消息,证明她已经回到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