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你这脸色怎么比刚来时还要差一些?”
傅云华:“无妨。”
泷佑出声道:“师父之前为了找你连开了几个高阶术法……”
依照傅云华的实力,就算是如此,脸色也不会差到这般地步,不像是累着,到像是……
就在季言还在思索之际,一旁吃饭的桌子上传来了议论声。
“听说陛下已经找到人来解楼伽国的危局,到时候楼伽定能再保上百年兴隆不衰。”
“现在的仙人都自视甚高,尤其是归珩仙域的那些有大能耐的人,那里的仙陛下请的来吗?”
“可若这归珩仙域里的仙与本就是楼伽国的人呢?”
“你们说的是早些年那个被送去归珩仙域的长皇子殿下?”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也是头一遭。
季言一时间来了兴致,听了一会,也没听出来是哪一年发生的事情。他凑到傅云华的身边冲着人问出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傅云华:“不知。”
不知?
季言拧眉偏头去看身后两个人,结果算了算年龄,想起来这两个恐怕还没出生。
这要是说他失忆不记得事情吧,还说得过去,可这傅云华都不知道的事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季言正思索着,身旁那桌的人突然站起身,手指着下方长街喊出声,“喏,这不就来了。”
谁来了?
季言抱着手臂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朝下面一看,就看见一辆马车从城门处缓缓驶过。
禁卫军开路,销金帐,金铃垂挂,这般奢华做派的马车必是皇宫之中的无疑。
“哇,好威风。”空落于身后惊叹出声。
泷佑:“那马车之中坐的就是楼伽国的长皇子?”
季言朝着身后两个人看了一眼,复又将目光抽回落在马车上。
此时,他也想知道那坐在马车内的人究竟是谁。
然而大阵内所有的景象皆为现实某处的虚像,季言就算是再着急也不能跑去掀了那车帘去看看那马车里坐的人究竟是谁。
可索性,他们急,有人比他们更急。
只见一阵风从不知名的地方吹了过来,那风卷起那马车的车帘,他们便见车内坐着的人正单手撑额,睡得正熟。此时天上的日头正好,只见那衣衫滑落露出的那节手臂莹润白皙,而那被光拢着的一张脸是少有的艳丽好看。
傅云华的两个小徒弟齐齐的惊呼出声:“魔头?”
季言:“……”
泷佑与空落两个人打小就住在归珩仙域外的落霞谷对于人界的事情知之甚少,后来被傅云华收做徒弟时,人界那个人人赞颂的长皇子殿下已经成了魔界的重台魔尊,人人闭口不谈,以至于两个人怎么也没想到那些人口中所谓的救世之人会是季言。
季言也没想到,马车内坐着的那个人真的是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季言目光在四周扫了一眼,却是被长街之上的另外一个身影吸引,那人一身白袍,发上挽了一支桃花枝,鹤发童颜,面容含笑,身侧跟着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四角花鹿。
“老头……”
傅云华一把将季言拉住,“别去,是虚像。”
季言朝着那处看了一眼,“老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傅云华:“本君也很想知道。”
季言反手抓住傅云华的手臂,“你可能算出此时为人界什么时候?”
傅云华:“能。”
季言松开了傅云华的手臂,便看见对方闭上眼,手指在面前掐了个诀。
待楼下的马车从酒楼前驶过,瑶和仙尊的身影消失不见,傅云华方才睁开眼来。
季言:“如何?”
傅云华:“是一百年前。”
季言拧紧了眉头,“怎么会是一百年前?”
泷佑:“师父,师公不是三百年前就已经游历去了吗?”
这也是季言想问的问题,既然瑶和仙尊三百年前就已经神游去了,为何会在一百年前出现在此?
而他,恰巧不记得他来到楼伽国的这些事情,甚至不记得他为什么会被所谓的系统绑定穿梭在一个又一个世界。
到底什么才是现实,什么才是虚幻?
傅云华:“若是……遇上大劫了呢?”
季言:“什么?”
傅云华偏头看了季言一眼:“师尊最是疼你。”
季言浑身一震。
傅云华说的话不假,瑶和仙尊最疼的那个弟子就是他。
当年入归珩仙域之时,虽然是他父皇靠关系硬塞进去的,可是瑶和仙尊却是个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不要不收,可真的收了之后,便是什么都给他最好的。
有一次在归珩仙域,他练习归云剑法之时把湘云祖师的卦盘给弄了个稀巴烂,被对方接连追杀了好几天,后来把傅云华搬出来都不管用,还是老头子出面赔了对方一大堆好东西说了好几天好话这才罢休。
后来就算是在归珩仙域之中老头也是处处维护于他,更是在老头决定外出游历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傅云华照顾好他。
若是一百年前瑶和仙尊算出他有大劫,这才现身,便是什么都解释的通了。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大劫,连老头都惊动了。
季言偏头看向傅云华,“什么劫?”
傅云华抿唇未语。
就在刚刚,他推算时间时多算了一道,而那道就是季言的劫。
一百年,死劫。
拢在袖中的手攥紧复又松开,傅云华掩唇低咳了两声坐了回去,“没什么劫。”
“我不信。”季言追了过去,“你是不是就仗着本尊不会算?忽悠我?”
傅云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你猜是什么劫?”
季言:“能让老头出山,只能是死劫。”
傅云华握着杯子的手稍稍一顿,他抿了一口茶笑了,“可尊上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所有的人都知道,人界的长皇子殿下于一百年前没有死,而是叛出归珩仙域入了魔。
季言眯起了一双眼睛,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从他接受踏入每个世界开始,他总觉得背后有一双手,推着他在寻找着真相,而这个真相跟他有关,亦跟傅云华有关。
两个人祖宗之间的气氛不对,泷佑和空落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
“大师兄你说要是师父和师娘两个人生气了,我们应该帮哪边?”
“这还用说肯定帮师父。”
“我怎么觉得……师父是听师娘的,师娘不高兴了,师父肯定就怂了。”
“……”
就在屋内剑拔弩张的同时,06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06:亲亲,这大阵既然跟你有关,那走完八门不就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季言:好主意。】
【06:那咱们赶紧动手吧。】
季言没动,半晌方才出声。
【季言:你怎么这么想让我知道?】
【06:亲亲这次下来不就是为了来找瑶和仙尊的吗?现在正好能借着这个机会想起当年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季言摩挲着手指,目光看向了一旁坐在那低声咳嗽的傅云华。
傅云华长得很好看,但此时,灼灼的日光的映照之下,都掩不住那人苍白的脸。
【季言:你说得对。】
【季言:有些事,也是时候该有个结果了。】
“师父,您怎么样?”
傅云华:“无事。”
泷佑抬眼看了站在一旁的魔头一眼,“是不是那魔头在暗狱里面……”
“欸。”季言出声打断,“别什么罪名都扣在本尊头上。”
“跟他无关。”傅云华声音一顿,指尖沾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圈,“四季轮转,冬去春来,按照现如今大阵的排布,下一次交替之时大阵的阵门便会移动到生门之位,届时,生门会开在东北方位,本君送你们先出去。”
空落正准备说自己不出去却被泷佑握住了手。
泷佑冲着人摇了摇头,就冲着傅云华拱手一拜,“我和空落,谨遵师命。”
季言看向外面的天,整个人懒散的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提醒出声,“生门会在两个时辰之后流转至此,你们做好准备。”
*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和着日光反射出盈盈光辉,季言靠在一旁,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花绳。
那绳子是绑在腰间落音铃的绳子,在这祖宗的动作中,铃声不断地回荡在耳朵里,显得有些扰民。
泷佑和空落都显烦默默的去了下面听戏,只有傅云华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还清修的进去。
季言自打刚刚,一双眼睛就没从傅云华身上移开过,他盯着这人看了良久,脑子里一时间竟是想不起来,一百年前他刚刚入魔那阵最后一次见到这人时,到底是什么模样。
想来应是他神志不清轰上落霞谷那次,又或是一百年前,自他入魔之后两个人就再没见过面。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等到那一刻来时,是午时刚过,天正好的时候。
季言见那两个小子上了楼,傅云华睁开了眼。
季言停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傅云华站起身,在胸前结了一个法印。金色的法印留转,随即一缕金光便从指尖飞出落于窗外的天空之上。
伴随着洪钟声动,一个金色的圆盘开在头顶,金光没入之所正是生门之位。
季言:“时间到了。”
一阵风夹杂着窗外冷意扑面而来,大雪纷飞之下面前的窗子变了一个模样。窗外之景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漆漆之地,那里有风,风中似带着暖意。
这是傅云华直接将‘门’开在了面前。
季言:“行了你们出去吧。”
临别时两个人冲着傅云华拱手一拜,“师父那我们出去等你们。”
傅云华嗯了一声。
季言迈步走到对方身边笑了一声,“你这个当师父的就这么送人?”
傅云华看了季言一眼,“那要如何?”
季言:“哪次老头送我们出山不是笑呵呵的送到山门口再千叮咛万嘱咐的?”
傅云华:“那是你太皮。”
“你的这两个徒弟就不皮?”季言一脸嫌弃的看向傅云华,“你要是我师尊,我非得叛出师门不可。”
傅云华:“……”
傅云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迈步上前,“那本君送送你们……”
空落和泷佑向后退了一大步,“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自己走……”
傅云华:“……”
两个人拔腿就走,刚转过身,季言就动了,他一个手刀下去,傅云华就晕了过去。
季言扶着傅云华的肩膀,喊了一声,“欸别走,过来接人。”
泷佑大惊,“魔头!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
季言扯了扯嘴角,“打晕了而已。”
他将傅云华交到泷佑手里,整了整身上微皱的衣服,“带你们师父回去吧。”
空落看着转身就走的季言,喊出声,“你不走吗?”
“本尊走了,那老头就没人救了。”季言笑了一声,“再说,本尊还有其他事情没有办完。”
空落低头看了一眼自家师父,“这……”
“对了。”季言下楼的脚步顿住,仰头看了过来,“你们师父身上应该有伤,回去让老不死的,哦不,你们那个什么湘云祖师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毛病,别一天到晚的把屎盆子扣在本尊头上。”
季言:“还有,人,本尊只是暂时还给你们,等本尊出来了,就去你们归珩仙域迎亲,记得到时候把人打扮的漂亮一点……”
然而季言的话还没说完,两个混账东西就带着傅云华离开了,看那样子应该是气得不轻。
季言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迈步走了下去。
【06:亲亲你为什么让云华仙尊离开?】
【季言:生门之后便是三大凶门之一伤门,他一个病歪歪的,带着碍事。】
【06:……亲亲想做什么?】
季言站在大雪纷飞的客栈之外,伸了个懒腰,“傅云华说这个大阵暗合了阴阳日月轮转,那本尊便移日月,定八门,破生死,观因果!”
随着季言的一声落,四周风雪突然变得冷肃,魔气自四方汇聚直冲云霄之时,天地之间便换了个颜色。
刺目的日光被浓郁的魔气笼罩,如黑暗降临到整片大地,那本不该出现在空中的月亮自地平线上升起,伤门开!
长街之上走动的人瞬间消失不见,那藏在暗处的障妖蠢蠢欲动。
季言抬脚踹翻身后一个障妖,便纵身上了屋顶,俯瞰整座洛城。
整个城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四周除了隐隐要动的障妖之外,未有虚像浮动。
季言也不着急,站在屋顶之上,把玩着手里一个极为精巧的沙漏。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远处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季言向下看去,就看见那马车自城门而入,而行驶的终点则是皇宫。
车帘因车动微微掀起,季言垂眸去看,便见那奢华的马车内躺了一人。
那人一身金色甲胄却身染鲜血,观其面色,是将死之相。
而这人,季言认得。
正是之前那个躺在金棺之中楼伽国的宣武帝季晟。
八门已出四幕之景,还不够。
季言握着手中沙漏,在指尖调转了一个位置。
上下颠倒的同时,日月轮换。
夜变昼,杜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