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掌扼住，他无力反抗，像条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只得任那只拳头砸下来。
　　片刻后。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杨望猛地吸了口气，睁大眼只看到一个近到咫尺的拳头缓缓收回。
　　一道轻轻的低笑声响起。
　　杨望脸色涨得通红，偏头看去。
　　谢微雨表情仍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眼中并无笑意，眸底亦不见半分戾气，可话语里的冷意却足以让杨望感到不寒而栗，“现在……我敢不敢？”
　　*
　　杨望死死盯着他，没说话，脑子里全是恐惧，视野却被一张近乎完美的笑颜覆盖。
　　谢微雨唇瓣牵动，“你也知道，我是乡下来的。一个乡巴佬换你一个富家少爷，值了。”
　　话落，他嘴角轻轻往上拉了一下，似是对自己的这句话起了兴趣，继而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杨望像在思索着该怎么下手。
　　顷刻间，杨望真的以为谢微雨要杀了他，什么其他想法都没了，脊背立时便被冷汗浸透。
　　是啊。
　　谢微雨一个乡巴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是真的杀了他……也不过是一命换一命。
　　巨大的恐慌再度袭来，杨望变得没法思考。头发被汗水打得湿漉漉，有因为身体的疼痛流下的，更多的则是害怕。
　　谢微雨眼底难得沁出一丝嫌恶的情绪。
　　刚才动手的时候，他特意控制了力道，不承想杨望这么不禁打。
　　少顷，在杨望缓过又一轮内心的煎熬后，谢微雨略微俯身，温和的口吻徐徐钻入杨望耳中，“下次，见到我要绕着走，知道吗？”
　　话音落下，杨望只看得见一道颀长挺拔远远走去的背影。
　　呼吸终于变得顺畅，杨望大口大口喘息着，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
　　腹部和腰背的痛感折磨着他的神经，再想到谢微雨这个人，杨望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个乡巴佬真的是乡巴佬吗……
　　想到对方刚才的话。
　　杨望是真的觉得对方不怕死，心道算了，下次还是离这个人远点。
　　他刚从扶着墙往外走，眼前落下的阴影险些让他心脏骤停，以为是谢微雨还没走。
　　待杨望看清那人不是谢微雨时，心头一松却又很快提了起来，“顾……顾少？”
　　顾长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杨望额角豆大的冷汗滴落，他突然想到了之前自己为难谢微雨时，对方好像是护着他的。
　　思及此，杨望扶着墙的手抖了下。
　　但顾长临并没有要对他做什么，只是冷冷睇他一眼，“滚。”
　　杨望当即如蒙大赦，腰不疼了，拔腿就想跑，可他刚走出一步，后方却又再度传来一声。
　　“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冰凉的声音响在身后，杨望一个激灵。
　　不用顾长临提醒，他也不会轻易跟谢微雨对上。
　　那样的人，杨望是真的怕鱼死网破，他还想留着这条小命享福。他一贯的原则就是柿子挑软的捏，这一次是他看走了眼。
　　原以为一个特招生是可以随便欺负的，一直到昨天杨望都还是抱着这一想法，但是现在……
　　杨望保证，下次再看到谢微雨一定躲着走。
　　那就是个疯子！
　　与此同时，依然站在原地的顾长临等杨望离开，视线不自觉偏移，往某处看去。
　　那里……是刚才谢微雨离开的方向。
　　顾长临一瞬不瞬盯着那个方向，最终缓慢抬起了手附在胸口处。
　　男生动作干净利落，一下就将高出他半个头的人掀翻，动作间露出一截柔韧的腰肢，薄薄的肌肉，人鱼线往下没入灰色的休闲裤。
　　喉头下意识滚动着，顾长临微微出神。
　　好疯……
　　是真的疯。
　　另一边。
　　谢微雨前往宿舍的脚步忽然一顿。
　　绿色弹框再次出现。
　　【任务进度：30％。】
　　进度条……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长临：原来是男生……好疯……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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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顾长临的情绪波动有点大。
　　或者说， 从他亲耳听到谢微雨承认他其实是男生开始，他的心情就一直没有平静过， 如同翻滚的热浪， 一波高过一波。
　　现在回想起来，他其实早该想到的。
　　除了那两次在校长室外无意听见的对话外，其他时候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确认的， 但也同样是因为那两次， 让顾长临陷入了思维误区——认为潜意识里谢微雨就是女生。
　　明明初见时他也曾听过对方反问‘男生就不能留长发’，况且……一个女生怎么可能来男校，又不是小说。
　　还有昨天， 谢微雨衣不解带地照顾酒醉的他。
　　忽地， 顾长临脑海中悄然浮现起早上自己瞥见的那一幕。
　　修长白皙的脖颈，下陷的锁骨， 以及微凸的喉结。
　　吞咽间，喉结滚动……
　　手心覆盖着的胸膛下，心跳蓦然加快。
　　一瞬间的悸动骗不了人。
　　重点不是对方是男是女。
　　而是……他这个人。
　　顾长临仔细思索——倘若是换了个人， 自己还会这么关注，这么在意吗。
　　答案不用多想。
　　肯定是不。
　　他不会关注其他人， 不管对方如何， 更不会在意对方。
　　可是谢微雨……
　　顾长临想到了江照夜之前问他的‘喜欢’。
　　他……喜欢谢微雨？
　　与此同时，谢微雨正在询问系统， “为什么又涨回来了。”
　　明明刚才已经掉下去的进度条却突然复原，有那么一秒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系统出故障了。
　　似乎捕捉到他的想法，系统的机械音格外认真道：“系统判定不会出错。”
　　谢微雨顿了顿。
　　系统没有出错， 那就是顾长临那边……
　　他又在想什么。
　　正想着， 谢微雨听到系统在他脑中提醒， “下一个剧情是签订恋爱合约了， 宿主。”
　　谢微雨眉头微动。
　　‘恋爱合约’一出，胸膛突兀地涌出一股热。流，冲向四肢百骸，搅得他心口都开始发着烫。
　　“不用你提醒我。”
　　谢微雨说完，发现系统好像下线了，机械音消失在耳畔。一切重又变得安静，然他拧起的眉头却并未舒展。
　　恋爱合约……
　　他和顾长临两个都是男生。
　　要怎么恋爱。
　　在此之前，谢微雨从未有过谈恋爱的想法。
　　也更加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跟一个男生谈恋爱。
　　然而系统那边恢复如初的进度条却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这个恋爱，应该是要谈的。
　　顾长临……究竟是怎么想的。
　　*
　　谢微雨头脑阵阵发热，怀着混乱的心情走回宿舍，刚到楼下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拿出手机，上面来电显示的是‘宋灵誉’。
　　谢微雨挑眉。
　　对方躲过女生的追击了？
　　想罢，他按下接听。
　　电话刚接通对面就传来宋灵誉哈哈大笑的声音。
　　“微雨，你出名了！我就知道，她们肯定不会错过你！”
　　听到‘出名’，谢微雨第一时间就想到他刚才出手教训杨望被人看见了。然而当时他便发现那里是监控死角，所以才会动手。
　　那么他因什么出名？
　　好在不用谢微雨多想，那边宋灵誉就已经接着说了下去，“你不就跟我们一块露了个面，没想到那群人这么速度把照片都拍下来发上了论坛，你都快冲榜首了哈哈。”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榜首的帖子一直是顾长临，至今无人撼动。
　　谢微雨一滞。
　　原来是这个‘出名’。
　　“你在哪？”宋灵誉又问他，末了道：“一起出去玩啊。”
　　谢微雨动了下唇，“宿舍，去哪？”
　　宋灵誉：“怎么跑宿舍去了，我们打算去马场玩玩，好久没去了。”
　　圣英兰是有马术课的，但因为课程涉猎太广，马术课的安排一般是两周一次。
　　开学第一周没有安排进去，那便理应是这周的课，可因为联谊还有运动会的事情，又落了空。
　　山不就我，我就山，宋灵誉当即便有了安排，直接去马场。
　　“本来我们就没打算过来……”联谊日这天他们向来是能避则避，这次要不是庞磊，宋灵誉是不会来学校的。
　　唉声叹气好一阵，他的语气重新提了起来，“微雨，停车场见啊。”
　　原还在考虑要不要去的谢微雨盯着被挂断的电话沉思。
　　他答应了吗……
　　片刻，谢微雨收起手机，只不过仍是抽了抽唇角。对宋灵誉风风火火的性格又有了新的认知的同时，他无奈只得重又往停车场走去。
　　*
　　停车场。
　　宋灵誉打完电话对着一旁等着的两人抬了抬下巴。
　　“成了？”江照夜问，虽是被追过一轮，他身上却仍干干净净，一点汗液都没有，仿佛还游刃有余。
　　宋灵誉眯眼，睇他一眼，很快转过脸。
　　刚刚他们兵分几路，宋灵誉才甩开追着他的那些人没想到恰好便跟江照夜撞上。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
　　这人表面上人模人样，背地里却一副狗样，当场把他卖了，往他这边就冲了过来。
　　宋灵誉没办法，只得再次跑路。
　　两个人一起又绕了好大一圈。
　　宋灵誉此时额边的碎发都还带着湿意，眼下无视对方犹觉得不过瘾，回头就是一嘴，“你竟然是这么一个狗东西。”
　　江照夜嘴角勾起一个略轻佻的弧度，保持着翩翩风度，淡定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宋灵誉：“……”
　　两人一起长大，江照夜什么性格他确实清楚，不过刚被坑的心理哪有那么快平衡，想着想着他脸再次黑下。
　　见状，不待宋灵誉继续发飙，江照夜适时开口，转头问向另一边一直一言不发的人，“阿临，你怎么跟微雨散了？”
　　他记得当时两个人并没有分开，是一起跑的。
　　还是牵着手……
　　可方才几人聚到一处时，只有顾长临一个不说，对方表情甚至有些飘忽。
　　江照夜特意等他缓了缓，至此时才出声询问。
　　闻言，垂首倚在车前的顾长临抬起半阖着的眼，眸光清明透亮，仿佛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他看向说话的江照夜，薄唇轻启吐出两字：“没散。”
　　江照夜一顿，见他恢复成往日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中登时明了，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看这样子应该是没什么的。
　　他是明白了，一旁的宋灵誉却被两人这副心照不宣的态度弄懵，最重要的是……
　　“没散，没散你们刚怎么不在一块啊。”
　　宋灵誉摊了摊手，而后他视线往前方一扫瞥见了什么，旋即便单手一撑车沿，腿上一个用力迅速就蹿进了车内坐好。接着往座位上一靠仰起脑袋，抬指冲前方招了招，“走了走了。”
　　听到这话，江照夜轻抬眼一看。
　　果然是谢微雨到了。
　　同一时间，顾长临也在看那边。入口处，有人从光影阴暗处走来，缓步踏入灯光的照耀下，暖黄的光晕披挂在身上，为他的眉眼更添几分柔和。
　　顾长临睫羽微颤。
　　一道喇叭声打破了停车场里的寂静，宋灵誉已经发动了车子，江照夜坐在副驾驶。
　　宋灵誉对着顾长临道：“先走一步。”
　　江照夜淡笑，落在身侧的手拉了拉安全带。
　　他有预感。
　　这小子要整他。
　　果不其然，宋灵誉话音一落，车子顿时发出轰鸣，跑车疾驰而出，流线型的车身不时因为灯光的映照折射出刺目的光线。
　　*
　　眼睛被反射出来的光照了下，谢微雨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眸子，很快又睁开。
　　睁眼的一瞬，谢微雨看到了正缓步朝他走来的顾长临。
　　分明可以就在车边等着，偏偏他还主动走了上来。
　　不知为何，呼吸像是随着这脚步的一行一动间的频率跟着起伏，谢微雨蹙了蹙眉。
　　顾长临在他一米开外的位置停了下来。
　　谢微雨一时竟不知要说点什么。
　　两个人的视线不期然交汇在一起，四目相对。
　　谢微雨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有些奇怪。
　　最后是顾长临率先开口，“我们也走吧。”
　　谢微雨一怔，“哦、好。”
　　他还是没弄明白顾长临为什么要走过来。
　　其实顾长临自己也不明白。
　　只是下意识的——他看到了谢微雨，继而想都没想就走到了对方身边。
　　然后听到了自己的问话，还有……
　　谢微雨的回答。
　　和先前跟人动手时的干净利落，此时的他又变得和平常一样。
　　冷冷清清，像是褪去了张扬后的内敛。
　　明明是颗明珠却要用灰暗将自己掩盖，殊不知……这样会更想让人去窥探，揭开那层面纱，看见他最真实的一面。
　　顾长临便生了这样的好奇。
　　或者说，从一开始好奇就在他心中生了根，从发芽到长成不过短短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