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兴奋的口气,恨不能亲临现场督战。
裴元瑾一行人砸完场子后,并没有立刻回去,实在是傅希言的大腿和屁股需要修生养息,短期内经不起二次伤害了——骑马的后遗症——真兽亚纲的马。
他们选了路边的酒家吃饭。
傅希言和裴元瑾一落座,就有无数目光汇聚过来。实在是他们的外形太符合传言中储仙宫少宫主及他的胖男宠了。
傅希言对胖男宠这个词颇有不满。
吃饭的时候还絮絮叨叨:“男宠就男宠,为什么还要加个‘胖’字?”
裴元瑾抬手,招来潜龙组:“去查查,都是谁在说。”
傅希言忙拦住潜龙组的人,问裴元瑾:“你要干什么?”
“打断他们的门牙。”
傅希言:“……不至于不至于。”他可不想以后一进荆门,发现人人说话漏风。而且八卦是人之常情,以前微博有啥热搜消息,他私底下也会和同学提两嘴,若是因此而没了门牙,实在冤枉。
裴元瑾说:“那去查查消息的源头。”
傅希言仍拦住潜龙组不放。
裴元瑾没说什么,可潜龙组的冷汗从头上慢慢地滑落下来。
傅希言还无所觉:“堵不如疏。你能堵住一个两个人的嘴,却堵不住天下人的嘴,由他们去吧。”他一向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自己是真的胖,人家说的时候点出这一点,也是正常。自己要是阻止,岂不是掩耳盗铃?裴元瑾要是阻止,岂不就成了被妖妃蛊惑的暴君?
……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样蛮不讲理的暴君,还是很吸引人的。
裴元瑾仍在不满:“男宠却是子虚乌有。”都已经见过家长,准备谈婚论嫁了,怎么能算男宠?
傅希言心头一颤。
他看的偶像剧不多,很多时候都喜欢从观众的角度对霸道总裁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总觉得这样为爱情不顾一切的角色不合逻辑,可是当这种事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香。
就算成年人,也享受被人放在心上维护呵护保护的安全感和虚荣心。这么看来,成年后的自己,在脱离家族的庇护后,终于又可以翘起二郎腿当小胖贝了。
他看着裴元瑾,越看越顺眼,甚至连性别都放在合理的顺眼的范畴内了。
裴元瑾见潜龙组还在,嘴角及不可见地往下撇了一下:“若任谁都能对储仙宫少夫人评头论足,那储仙宫威严何在?不打门牙,就打脸,打肿为止。”
潜龙组急忙闪了下,绕过傅希言的阻拦,领命去了。
裴元瑾顺手握住傅希言的手。
后知后觉的傅希言有些不确定地想:同性之间的肢体接触应该算正常合理的范畴吧?
不过裴元瑾的一番话让,让几乎快要脑补完一部偶像剧,就差一个结局就能完结的他,重新被拉回了权谋世界。
嗯,裴少主的本质果然还是起点男主。
裴元瑾见他表情变来变去,突然问:“要不要把小杉调给你用?”
傅希言愣了下,问:“小杉是谁?”问完立马意识到,小杉这个名字和小桑小樟师承一脉,应该就是刚刚走的那位小哥。
因为他刚刚意识到拉胳膊这个问题,回答自然比较谨慎:“不用了,其实,我觉得小桑小樟也不用再跟着我,反正有你。”
这可是他脑补了一部偶像剧所提炼出来的金句,会有效果的吧?
傅希言有些期待地看过去。
裴元瑾嘴角似乎弯了下,却还是拒绝了:“跟着安全。”
傅希言叹了口气,有些抱歉地看向后面那桌的小桑小樟。
这念头也不是现在才有的,从小樟小桑频繁受伤,傅希言就觉得自己大概不是一个好的追随对象。他有天生的体质优势,不怕受伤,也有天生的招祸体质,总有奸人要害我,可小桑小樟毕竟是肉眼凡胎……再这么折腾下去,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哪知小桑小樟就那样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好似他是什么天字第一号负心汉一般。
傅希言:“……”
好的,懂了。
他说:“那就跟着我吧,只是加薪升职的福利都要跟上。”
裴元瑾说:“嗯,你主内,你决定。”
傅希言:“……”
他连小桑小樟他们一个月发多少钱都不知道,怎么主内啊。而且,这难道不应该是虞姑姑的活儿吗?他插手算夺权还是越权?
他看着俨然一个甩手掌柜的裴元瑾,忍不住说:“我觉得‘你主外,我主内’这个规矩好像不太对。”
裴元瑾问:“哪里不对?”
“应该是你动手,我动口才对。”
裴元瑾想了想,果然觉得这个规则更加合理,遂满意地点点头。
傅希言看着就坡下驴的裴少主,一时无言。
*
吃完饭,小桑跑去买单,却被告知饭钱已经付过了,付钱的人就候在门口。
来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满脸慈祥,领着一大批人恭恭敬敬地在门口等着。等傅希言吃饱喝足地走出来,老人才上前一步道:“太史府管家,见过储仙宫少主少夫人。”
比武大会,其他六路争强斗胜,唯有太史家,稳坐钓鱼台,从不参与,他这种做法,反倒令人不知其深浅,陈、柳、辜、蒋四家当初明里暗里都派人试探过,结果有去无回,证实了太史家龙潭虎穴的传闻。
裴元瑾对他印象不错,却不是为了他们在比武大会中的清白,而是那句“少夫人”。江湖上传播八卦的速度一向风驰电掣,他和傅希言的关系早已不是秘密,储仙宫多次澄清傅希言为少夫人,但总有人喜欢跳出来表达自己不屑的态度。
因此,他让潜龙组追查源头,不仅是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恶俗桥段,更是为了再次坐实傅希言“少夫人”的身份,不容他人诋毁。
太史府管家道:“比武大会的事,家主已经知道了,此事是他处理不周,定会给少主一个交代,请少主放心。少主此行既是为太史家的约定而来,还请不要因为旁事改变行程。”
傅希言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他当初在比武大会说过,此行是路过,因为专程为了四方商盟的比武大会而来,反倒显出重视,太掉储仙宫少主逼格,不过太史家也是聪明,打蛇随棍上,直接将他们是路过这件事做实了。
如此一来,一举三得。
稳住了裴少主的逼格,证明傅希言没有说谎;
太史家能借题发挥,向比武大会的主办方——比如陈德源开火;
卖了个人情给裴元瑾,太史家要是发挥得好,还能趁机与储仙宫搭上关系。
傅希言心中赞道:太史家好快的反应!可见太史家能和熊家联手抵抗南虞五家的合围而不落下风,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但是——
此事也有冒险之处。太史家毕竟是北周人,以狗皇帝一贯偷鸡摸狗的作风,谁知道他会不会暗中嘱咐太史家做什么。
上过狗皇帝太多狗当的傅希言有些踌躇,看了裴元瑾一眼。
裴元瑾也在看他,一脸这“动口”的事,你来决定。
傅希言:“……”
见鬼的偶像剧,他们明显是无良老板不管事,压榨员工小蜜蜂的职场惨剧!
他想了想道:“我们一路行来,舟车劳顿,不想再走了,若贵府有诚意,不如就来酒家一晤吧。”
老人微微吃惊,却不是吃惊于他的提议,而是往自己身后瞧了一眼,随即,一个与他一样,须发同白的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原先只有管家,傅希言便觉得此人面目慈祥和蔼,且自带着一股贵气,可是后面一个老者出现,虽然衣饰普通,两人却高下立见,不用介绍,便知这位必然是主人家了。
果然人群中喊了句“太史公”,便有无数人相随,竟是明星般的待遇。倒也不奇怪,荆门到底是北周境内,太史家和熊家才是真正的地主。
太史公本是个官职,老者一介商贾,本来担不起这个称号,拒绝多次,可是太史家常做慈善,威望太高,受过恩惠的人们为求尊敬,仍是这么喊,屡禁不止,到后来,太史家也只能顺其自然。
老者道:“如此,老儿只能怠慢贵客了。”
几人重新回酒家。
管家好声好气地劝走了其他客人,还奉上了赔罪银子,一会儿工夫,就将整个酒家包了下来,并将大门关上,点了油灯与蜡烛照明。
酒家老板亲自上了酒水,然后识趣地躲到厨房去了。
傅希言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怎么说呢,眼前环境看着像在密谋,可这世上哪有全世界都知道你们在密谋的“密”谋?
他说:“太史公不怕其他家误以为你们串谋储仙宫?”
太史公摇头道:“人到耄耋,便什么都可做的了。今日不做,或许这辈子都不再有机会,岂非遗憾?若是做错了,我养着诸多子孙,各个分得了我挣下的家业,自然也要承担我的失误。”
道理说得明白,好似在放手一搏,可傅希言不敢小觑。
对方来之前就猜到自己会要求就地会面,就这种预言的水平,若为狼人,必为狼王。不过从对方的种种举动来看,不像狼人,更像好人,傅希言便卖了个好,道:“今日多谢太史公解围。”
太史公笑了笑:“顺手为之,互惠互利。”
傅希言见对方如此上路,心中一动,从怀里掏出一块包装过的香皂,道:“我有一笔生意,不知太史公感不感兴趣?”
太史公此来自然不止为了替他们解围,而是有事相商,听傅希言突然说要做生意,不由一怔,意识到这是个卖人情的好机会。当下打定主意,不管东西好不好,他都要将关系维护好。
他接过香皂,小心翼翼地打开,拿在手里摸了几下,又嗅了嗅:“胰子?”
傅希言说:“我称其为香皂。原本家里在镐京有一家卖香皂的铺子,后来举家搬迁,便关了店,带着库存一起上路。”
太史公问了生意如何。
傅希言说了。
太史公捋了捋胡子,觉得这生意做的,只是……
“若要开铺子,少夫人尽管开便是了,别说荆门,便是江陵,若有麻烦,老儿也可说上一两句话的。”
傅希言说:“多谢美意,开铺子的事我已委托家母代劳,不过这么好的东西,只有江陵和荆门有,未免有些可惜。”
太史公明白了,点头道:“商路之事虽然交给了我的大儿,但老儿是他爹,也可做主。我们这就定契,三七分成如何?”这已经是他们能给出的最低价了。
傅希言想了想:“出售一千枚以下,五五;一千至两千枚,四六;两千枚以上,三七。”利润太低,对方未必积极。
其实这种卖法,有个弊端。就是卖一千零一枚不如卖一千枚划算,对太史家而言,每每往上跨一个台阶时,中间有个差价亏损。不过他也不介意,好不好卖,能不能往上卖,商人最懂。若是真得最多只有一千两百枚,往上卖不动了,他们只卖一千枚就停手,也无可厚非,大不了下次少拉些,毕竟货物拉来拉去,也是个体力活。
太史公点头道:“可。”
傅希言心中欢喜,却冷不丁问道:“太史家可是为陛下做事?”
太史公愣了下,道:“实不相瞒,其实我家原本姓史。”
傅希言顿时心头一凉。
莫不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史维良家?
煮熟的鸭子要飞啊。
第65章 暗中之协议(中)
傅希言忍不住将心头疑问问出了口, 太史公愣了下,似乎没想到镐京有个大官是同姓。
太史公摇头道:“不敢高攀左都御史大人,在我经商之前,我家世代都是工匠, 从未有人入朝为官, 更不用说为陛下做事了。当然,商盟城里之后, 朝廷的确派人来与我们交涉, 提了一些要求,不过我们是本分商人, 不想介入两国的浑水中去,只答应了部分力所能及的小事。”
傅希言道:“小事?”
太史公见他对他朝廷十分介怀,便细说道:“与熊家一起遏制另外几家, 以免商盟落入南虞手中, 以及关注其他几家的动向, 若危害北周, 则必须上报朝廷……都是我们本来就在做的事。不过,熊家才是商盟真正的发起人。”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 “或许介入得更深一些。”
四方商盟的背后果然有皇帝的影子。傅希言心中的疑问被证实, 反倒放下心来:“若有一日, 朝廷针对储仙宫或傅家, 还望太史公看在今日一面的情分,给个眼色。”
太史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说好说。实不相瞒, 今日面见二位, 乃有事相求。”
裴元瑾悠悠道:“兰陵史家?”
太史公有些错愕, 又有些怅然地点点头:“没想到我们家隐姓埋名这么多年, 少宫主竟然还有印象。”
裴元瑾说:“史家的机关造物曾为天下一绝,当年突然失踪,父亲深以为憾,还派人调查过,不过查来查去,都像是你们自己走的。”
太史公拱手道:“多谢裴宫主记挂。不错,当年我们是主动隐退的。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傅希言心说:那不如简明扼要,归纳总结,长话短说?
可太史公已经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我有一幼子,在机关造物上极有天分,让我一度动了将家业传给他的念头。可是他生性顽劣,不受管教,既不肯接手家中生意,又不肯娶妻生子,只喜欢钻研机关,还常常说是寻找灵感,一去数月,杳无音信。有一次,他走的时间特别长,足足两年才回来,还带回了他的一项发明,说要以此换取婚姻自由。我巴不得他成亲,想着对方的门户低一些没事,哪怕是守寡的寡妇,只要两人能安生过日子,也可答应。谁知他却说对方家是女子当家,从不外嫁,只要男子入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