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宽一向贪睡,这事倒也不难。
“不过我怕他们沿途安排了眼线,所以绕了一段路,我没有来迟吧?”
陇南王有些怜惜地看着床上的刘焕:“来得刚好。就是不知待他醒来,会否责怪我的选择。”
在北地,刘焕的身份比不良于行的陇南王更有优势。他不仅是云中王之子,也是容越的堂侄。比起容荣这个早已离心的妹妹,容越与容惠的关系更好。而容越逃离北周之后,便成了温鸿轩的得力助手,如今还是驻扎北境外的十万大军的监军。
陇南王没有继承人,论立场论血缘,刘焕都是最亲近的一个。可以说,只要陇南王配合温鸿轩承认刘焕的身份,北地的两大阵营立刻就能拧成一股绳索,刘焕即刻便是北地之主。
忘苦说:“据我所知,刘焕并不想认王爷,刘坦渡待他不错。”
陇南王低头,自嘲地笑了笑道:“也好。”
一个生下来便是在将军府里养大的孩子,如何能强行要求他去承受一个战败的王爷父亲带来的麻烦。
如他有孩子……
陇南王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失去感知的腿。
忘苦见状忙道:“听说储仙宫有位医术出神入化的药师,待王爷与王妃重逢后,可以去府君山一趟,说不定能治好。”
陇南王缩回手,意兴阑珊地说:“再说吧。”
小神医都判了死刑的事情,他也不敢抱希望,以免让自己更加难堪。
傅希言虽然带着傅贵贵在外面玩,但心思一直留在屋里,见忘苦出来,立刻凑过来:“刘焕怎么样了?”
“被下了药,一时醒不过来。”忘苦这么说,也是抱着求医的心态。储仙宫混阳丹天下闻名,铁胆药师姜休的名气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还要请傅鉴主代为引荐姜药师。”
傅希言对刘焕印象不错,如今又有陇南王、虞素环这层关系,自然不会拒绝。
今天午饭吃得略早,傅希言本以为是陇南王的习惯,谁知吃完饭大家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傅希言看着马群和马车出现在荒镇,蓄势待发,疑惑地问:“我们去哪儿?”
“麂城。”
麂城临近北境,与十万大军驻扎地极近,也是张祖瑞的势力范围。
傅希言吃惊道:“元瑾还没带着人回来。”
陇南王道:“为免温鸿轩跟踪张将军,我们事先约定在麂城见面。”
之前的计划没有算上傅希言和裴元瑾,为了保障陇南王安危,才特意让忘苦赶过来,不然忘苦也可以在麂城等待。
陇南王见傅希言面露难色:“有何不妥?”
傅希言想了想道:“我们还有事,要与元瑾商议后再决定去留。”
他们此次来北地,主线是带虞姑姑找陇南王,但还有支线任务,诸如完成翡翠土的兑换,寻找阵师宋磊明以及镐京前雷部主管事任飞鹰等。
而且,抵达北地之后,裴元瑾曾经联络过北地曾经的风部主管事,如今的北地分部主管事阿布尔斯朗,却没有得到回应,也需要调查。
陇南王沉默了下:“你们的事情若是危险,不如将素环留在麂城。”
傅希言:“……”
还以为他半天不说话是在纠结啥,原来是这。之前还不想见呢,现在又怕见不着,人啊!啧啧。
傅希言微笑道:“那就要看虞姑姑怎么想的了。”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虞素环一定会选择留在麂城,就算她不这么选,傅希言和裴元瑾也不方便带着她到处跑,但想到陇南王之前让虞姑姑掉了那么多眼泪,他就决定将答案留到最后揭晓,让他也尝尝患得患失的滋味。
匆匆与陇南王等人告别,傅希言带着傅贵贵踏上了寻夫之路。
虽然不知道裴元瑾他们现在走到了哪儿,但张将军赶着去接手十万大军,离开榆京之后必然会一路南下,所以只要顺着这条路线走,总会找到的。
……
计划是很美好的,但实现起来,还是略有些困难。
“这边,这边!”
傅希言在下面拼命地指手画脚,叫得头发都要白了。
傅贵贵这才从西面飞回来。
傅希言盯着它。总算知道傅贵贵和忘苦是怎么遇上的了。“以前也没发现你路痴啊?”一路跟着走南闯北,不都飞得挺好。
傅贵贵也愁。
小时候是两个爹轮流抱着走,自然不用分辨方向。后来是长长的车队,在天上看着可明显了,现在他爹就那么一个黑黑的小不点,稍微飞得快点,飞过头了,就找不到了。
傅希言并不知道傅贵贵的腹诽,还在心里计划着怎么改一改女儿路痴的毛病,傅贵贵就自己想到办法了。
傅希言无语地看着傅贵贵不知道从哪里叼来的遮天蔽日芭蕉叶:“干嘛?”
傅贵贵飞起来,扑过去,想要将芭蕉叶插在傅希言的脑袋上。
傅希言立马让开:“戴绿影响家庭和谐!”
……
后来,路上就多了一个肥袍飘飘的红影。傅希言一边用轻功飞快地跑着,让红袍展成一面大旗,好让天上的女儿看到,一边自言自语:“难道是蛇的基因拉低了鸟的视力么?”
第185章 计划有分歧(中)
张祖瑞一行人目标不小, 傅希言找起来也不太麻烦,临近傍晚的时候,就在一个小镇附近的茶寮听到了消息。茶寮里的人闲来无事, 还在津津有味地形容着车队的样子。别的不说, 光听那一辆破破烂烂的补丁车, 傅希言便知道自己没有找错方向。
张祖瑞念着今天是长途旅行的第一天, 张夫人等人还在适应,没有走得太久,直接在小镇歇下了。
傅希言找上门的时候,他们正在客栈大堂吃饭, 大块的羊肉煮得一般, 但闻着极香。他进门之后, 朝着张将军等人打了个招呼后, 就直接在裴元瑾身边坐下了。
裴元瑾神色自然地递了双筷子给他, 他接过来就吃,自然得好像他本就是车队的一员。
傅希言见这一桌加上自己也只有三个人, 护花组和虞素环都不在, 不由担心地问:“你还没有告诉她?”
“说了。”裴元瑾道。
姜休道:“连着大悲大喜, 最是折磨人, 我开了宁神的药, 她喝了好好睡一觉,人能缓过来。”
傅希言又问裴元瑾:“说了多少?”陇南王坐轮椅这件事, 他没好意思问, 想来不是好结果, 毕竟陇南王的身体是小神医鄢瑎治疗过的身体, 也不知道虞姑姑能不能受得住。
裴元瑾说:“还活着。”
傅希言原本认为他说得太少, 就跟看电视只看了个预告一样, 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一句便胜过千言万语了。
他凑过去,小声说了陇南王打算去麂城和他们会合,然后问裴元瑾的打算。
裴元瑾微微蹙眉。
北地分部失联,他身为少主自然要调查清楚。
要调查,就要去蒙兀。因为阿布尔斯朗的真正身份是蒙兀的一个小部族的族长,手底下掌管着一支族人组成的商队,平时会来往于北地和蒙兀之间,一边赚钱一边搜集消息。但蒙兀位于榆京之北,和去麂城的路完全相反,一来一回,就是十天半个月。
他们的原计划是送虞素环到榆京与陇南王会合,他们继续北上蒙兀。
傅希言见裴元瑾犹豫,建议道:“或者送虞姑姑和陇南王会合?”这个计划他出发前就想好了,所以刻意问了忘苦他们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如果现在赶过去,应该能赶上。
大概是他电视剧看太多,都有了后遗症,看有情人天各一方,就害怕他们下次见面就是阴阳相隔。所以秉着送佛送上西的原则,他觉得把虞姑姑送到陇南王身边,让他们一家团聚才是最保险的。另外,护花组加忘苦,足以应付大多数高手,比分开更安全。
裴元瑾:“好。”
然后他们一起看向姜休。
他们要走,姜休自然要一起,只是连番的舟车劳顿,也不知道虞素环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姜休慢悠悠地吃着羊肉:“心病还须心药医。”
这就是不反对了。
傅希言说:“问问虞姑姑,要是虞姑姑不反对,就这么办吧!”
虞素环当然不会反对,要是傅贵贵能够载人,她巴不得骑着傅贵贵飞过去。
事不宜迟,傅希言当下就找张祖瑞商量此事。
当他们救走陇南王时,张祖瑞已经猜到后续发展,也是乐见其成:“王爷这些年吃了很多苦,有王妃在身边,一定会开怀许多,只是,我担心路上有温鸿轩的耳目。”
傅希言自信道:“除非他们派出的是郑佼佼。”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因为之前的各种揣测,什么善莫大焉,什么莫翛然等于郑佼佼,以至于傅希言对郑佼佼抱持着极度的警惕。
提到郑佼佼,张祖瑞不由想起当年并肩作战如今分道扬镳的温鸿轩。若说温鸿轩与蒙兀合作,还可以说是互相利用,
那与借苍生联手,用陇南王的话说,就是“自甘堕落”。
这也是他们最不可调和的矛盾。
张祖瑞提醒道:“郑佼佼与蒙兀王关系密切,你们若去蒙兀,千万提防。”
傅希言不觉得意外。
张祖瑞他们来北地才多少年,而在他们来之前,郑佼佼已经在北地了,那时候北地还是蒙兀统治,他们关系好很正常。
傅希言感慨:“也不知蒙兀王许了他什么好处,让一个武神这么忙前忙后,跑上跑下。”说起来莫翛然也是。身为傀儡道宗,一天到晚出现在皇宫,也不知道图什么!
张祖瑞自然答不上来。
他们在客栈休整了一夜,等第二天天还没亮,傅希言他们就悄然出发了,只是这次他们挤在那辆完好的马车里,显眼的破马车就留给张家装行李了,权当这两日在张家蹭吃蹭喝的饭钱。
路上,傅希言打着救治的旗号,状若不经易地提起了陇南王和刘焕两人的症状。
虞素环在旁边听着,却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在她心中,陇南王醒来却避而不见,必然是有他的原因。残疾也在她的猜测之中。
姜休对治疗这种疑难杂症有一点点兴趣,但不大,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哈市翡翠土。
傅希言想起怀里的名册,陇南王没有提供可以下手的人选,那他只好另辟蹊径,比如说——蒙兀王庭?
反正北地蒙兀是联军,对付蒙兀四舍五入就是对付了北地,想来建宏帝也会认的吧?虽然用的是问号,但傅希言心里用的是肯定语气。
找张祖瑞容易,找陇南王却费了他们一番功夫,主要是傅希言他们在北地人生地不熟,走岔了几次,后来还是靠着傅贵贵带路,才找到外出探路的忘苦。
看着忘苦光秃秃的脑袋,傅希言怀疑傅贵贵靠得是他头皮的反光。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是好的就值得。
忘苦见到虞素环从马车里露面,整个人又惊又喜,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了,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苦娃参见王妃!”
虞素环冲他招手,等他走到近前,才叹气道:“好端端的,为何要出家?我原本和王爷说好了,要给你说媒的。”
忘苦干笑着摸着自己的脑袋:“一开始是为了逃避追杀,后来便习惯了。”
“还俗可好?”
忘苦二话不说:“听王妃的!”
虞素环开心地笑起来,然后轻声问:“王爷呢?”
忘苦也不说什么贫僧不贫僧的了,自告奋勇:“我带路!”
因为带着一队士兵,他们这一路都是避开城镇村庄,走的是山路,只是山地有限,他们如今就要从山里出来,忘苦是斥候,陇南王他们还在山上等着。
虞素环一听到陇南王的消息,整个人都精神了,直接从车上下来,徒步就往山上走。
傅希言见山路狭窄,的确难以容纳马车,便将马车放在山脚,让护花组和姜休看着,自己和裴元瑾跟在虞素环的身后,一步步朝山上走去。
春天到了,山上野花繁盛,黄的红的蓝色的紫的,那五彩斑斓的样子,好似是从虞素环心里开出来的。
傅希言原本跟得很紧,后来被裴元瑾轻轻拉了一下,便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又过了会儿,他就听到了山上人的动静。
虞素环的体力平平,今天却越走越快,直到山路尽头,那茂密的树丛之间,出现了一个坐着的消瘦身影。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对方还背对着自己,可虞素环仍是一眼认了出来,那个曾经让她的人生无比绚烂的男人。
她踩着地上草丛枯枝。
对方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来。
虞素环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刚刚走得那
么快,那么疾,如今突然近乡情怯,不敢在往前迈步。同样的场景在梦里出现过太多次,但每次走得太近,梦境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她想:这次要克制一些,让眼前的人留得再久一点。
陇南王深深地望着她,眼眶微微泛红,突然笑道:“悔不当初不听夫人之劝。”
虞素环终于鼓起勇气踏出那一步,然后伸出了手,陇南王轻轻地握住了。
两只手互相试探着,好似都在确认对方的真实性。虞素环握着他的手,越来越紧,随即,一个前扑,整个人投入陇南王的怀中,终于憋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陇南王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傅希言和裴元瑾识趣地停住了脚步,将眼前的空间留给这对久别重逢的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