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
傅希言悲愤了:“这时候你不应该对我说,爱我至死不渝吗?就算是假的,骗骗我也好呀,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就是为了天地鉴?没想到你是这样现实的男人!”
裴元瑾无辜地眨着眼睛,沉吟了会儿,才勉强接通了他的思路:“我爹若非晋升武道之后,以为飞升无望,又没有找到合适的继承人,本来是不打算生孩子的。”
见傅希言惊讶的睁大眼睛,裴元瑾不禁低头亲了亲:“本来就是。子嗣是延续香火的后继之人,可你若是不想死,想长生不老,自然就不需要后来者。”
傅希言呆了好半晌,才算明白了。
两人观念的差异和家庭教育有关。
像储仙宫这样全体上下都以飞升为目标的武林门派,自然早早就树立了我要长生不老,永生不死的观念,孩子的存在,就是提醒他们自己的失败。
而永丰伯府的家训就是兄弟同心,光耀门楣;兄弟不多,儿子管够。既然秉承人多力量大,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是理所当然。所以,哪怕傅希言的废柴时期,他爹都没有放弃过他。
傅希言想通了这点,身体慢慢地往下滑,把被子拉过头顶:“睡了睡了。”
不到一秒,被子就被掀开了,裴元瑾冷笑着看他:“你想生子?”
傅希言无辜地摇头:“没有啊。”
裴元瑾冷静地指出:“你刚刚明明有这个念头。”
“……”
傅希言深吸一口气,漂亮的眼睛眨呀眨呀眨,语气哽咽地说:“那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不能失去你,所以才患得患失。”
裴元瑾默默地望着他。
傅希言等了会儿,眼神渐渐闪烁,用脚踢了踢他:“你怎么不说话?”
裴元瑾说:“想听你说多说几句。”
傅希言真诚地说:“发自肺腑的,一句就够了。”
裴元瑾退而求其次:“那你再复述一遍。”
“……好说不说第二遍!”
裴少主显然对这个答案接受不良,既然傅鉴主不肯再说第二遍,那就只能帮他闹出点别的动静了。
*
傅希言一行人声势浩大,光马车就是二十几辆,经常被误以为是商队,进城时要盘查好几遍,确认他们真的是送亲队伍,而不是逃税的商客。久而久之,傅希言他们都习惯性地遇城不入。不过傅夫人、秦姨都是精细人,东西带得齐全,就算露宿荒郊,也能吃好睡好。
同样是赶路,傅希言和裴元瑾都感觉到了明显差异。
傅希言特意将小樟叫过来,让他好好学习。
小樟难得表情生动,期待地看着他:“我以后还能跟着少夫人?”
傅希言一时语塞。
小桑小樟之前被他牵连太多次,他于心不忍,才要取消栖凤组,但今后,他和裴元瑾,一个入道期巅峰,一个武王,应该能够保护身边人了吧。
他看看裴元瑾,裴元瑾随他做主。
傅希言便道:“留下来要打杂。”
小樟表忠心:“我特别能打。”
傅希言笑笑:“好,我拭目以待。”
*
紫荆书院是北周著名学府之一,坐落在荥州城北,占地广袤,声名赫赫。每年都有学子慕名而来,在书院借读。
傅冬温也是其中之一。他租了个两进院落,门口有一株桂花树。正是飘香时节,站在巷口,就能闻到习习花香。
巷小路窄,傅希言、裴元瑾和傅礼安三人老早就下了马车,循着花香,在巷子里散步。
深秋的午后,阳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是惬意。
傅希言在桂花树下的民宅前停下脚步,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一个干瘦的老头匆匆打开门:“公子……您找哪位?”
傅希言见他脸色从惊喜到失落,问道:“你在等谁?”
老头瞥了他一眼,冷淡地说:“我家公子不在家,公子改日再上门吧。”
傅希言单手抵住门:“我是你家公子的弟弟。”
老头上下打量他一眼,摇头道:“我家公子说过,他只有两个弟弟。一个是胖子,一个是七八岁的孩子,您哪样都不占,莫不是个骗子?”
傅希言:“……”
傅礼安轻轻推开他,站到老头面前:“我是你家公子的大哥。”
老头看他,点头又摇头:“你与他一道来,也不可信了。”
傅希言脚下微挪,人已经越过老头进了院子,自顾自地逛起来:“是与不是,等你家公子来了,亲自认认不就知道了吗?”
老头焦急地追上去:“我家公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傅礼安道:“此话怎讲?”
老头说:“我家公子昨天早上出去之后就没回来,以前他不回来,都会让小厮捎个信,如今都一天一夜了,小厮也没见着。”
傅礼安问:“去书院问了吗?”
老头连连摆手:“小老儿哪敢去那种地方!”
傅希言和傅礼安对视一眼,傅希言将裴元瑾拉进院子:“你在这里守着,要是三哥回来了,你让人通知我们一声。”自从得了他的应允,潜龙组栖凤组集体迎来了再就业的春天。
裴元瑾看了他两眼,对着空气说:“保护好少夫人。”
这个“保护”自然是有多重含义。
傅希言干笑一声,拍拍老头的肩膀:“给这位贵客沏一壶好茶。我和你们家三公子的真大哥去书院看看。”
老头愣了下:“你果真不是我家公子的弟弟。”
傅希言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家公子怎么可能有我这么又瘦又帅的弟弟!美不死他!”
傅礼安急忙拉着他往外走:“要算账也等人找回来再说!”
他们前面刚出门,裴元瑾就一招手,将潜龙组的人叫出来,让他们去荥州雷部问问。他之前向荥州传过消息,要他们暗中保护傅冬温。他们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傅礼安带着傅希言去了紫荆书院。
紫荆书院有些像傅希言前世的综合大学,有专门应试的科考班,也有专门的经义、算学、医术、星象、武道等研究班。
傅希言跑去问门房,门房还要反问对方在哪个班级。
傅希言正要说“科考班”,就听傅礼安道:“算学甲班。”
门房让他们做好登记,便指了路,放他们进去了。
傅希言小声问:“三哥不是想要考科举吗?”
傅礼安说:“他从洛阳回来就换了班。你这一年都在外面奔波,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
傅希言说:“没关系,他也以为我还是个胖子,扯平了。”
书院正好是上课时间,两人一路走一路聊,来到算数班外,傅希言一听夫子讲课声,就忍不住扶额:“完了完了,我连数学都听不明白了。”
傅礼安无语:“他说的雉兔同笼,你小时候不是还算出来过吗?”
傅希言喃喃道:“我果然越活越回去了。”
两人站在门口,实在有些显眼,好几个学生在课堂走神,将夫子的注意力引向门口。夫子蹙眉:“你们是何人?”
傅礼安行礼道:“晚辈是傅冬温的家人,专程来看看他。”
夫子听说傅冬温,面色稍缓:“他请了几日假,已经回家去了。”
傅礼安道了谢,拉着傅希言走了,课堂顿时传来一阵遗憾的叹息声。
两人走出众人视线,傅希言放慢脚步:“我们现在怎么办?去找院长?”当初傅辅就是通过院长的关系把人送进来。
傅礼安说:“先看看这假是谁请的。”
如果是傅冬温请的,那他的失联极可能是出于自愿,那就不能算失踪。如果不是,那这里面的文章就大了。
两人站在课堂外的树下,静静地看着院中贫瘠的秋色,直到下课。
学生看到傅希言还在外面,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笑容,正要上来结识一番,傅礼安已经拉着人追上了夫子。
夫子见他们还在,也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将他们领回了自己的宿舍。
“说吧,还有何事?”
傅礼安说:“冬温不在家中,我们一时无人可问,便向问问夫子,他因何事请假?”
夫子原本还气他们莽撞,打断了自己的教学,见他们事后还算知礼,知道下课再问,便道:“是他的同窗董必孝请的,说他病了。董必孝今日也没来,或许是带去看病了。”
傅礼安问了董必孝的地址,一扭头,傅希言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他原想往外走,转念一想,傅希言若要走,必然会知会自己,他既然没说,多半还在书院里。想着,脚步一转,又回了算数班,果然在树下见到了他。
学子们众星拱月,将围在中间,争先恐后、叽叽喳喳地说着。
傅希言这边点头,那边笑笑,很快就得到了足够的消息,然后微笑着拒绝了众人的挽留,带着傅礼安无情地走了。
傅礼安感慨:“自从你瘦了,我就好像丢了个弟弟,捡了个妹妹。”
傅希言娇嗔道:“姐,快别这么说,人家会害羞羞呢!”
傅礼安:“……”
裴少主,真勇士也!
*
董必孝是荥州通判之子,是本地高官之后,傅冬温与他相交也在情理之中,不过……
傅希言说:“书院分了许多派系,但我刚刚问了,三哥一向独善其身,除了接济家境贫困的学子外,很少与其他人往来。爹出任湖北巡抚后,他倒是找了三哥好几次,都没得到回音,即便三哥病了,也不可能找他请假。”
傅礼安皱眉:“难道是出了事?若真出了事,董必孝应当不敢请假。”
傅冬温到底是从二品大员的儿子,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必然会被追究到底,帮忙请假的人自然是头号嫌疑人。
傅希言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并不太担心:“先找董必孝,问问怎么回事。”
傅希言原本还担心董必孝不在家,毕竟多出来的一天休假,不出去嗨就是一种浪费,谁知他还真的就这么浪费了
当傅希言听他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读书时,整个人都透露出“天下竟还有此等奇男子”的震惊。
傅礼安上前敲门。
傅希言小声问:“有必要这么礼貌吗?我们刚刚才从屋顶上飞下来。”
董必孝的书童出来开门,看见两张生面孔,愣了下说:“你们来找我们家公子啊?”
傅希言笑道:“对啊。”
书童顿时要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傻傻地让开路。
傅希言拉着傅礼安进门,董必孝从书中抬头,看到两人也是一愣,正要问,傅希言已经抢先一步说:“我们是傅冬温的兄弟,听说你给他请了假,请问他现在在哪儿?”
董必孝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连忙站了起来,行礼道:“原来是巡抚家的公子大驾光临,门房竟未通报,实在失礼。”
他一面叫书童一面将两人引到桌边坐下:“实不相瞒。其实我也不知道傅兄去了何处。这假是他昨天早上托我代请的。”
傅希言眼睛微微眯起。
美人动怒,便叫人心里生出一些说不出的压迫感。
董必孝避开目光,道:“不过我心中也有些猜测,怕是与院长有关。自从院长上次带了学子去洛阳闹事,就遭到了书院其他人的排挤。傅兄是靠着院长关系入读书院的,处境也不太好,还主动从科考班转来了算数班。这次书院传出风声,院长怕是当不下去了,所以我想,傅兄有可能是不想读了。”
傅希言心想:胡说八道。就三哥那只狐狸,若真不想读了,也一定会找个体面的借口,比如牵挂父母,回家尽孝,怎么可能拿自己生病请假这么没有技术含量?
傅礼安说:“他请假的事,院长知道吗?”
“不知道。”董必孝说完顿了下,补充道,“应该不知道吧。院长最近已经不怎么来书院了。”
傅礼安点点头,看向傅希言。
傅希言微微一笑,从怀中抽出风铃,放在桌上:“说实话。”
董必孝说:“我所言句句属……”
“实”字还没出口,傅希言已经朝着门扉隔空一拍,门扉顿时被拍了出好几丈。落地时巨大的声响,几乎让整个院子都跳了起来。
傅希言看着董必孝惊恐的眼神,微笑道:“忘了说,我在家中排行老四。”
董必孝震惊道:“你不是个胖子吗?”
傅希言:“……”
风铃自己刀鞘里挣脱出来,狠狠地插入桌子。
董必孝变色道:“我说我说,我都说!”
*
傍晚过后,天空下起绵绵细雨,雨水落入深坑之中,让原本就衣衫单薄的两人越发湿冷起来。
少女幽怨地看向坐在坑对面的青年,小声说:“傅公子,我有些冷。”
傅冬温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
少女忍不住动了动,傅冬温猛然睁开眼睛,警惕地看过来。
少女没好气地抹着脸上的雨水,努力露出自己楚楚可怜的一面:“傅公子,都已经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有人发现我们。被发现之前,我们,我们就不能互相帮助吗?”
傅冬温冷着脸,一声未吭,倒是坑上头冒出一个脑袋:“请问,你想如何互相帮助啊?”
少女惊了下,下意识地想朝傅冬温扑过去,眼前突然一闪,多了个背影纤瘦的青年,不等自己碰触,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弹了回去。
青年没理身后发生的事,微笑着蹲下身,看着傅冬温道:“三哥,我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