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菲尔没有说话，寒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他衣衫猎猎，几乎要化作风离去。
　　“回头吧，殿下！”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炽天使长主动布下防护阵，如他所言。
　　他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
　　但正因为如此，加百列才觉痛心。
　　“现在还来得及！”她哀伤的看着沐浴在光辉之中的路西菲尔。
　　“你是他最爱的天使啊！”
　　如果不是因为偏爱，早在反叛的那一刻，他就该完了。
　　但是神仍旧让他打上了七重天。
　　这何尝不是在给炽天使长回头的机会？
　　但是到此为止了，加百列了解创世神。
　　再如何宽容，这是最后的底线。
　　神绝不会允许水晶天被亵渎的。
　　那是净地。
　　路西菲尔因为加百列的话动容，他没有说话，却从他的身后走出一个黑衣黑发的女性堕天使。
　　“加百列！你休要动摇殿下的意志！”
　　“我与你无话可说，退下！堕天使”
　　加百列冷漠威严的态度刺激了莉莉丝，她大笑起来，引得整个天堂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
　　“好一个堕天使，好一个无话可说！殿下！加百列殿下，我且问你”莉莉丝止住笑，看着加百列。
　　“如果当初神选择是你，你会嫁给他吗？”
　　“如果这是神的旨意。”加百列冷漠的说道。
　　听到两位女性天使对话的夏娃戳了戳身边的男人，她酸溜溜的说道。
　　“你看，她们在争论着要嫁给你呢，亚当”
　　“你可真是个罪恶的男人”
　　罪恶的男人没有理睬妻子这轻浮的话，他注视着战场。
　　“他们打不过他”他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你想做什么？”夏娃警惕的看着丈夫，“你不会还没有打消那念头吧！”
　　亚当没有说话，但是目光灼灼，意思很明确。
　　“你疯了！你忘了之前差点死在萨麦尔手里了吗”
　　“米迦勒都处于下风，你如何能打得过路西菲尔！”
　　“有办法的！你看那根矛”亚当指着宫墙上方的那根闪闪发光的矛。
　　“我听到他们广它叫做审判之矛”
　　“它是神物”
　　“如果是这个，一定能打败路西菲尔！”
　　“如果能行的话，米迦勒自己就拿走了！你不要犯傻了亚当！”
　　“不，我的直觉告诉我，它在召唤我！”
　　这不是假话，亚当看着那根长矛，就觉得它和自己之间有一丝奇妙的联系，因此他无论如何都想要去试试。
　　夏娃无法劝亚当回心转意，只好问他。
　　“那么高，你能拿到吗？”
　　“没问题”
　　“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夏娃”亚当温柔的看着妻子，“你是女人，原罪是我，如果我死了，你也要活下去”
　　说完，他不顾夏娃的阻拦，朝着宫墙走去，那墙高七八米，长矛刺在墙头往下三米的地方。
　　他的脚步逐渐变快，更快，然后用尽全力的跳了起来。
　　亚当望着那根长矛，当它在他眼中成了唯一，与他的手近在咫尺。
　　因为加百列的话而短暂失神的路西菲尔忽然感应到什么，他骤然回头，就看到伸手够拿审判之矛的亚当。
　　他勃然大怒，当下什么也管不了了，他朝那处飞去。
　　“别碰它！”
　　人类不可能拿的动审判之矛的，他这样告诉自己，然而当亚当跃上城墙，将审判之矛抓在手里之时，世界就在路西菲尔眼中失去了色彩。
　　“吾神，路西觉得审判权杖过于柔和，缺乏审判应具的杀伐之气，不如将它改为长矛更为妥帖”
　　大圣堂内，他曾经和神灵这样建议，神应允了他的建议，同时笑他过于较真。
　　叫审判权杖还是审判之矛有什么要紧的呢？
　　“在这世上，唯有能审判一切不公正之事者能拿得起此物，路西，你要好好使用它，切莫辜负这审判之名”
　　光辉之主在他耳畔说下这番叫他心脉加速的话语的场景如在昨日，他的审判之矛却被人类拿在手上。
　　是恐慌？是惊惧？还是什么，路西菲尔分不清了。
　　“把它还给我，你这个卑劣的偷盗者！”他朝人类吼道，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失态。
　　“我不！”亚当见他如此紧张，自觉自己找到了克制路西菲尔的方法，他以同样怒吼回去，手中长矛锋芒一转，直指路西菲尔。
　　然而长矛在人类的手中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就好像只起到了激怒炽天使长的作用。
　　“找死！”炽天使长的杀心一起，再无压制的可能，他也无法容忍碰触了他的长矛的亚当再存活于世，不管人类拿起长矛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
　　手中长剑逼出夺目的光芒，路西菲尔下定了决心要置亚当于死地。
　　“亚当！”夏娃凄厉的喊着丈夫的名字。
　　亚当死到临头发现自己的原来真的无能为力。
　　‘我这短短的一生，难道只是一场玩笑吗？’
　　一场从泥土变成人的戏法？
　　锐利的锋芒刺痛了人的眼睛，他像是想通了，眼中出现释然之色，即便是一场戏法，也足够精彩了。
　　“我要死了”他看着逐渐靠近的路西菲尔，知道对方断不可能放过自己，于是转头看着夏娃，他没有出声，只是用口型对她说。
　　“记住我的话，夏娃，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夏娃的眼中涌出泪来，“不！神啊！你难道能忍心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救救亚当吧！我什么都不要了”她向九重天跪下，痛哭流涕。
　　“什么都不要了”
　　亚当即将死去，却要她好好的活下去。
　　他们本是一体，缺了对方又如何能获得下去呢？
　　在那个平凡而普通的日子，至少较神灵创造人类始祖那一天，夏娃诞生的日子普通的真的不能再普通了。
　　她从未知的茫然中醒来，眼前只有一团光。
　　光指着男人说，从此那是她的天，她的地，他将永做她的主。
　　气由骨生的女人很不服。
　　于是她问，如果她的‘天地’欺负她怎么办？
　　光说天地不会欺负她，因为她生来是他的骨他的肉。
　　夏娃不满意这个答案。
　　“即便我们曾为一体，现在也已经分离。”
　　“我的夫是亚当，如您所愿，他将做我的主”
　　“但如果他负了我，请您替我教训他”
　　光答应了，夏娃仍旧不放心，她想要与他立约。
　　“可我真正的缔造者，我的天主，我该称呼您什么呢？”
　　神的金瞳注视着这根小肋骨，目光中透出笑意。
　　聪慧的女人，她在为自己要一道保证。
　　她自知自己太柔弱，不为此埋怨，只想在此之下为自己寻找一条出路。
　　神不为女人的小心思而动怒，因为他知道，女人的心是柔软的。
　　人类之母。
　　从今以后，大地上将布满她的后代。
　　神给予了她呼唤自己真名的权利，因为人类之母当的起这一福报。
　　“若真有这一天，你可唤吾，耶和华”
　　夏娃回忆自己被创造的情景，她曾向神寻求真名保护自己，但是眼下她却再想不起自己。
　　她流着泪，双手置于身前，用尽全力的呐喊。
　　“请您救救我的夫，救救亚当！”
　　“吾主，耶和华！”
　　刹那，世界安静了。
　　地狱欢乐的恶魔，凡间隐居的精灵忽然都感应到什么，他们共同望着那天。
　　涌动的乌云褪去，有金色的云从天际泛出，神圣的光掩在云后若隐若现。
　　这是世界初次闻得神的大名。


第54章 九天
　　路西菲尔在夏娃叫出‘耶和华’之名后就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有那么一瞬间，他望着那个披头散发跪在地上朝着九重天方向祈求的人类女子，脸上的茫然与无措更甚于初生的造物。
　　‘闭嘴！’他想这么说，‘你在叫谁！’
　　‘你口中的那个名字是谁！’
　　但是伴随着谁也无法忽视的威压，神的身影出现在九天之际。
　　任他如何叛乱都无动于衷的神因为夏娃的呼唤显出了身形，他动了一下嘴皮，却像失去了所有的语言功能，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他，没有丝毫情绪和波澜。
　　不是他想象中的愤怒，也不是他以为的失望。
　　什么都没有。
　　金瞳之下，众生渺小如蝼蚁。
　　他不畏寒，此刻浑身却止不住的战栗，他咬着牙，试图维持自己的骄傲。
　　然而那至高天的主宰伸出手。
　　仅是一下。
　　不容任何辩解的，不留任何情面的。
　　难以想象的力量袭来。
　　任何抵抗在那恐怖的力量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是创世神的力量，仅仅是动了一下手指，路西菲尔连同所有叛乱的天使就被打落了。
　　没有任何区别。
　　沐浴着神的光辉也好，万众之上的地位也好。
　　在神的眼里，没有意义。
　　呼啸的风吹乱了他的长发，失衡的力拉扯着他的身躯，将他狠狠的向下拽去，路西菲尔睁着眼，从胡乱飞舞的发丝中向上看。
　　无数的天使在他的耳边尖叫，他们没有被毁灭，他们仍旧活着。
　　但是那活着的感觉比死亡更可怕，他们扇动的翅膀成了无用的摆设，曾经能轻易摆脱的重力成了恐慌的源头。
　　他们从心底瞧不起人类不能飞行，可当他们失去引以为傲的飞翔本领时脸上的惧怕却与人类没有两样。
　　他或许是唯一一个没有试着反抗，而任由自身坠落的天使。
　　他感受不到堕天使们所恐惧的恐惧，直到他看到第六天的小圣堂。
　　他睁大眼睛，看着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眼里亮起一丝光。
　　他常常来这里休沐，每次从这里出来，他都觉得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值得怕的，那些让他心生恐惧，心生动摇的事物终究都会远去。
　　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他这样想着，小圣堂却与他擦肩而过，越来越远，他开始感到慌张。
　　等一下！
　　他还没有......
　　还没有什么？
　　他茫然的望着天空，直到再度对上那双金色的，美丽的，不属于这个世间所有的眼睛。
　　他像是重新活过来了，碧色的眼眸重新燃起生气，但是那生气如风中的烛火，摇曳了一下就灭了。
　　他终是被丢弃了吗？
　　‘神啊，
　　为什么？
　　我所有的轨迹，都被您看在眼里吧。
　　为了什么天使，为了什么天堂，我的痛苦与挣扎，我的骄傲和努力。
　　所有的言行，所有的谋划。
　　我的渴求与奢望，在您的眼里，是不是都显得很可笑？
　　您的威能，足以让我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却要看我这样一步一步的走上来。
　　是要看我的笑话，还是因为不在意？
　　事到如今，我竟然不知道哪一种答案更荒唐一些。
　　还有不远处的那座监狱。
　　多么的眼熟啊，
　　因为我曾在那里面一次又一次的呼唤，
　　在冷冽寒霜中呼唤您的名，
　　在炎炎烈火中呼唤您的名，
　　那些刑法若能叫您心软，
　　痛楚加诸在身又算得了什么呢？
　　唯独在硫磺酸雨中，
　　我不敢呼唤，
　　甚至唯恐您突然出现。
　　被强酸腐蚀的面容丑陋不堪，
　　我惧怕在您的眼前失态，
　　让您见到我可怖的一幕，
　　却又曾偷偷的奢望着，
　　您会突然出现，
　　将我带离那无间的炼狱，
　　哪怕是用斥责的口吻，
　　也让我欣喜若狂。
　　您会再度牵着我的手，
　　带我走进那一座不属于天使的乐园。
　　我不在意，只要像从前那样，
　　被您疼爱珍视着。
　　无论在何处，那地都是我的乐园。
　　那是奢望，也是我有一天想要重新实现的梦。
　　直到’耶和华‘，她的那一声名，击碎了所有的奢望。
　　她的那一声名，胜过我百遍千遍谦卑的呼唤。
　　是吗？
　　数万年了。
　　吾神，
　　我陪伴在您的身边，
　　您的名字。
　　您的真容。
　　您所有一切的真实。
　　我从无所知。
　　您对我……
　　可曾有过一丝真心的偏爱？
　　有吗？
　　会有吗？’
　　神从高处望下。
　　他从下望着云端，
　　他们的视线对上了。
　　恨？
　　怨？
　　不！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不该有！
　　‘是我赢了’
　　路西菲尔的嘴角勾起古怪的微笑，他在心里说着，他知道创世神听的见。
　　‘您为了人类，甘愿舍弃自己的承诺。’
　　他紧紧的抓着这最后一丝自尊，让自己在这场斗争中不至于一败涂地。
　　但是最终，他还是忍不住了。
　　他还是怕了。
　　他怕神灵厌恶他到不愿再聆听他心音的地步。
　　于是他开口说道，“您食言了！”
　　曾经清悦无比的声音在扭曲的空气中扭曲，变得嘶哑难听。
　　但是他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