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雅怔怔的看着她:“我不明白”
“神的宠儿啊,你为祂所爱,你若受害,天地岂非要随你而共毁?”
她的话让哈尼雅愣住了。
“是我的原因吗”他表情空白的说,他以为自己在拯救世人,没有想过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导致人无药可救。
【你会后悔的】
他忽然感觉胸腔部位传来剧烈的疼痛,好像现在才感受到失心的痛,金色的血液大片大片的溢出,他几乎无法呼吸。
“是我吗...”
“不是你,冷静哈尼雅”露西连忙抱住他,手脚并用的让他不要乱动,“这不是你的错”
“记住,永远不要为别人的错误苛责自己。”她眸光涟涟,如冷锋过境:“要下地狱的是他们。”
他渐渐安静下来,整个身体冰凉如雪,无端的让她想起濒死之人,当下也顾不得是否引人注意,让她们重新将火堆点燃,然而火光映在那双漂亮的眼里,却无法点燃一丝生气。
看着这一幕,她哑声问:“为什么那么在意这座城的死活?”
如同注入了灵魂,那双已经黯淡的眼眸忽然重燃了生机,开始变得明亮。
天使断断续续的和她讲起一个所多玛女孩的故事,那是一个短暂的故事,却悲伤到让天使背负一生,然而在他的诉说下,露西的脑中却渐渐浮现出陌生的画面。
那是蓝莲花在尼罗河上绽放的情景,那是极美的景,任何人见了都会沉醉其中,她也不例外,她感觉自己正慵懒的躺在芦苇编制的草席上欣赏,忽然有什么在边上动,打断了她的享受。
她转过头,是个女孩,逆着光看不清面目。
‘欧嘉,神庙来了个新人’她好像不会说话,只用手比划着,奇怪的是她居然懂她的意思。
“是吗”她懒懒的应了一声,对哑巴也好,什么新人也好,都提不起兴趣,但是小哑巴好像很兴奋,锲而不舍的骚扰她。
‘她的名字叫夏甲,今年十二岁!’
“那又怎么样”她翻了个身,换了个面继续晒太阳。
‘呀!你怎么不穿丘尼克!’女孩被她的豪放羞得睁不开眼,凌乱的挥舞着手臂催促她把衣服穿上。
“小傻瓜,你总要习惯的,女人面前都放不开在男人面前该怎么办呢”所以她没有理会像小含羞草一样的女孩的话,继续欣赏着美景。
很快,女孩和那个叫夏甲的成了朋友,也就很少再来骚扰她了,她承认那是个安静的家伙,可是没了她的骚扰,好像世界就更安静了些。
她知道女孩和她是两路人,她是一株已经成熟绽放的蓝莲花,慵懒得飘荡在水面上就好了,女孩却还很青涩,是一株陆生的植物,眼里还有光,所以希冀寻找可以扎根的土壤。
陆生的到了水上,要想活下去还是要适应水生的法则,所以尽管觉得小含羞草的思维很可笑,以防把饿死,偶尔她也不吝指点她一二。
她绝对不是担心这个小没良心把自己忘了。
嗯,绝对不是。
“就专门盯着那些落单的男人,一个两个都不要紧”她对小含羞草说道,小没良心看起来有些紧张,她总是保守的让人觉得可笑,但是对财宝的喜爱却坦诚得让她觉得可爱。
她为她打气,教她如何将那群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掌控在手里,目送她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然后像一只焉掉的母鸡一般回来。
“你怎么回来了?”
她没有回,那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的闹腾。
遇到可怕的人了吗?虽然很不幸,可是总要面对的。
她狠下心,狠狠的蹬了一下。
夜安静下来。
如果知道那一脚会把她踹出埃及,她——她应该会踹得更用力吧,坐在轿撵被抬着入水的时候她这样想。
小含羞草拥有她没有的勇气,不肯屈从水的法则,所以奔向了彼岸,而如她这般随波逐流的就会像这样,终有一天被浪花拍进水底。
河水从口鼻侵入的那一刻,她忽然感到释然。
‘跑吧,跑得远远地,找到可供你扎根的土壤’
“提亚....”她重复着天使说出的名字,看着他,问道:“是不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孩”
哈尼雅错愕的看着她,他和提亚之间的交流并不存在障碍,因而在他的口述里并没有一点体现出提亚不会说话。
“你......”
外面侍女带风而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露西大人,王城有动静了”
“你必须要离开所多玛”露西站起来踩灭了火堆说道。
“不去神殿吗?”侍女问道,“雅威阁下或许.....”
露西还未说话,哈尼雅先挣扎着站起来:“不能去神殿”
不能让神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会被迁怒——“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罪”
“我要离开这里。”
他的话颠三倒四,不通逻辑,但是露西明白他的意思,不是因为受到了伤害所以想要逃离,而是不想自己的存在继续加重这座城的罪。
到此刻他还是想着这座妄图伤害他的城,或许这就是天堂的天使,她不能理解,却为他动容。
“我会带你离开”她说道。
——
她们往地形复杂的山区走,那里掩体多,哈尼雅想在那里处理自己身上棘手的锁链。
“人竟有办法克制天使。”露西看着他身上的锁链感慨了一句。
“这是地狱锁链”哈尼雅说道,“我的副官曾经吃过它的苦”
“你还有副官?”
“嗯,我是太阳天的天使长,我的副官叫艾德娜”
“如果不是你们的体制有问题,那就是祂真的很偏心”她低声,因为她真的看不出眼前的天使有统御一天的能力。
哈尼雅没听清她说了什么,问了一句没得到回答也就不深究了。
“我以前想不明白,锁链而已,怎么就能捆住天使,现在才知道它的难缠”地狱锁链严丝合缝的贴在他身上,消除了他的能力,犹如一个凡人。
“现在的我连一块石头都举不起来”他虚弱又失落的说。
“你还要举什么石头!”露西无语的敲了他的脑壳一下,轻轻地,“按理你能这样活着同我讲话我应该感到害怕”
“你是我见过的胆子最大的人”他说道,“可是你不该来救我,露西”
金发的天使静静的看着她,犹如望进了一汪碧海。
“你在神殿是安全的”
“那你为什么离开它”她反问。
“我们不一样”他苦笑着说。
“哪里不一样”她追根究底。
半晌,他软下肩膀:“也许我是错的...”
“那我就是在生气”她冷冷的说道,“他明知你遭遇了什么,预知未来又如何?如果什么都不做预知能力有什么意义——天人又怎样!真的有灵,就不该有那么多的劫难”
“.....你究竟在生谁的气”哈尼雅讷讷的看着她。
“你!雅威,这个世界!所有!”她将他们通通骂了个遍,然后转过身,看着这片并无动静的这片森林,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有这些该死的没完没了的追兵”
“我去引开他们”她说道。
“露西”哈尼雅拉着她不肯放开,“你不能去——你的死劫”
“我能把你从地下救出来,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可是.....”
“不要婆婆妈妈的,我说过,我的命只有我自己能决定”她挣开他的手,对左右吩咐:“你们保护好他”
说罢不顾身后的阻拦往另一处奔去。
“在那儿!”黑暗中她听到有人这样喊。
对,就这样追着我吧——她钻入树林,马蹄声,脚步声,树枝刮擦声,无数的杂音跟在她的身后,那一刻她感到这场景十分熟悉。
不,不是在地下,而是更久之前,她好像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她在黑夜中飞奔,身后仿佛有洪水猛兽在追赶,她拼劲全力的跑啊跑,他们在后面追啊追。
记忆的碎片不断的从她的脑海中掠过。
‘提亚,你相信这个世上有神吗?’
‘你不知道我找祂找的有多辛苦’
‘我说我见到了耶和华神,他们只觉得我是疯子’
......
‘我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
‘只要信祂,就可以再次看见祂吗?’
骗子!骗子!她的心被这个词充斥,不管是回忆里的,还是现实里的,它们开始融合让她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
战争开始了,忠贞的誓约如泡影,以为可以重新开始的她落入以拦兵之手,他们说爱她,可她只能眼看着心中的百合花凋零。
世上什么最动人?
有人说是爱情,可是她却饱受求而不得的痛苦。
‘为什么.....’
‘为什么让我遭遇这一切!’
‘你有爱的人吗’
‘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吗?’她问那个女孩,贪婪的注视着她鬓角的纯洁。
她多么憎恨那些她没有的东西,可是心却抵不住因它变得柔软。
哪怕一个人得到幸福也好,对吧?
她在黑夜中奔跑,不顾一切的奔跑,身后宛如有野兽在追赶——身后并无追兵的影子,前面的岔道上却突然钻出来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啊,看看我遇到什么啦”他虬髯横肉,手中长刀有手掌那样宽。
她没有停下脚步,往另一条路上跑,但又一个人从林子里出来堵住了她的路。
“美人,你想要跑去哪儿”他狞笑着逼近,她看清了他的脸。一头乱糟糟脏兮兮的胡子,赤红的鼻子和突出的肚腩,手里拿着一根粗壮的棍子。
是强盗。
他举着棍子朝她袭来,她踢了他一脚躲过去。
她开始向上路跑去,勃然大怒的强盗追着她,两个身体笨重的大家伙轻易被她甩在身后,然而突然在眼前出现的断壁让她的心如坠冰窟。
‘悬崖。’
难道她真的会死在这里?
深渊万丈,她注视着它,突然回过神。
不,她不能死在这里,她倒退着想离它远远的,却被两个强盗堵住了去路。
“你跑啊,你再跑啊”他们气喘吁吁的说,可是在她的眼中却化作了数以百骑的军马,他们将她包围,一点点的将她逼上绝路。
“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将军的新娘在哪里!’
她摇着头,一步步的向后退去,一颗石子被她的脚尖别到,滚了下去不见声响。
耳边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萦绕,那声音很熟悉,是她。
‘救救我’她向四方呼唤,求助那曾救她出死亡荫谷的神明。
‘万能的主啊’她站在悬崖之上悲鸣,‘为什么你不再出现?’
不.....
‘因为我的爱对你而言是亵渎吗’
不是的....
‘惩罚我,审判我,只要您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不是我....
强盗杀人劫财,在强人的逼迫下,露西一步步后退,而在她脑海中搅动的,这具身体濒死前的,深刻的绝望几乎要将她击倒,那一刻她仿佛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就要臣服于这种强烈的,痛苦的,宿命一般的情绪之渊。んttps://
‘神啊——救救我’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向后仰倒,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与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共鸣,她忍不住想要跟着喊。
神啊......然而眼前却浮现出雅威的容颜。
【你会死】
他看着她,那样淡漠,仿佛她的生与死都与他无关。
怎么能无关呢?
他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视的存在,哪怕知道他无情,油盐不进,冷心冷肺,她依旧爱着他。
想起他们最后的临别,她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不甘心的神色。
卑微?恳求?不,这些词不属于她。
她想要的,就当得到,他冷,她就让他变热,哪怕付出一切代价,死亡也无法阻止她——这才是她。
要坠下去的那一瞬间,她的手攀住了崖面,死死地,用力的,什么也无法动摇的抓着。
“她怎么没掉下去?”没搜罗到值钱东西的强盗心中恶念横生。
他们用力碾着她的手,她一声不吭,死死的注视着他们。
“大哥,她的眼神让我害怕”
“那就把她的眼睛戳瞎”另一个强盗说,就在他们要那么干的时候,远处传来呼唤。
“露西大人——”
“由有人来了——啊”说话的强盗忽然惊叫起来,原来趁他们分神转头之际,露西将一棵悬崖上生长的荆棘刺向他的脚踝。
她刺得那样狠,划得那样用力,鲜血从割裂的大动脉喷涌而出,他轰然倒地。
“大哥!”他痛呼,另一个强盗见势不好拖着他从另一条路下山。
天快亮了。
【我活下来了】她在崖上冲着哈尼雅笑。
“她们还同我说这是你一贯的任性”哈尼雅教训着从好不容易从悬崖上拉起来的女人,现在她看起来比哈尼雅还要糟糕了,“哪有人连别人的话都不听完就去逞能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样乱来!”
侍女们正一圈一圈的为她包着手,看起来就好像她手上长了两个球。
“好了,别浪费绷带了”她低头看着它们,说道“丑死了。”
“您该安分一些了”侍女不满的又给她包了一圈,看着主人惨不忍睹的手,她心疼的红了眼圈:“这些该死的蛾摩拉强盗,下次遇到我必然要叫他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