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夫长欣喜不已的带着她去送小灶了,途径主帐的时候,提亚忽然停下脚步,发现帐子边上竟无人把守,可是帐子内确是有人声传出来的,她心中有了计较,就不肯再继续走了。
伙夫长劝了几次,她不是捂着肚子就是捂着脚,无法,只好从她的餐盘里端起那碗烤奶自己去送。
“你在这里等着,边上是大人们的地盘,不能乱走”
他警告了一声,提亚点头应着,却等他的身影一消失就偷偷绕到了主帐的后面,偷听里面的讲话。
“真不经打。”一个声音笑道,“没想到迦南兵力如此脆弱,是什么让他们敢同以拦呛声?”
“五王一直以为西订谷的地形图掌握在他们手中”主帐内,这座营地的将军回首望着挂在身后的地图。
“是以他们处处败退仍那般自信,上头有命,要让他们继续保持这种自大”
所以他们连日不断骚扰五王,做出打探的样子,目的让对方疲于应对。
“眼下看来,我们执行的很成功”一个小将说着,底下就跟着起哄。
“笑话归笑话”将军威目一扫,四周安静下来,都只听他吩咐,“我们却不能含糊”
“这张新图,让所有士兵都记下是不现实的,而且人多嘴杂极容易泄露机密,我们自己要在开战之前看懂这张图,熟悉每一道指令,方能将命令准确无误的传达给士兵”
部将们应是,却听将军忽然眼神一厉,抽出腰间的长刀隔着帐篷往外面一伸,刀尖挑破羊皮大帐剌去,接着是什么东西滚落到地上的声音。
“谁!”听不到惊呼让将军有些诧异,但是显然他没有听错,外面确实有人。
“将军,是厨娘”很快士兵将一个小女人提了进来。
将军见果然是个包头的厨娘,只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他的部将抽刀喝道:“大胆,你可知上座和人,岂容你这样放肆”
提亚却仍旧直勾勾的盯着他,也不辩解,他们便更加肯定她有不轨。
“她无声无息的潜伏在外,定然是奸细,不如趁早解决了...”就在他们商议着把她带下去处死的时候,闻讯赶来的伙夫长跪在以拦将军身前为她求情。
“将军,她不是奸细,是我让她来送饭的”伙夫长拿着断成两截的木质餐盘说道,“她是个哑巴,虽然手较粗笨还算能干,一时失察惊扰了大人们的会议,请您原谅她吧”
将军看到打翻的餐盘,意识到自己刚刚砍中的东西是餐盘,他心中将信将疑,但见厨子担保,就放了人。
“既如此就算了,只是不许她再接近主帐。”
他皱着眉吩咐厨子把女人带下去,而女人直到离开帐子,那双眼睛还恋恋不舍的看着他。
“她的眼神真叫我恶心”将军说道,帐内几个人都是他的心腹,闻言便吹捧起来。
“将军您天颜俊目,女人见了都魂不守舍”
“害!一个厨娘能见了多少世面,也不想想将军怎会看上她”
“没错,将军喜欢的是天真纯洁的姑娘,就像那我们新带回来的少女”那部将说道,“只是您从婚礼上把别人的新娘带回来,恐怕神灵怪罪.....”
“呵,她是我从婚礼上抢来的,又不是与人同房之后被我抢来的,既然如此又怎能称得上是别人的新娘?”将军挥了挥手,自信满满的说道,“既然能被我抢来,那就是神的旨意,她当成为我的新娘”
话到此,将军也不急着谈正事了,叫人给那位抢来的女子送一顶百合花冠过去。
“告诉阿芙拉趁早死了那份心,等着和我入新房吧”
帐内的众人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去大人们的主帐那边干什么!”伙夫长成功把人带出来之后就忍不住在质问,他没有察觉到提亚真的是奸细,却以为她看将军位高权重就动了歪脑筋。
“我和你说过,你虽然年轻,在这里心思要正”他正要数落她一顿,好叫这个厨娘收心,被一个小军官叫住了,他只好叫提亚先回去。
提亚低头,默不作声的回到了厨房,但是却没有险下,她扯下自己的衬裙,凭着记忆快速画下自己在主帐内看到的挂在以拦人身后的地图,然后又趁隙用骨针将它缝到自己的衬裙里面。
直到做完这一切,她瘫倒在地上,才发现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了跳出来了。
她摸着它,瞳孔里析出莫名的光彩。
‘我做到了’
“现在知道怕了?”伙夫长从外面进来,见她坐在地上一副腿软的样子,也就没再继续教训她了。
提亚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那个埃及女人总算愿意吃饭了”他说道,“以后你就专门负责给那个埃及女人做饭吧”
虽然不是给士兵做饭,但是伙夫长容许她碰触厨具了,提亚惊愕的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反而因此得到了信任。
“你确实做的比我好吃”伙夫长摸了摸鼻子,不甘心的说道。
“将军的相好和那个埃及女人住的很近,你聪明一些,或许哪一天将军尝到你的手艺就能对你刮目相看......”
这大约就是一个厨子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了。
提亚忍不住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抱住了这个年纪足以做她父亲的中年老兵。
“这是什么样子,快下来”老兵手足无措的红着脸,但提亚仿佛长在了他的身上,她无声的笑着,却落下了泪。
‘对不起’
第131章 天命
迦南刚下完一场雨。
旷野的风呼啸着远去,晦暗的天光脱下外衣,白昼再临时,雨水似乎已经将一切喧嚣冲刷殆尽。
藏在缝隙里的人慢慢走出狭小的天地,战乱离他们很近,又似乎与他们毫无联系,当他们迈出胆怯的步伐,试探的踏上重归平稳的土地,脸上露出又悲又喜的容色。
“我是沙仑的玫瑰花,是谷中的百合花”
微凉的晨光里四野寂然,妙龄的少女赤着脚坐在河岸边愉快的哼着歌谣。香柏在她身边伫立,百灵在她头顶萦绕,她如神女,见人痴痴的看着自己,红唇微启。
“愿他用口与我亲吻……”她朝一个看着自己男人唱道,伸腿从水中挑起一抹水花,凤仙花的花汁脚趾显出血一般的颜色,男人见她如此大胆,像是受了惊一般逃走了。
乡野小道,很快就不见了人的踪迹。少女看着,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几乎是要笑倒了去,她往后一仰,就要从石头上跌下,却无半点惊慌。
“看朝阳升起,手执野花向我而来的爱人啊”一双手臂稳稳的接住了她的腰身,她明眸显出璨然的神采,对着他唱道:
“求你告诉我,你在何处牧羊”
“莎拉”阿斯蒙蒂斯无奈的摇了摇头,像是为她的顽皮感到无奈,“小心摔倒”
“不怕,因为我知道你在”莎拉歪着头甜蜜的说道。
她本是美狄亚一位平凡的富商之女,熟料因缘际会在河边捡到的丑陋仆从摇身一变,竟变成了貌美的魔王。
虽然这段感情并不为天堂祝福,天使说她是被蛊惑了——这不可能,人皆有爱美之心,莎拉也不例外,而她的爱情发生在他还很丑的时候。
所以这必然是真正的爱,而且现在他又长得真的俊,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爱人的脸庞。
“这么久了,那个疯天使不会再追着我们了吧”
“莎拉,你真的不后悔吗?”阿斯蒙蒂斯注视着女人海蓝色的眼睛,她如此纯粹,满眼里都是自己的模样。
这样炽热浓烈的爱,反倒让主掌情/欲的魔鬼感到棘手,他垂下眼,声音很轻。
“或许拉斐尔是对的。”
又来了!莎拉亲昵的挽住他的胳膊,暗自笑他哪里有一点魔鬼的样子。
魔鬼是丑恶黑的象征,莎拉觉得爱人因为身份不自信,没有安全感,于是她安全感十足的安慰他。
“你爱我吗?”
“当然,亲爱的,可是.....”他想说什么,莎拉听到满意的答案吻了吻他的脸颊。
“那就够了,我知道莫德是魔鬼,我不在乎”
她说着就离了他,跑到远一点的河边给自己发烫的脸颊降降温。
“这不行,这样太没气势了!”
魔王的耳朵何其敏锐,一下子就捕捉到女人自以为小声的嘀咕,他哑然,正好笑着,忽然听到莎拉的尖叫,阿斯蒙蒂斯立刻敛了微笑瞬身来到了她的身边。
“莫德,你看那是什么?!”莎拉揽着阿斯蒙蒂斯的脖子惊惧的指着河的方向说道。
看起来是个死人,她看了一眼就吓得不敢再看,但是阿斯蒙蒂斯却在放下她之后朝那里走去。
“莫德?”
“莎拉,她是我的信徒”阿斯蒙蒂斯说道。
“你的信徒?”人类对这个词语感到陌生,或者没想到这个词会出现在爱人身上。
“我们把沉湎于各类欲望的人统称为信徒,而她属于我”
莎拉像是真正意识到她正在与一个魔鬼相爱,于是走到他的身边,强忍着不适看着那具尸体。
“她死了吗?”
“嗯”阿斯蒙蒂斯惋惜的说道,“可是她的命格未尽”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原本不应该死在这里。”
“可是她就在这里”莎拉说道,“你怎么能说她原本不应该死在这里”
“难道你能未卜先知看到一个人的命运吗?”
“莎拉,”阿斯蒙蒂斯想说那算不得未卜先知,魔鬼看透一个人就像吃饭一样简单,事实并不是因为魔鬼很伟大,而是人类太渺小了。
但是他到底没有这么说:“一个人的命运是注定的,就像你,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本来应该与人类成婚,特比亚才是你的真命”
“我的真命只有我自己能决定”莎拉瞪着他,“我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莫德,你不必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我”
“不管怎么说,命运原不会将你和魔鬼联系到一起,对你而言,我是个灾难,所以拉斐尔才千方百计想将你我分开”阿斯蒙蒂斯转开眼,“如果我是个好魔鬼,我应该放你和特比亚成婚,他和前面那七个人不一样,他能够给你幸福”
“那你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因为我并不是好魔鬼”他说道,“因为我知道你爱我”
“你也爱我”少女不服输的跟他较劲,“且只爱我一个,以前的不算,今后只能有我”
阿斯蒙蒂斯没有回答,就这么一直看着她,他的眉眼温柔又多情,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忧郁,是女人就难以抵挡这种魔性魅力的侵蚀。
莎拉也是女人,所以尽管没能听到满意的答案,她还是主动投降了。
“你说的命格是什么意思,它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说不上重要”阿斯蒙蒂斯看向另一边的女尸,“但是很有用”
“魔鬼本见不得光,为了避过天堂的耳目光明正大的行走世间,我们想出了一种办法”
就是借助人类的命运。
“这样,天使就发现不了你了,对吗?”
“别说是天使,”阿斯蒙蒂斯笑道,“我想就是神,也未必能看出来。”
用将一棵树藏在一片树林里的方法,借此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不知道有魔女已经使用这种方法触怒了拉斐尔,只是惋惜的看着死去的女人。
“这个女人原本能活到六十五岁,她的事业会风生水起,成为我得力的信众”
“可是她看起来还不大三十岁”莎拉听他说着,渐渐也不再害怕死人了,她仔细打量那个女人,似乎是高处坠下而死的,黑发深肤,像是传闻中的埃及人。
“是啊,正是风华最茂的时候”
女尸仰躺在河面上,身体古怪的扭曲着,阿斯蒙蒂斯注视着她湿漉漉的脸庞,那双充血的眼珠因为死亡变得混浊,却执拗的望着天空的方向。
仿佛临死前的那一刻仍渴望有谁能救她。
这种渴望如此强烈,以至于死亡也不能让她释怀。
“莎拉,她的灵魂仍旧迷失在黑暗中,现在我要引它过来,你离远一些,免得受到影响”
莎拉虽然好奇阿斯蒙蒂斯要怎么做,但是对方不肯让她在旁边观看,她也只好压下心中的好奇离远了一些。
“莫德对一具女尸尚且这样多情......”
她郁郁不乐,又觉得自己同死人吃醋又实在可笑,正犯难着,一阵幽幽的乐声响起,天地就像在忽然间暗了下来,她闻到了浓郁的花香,伴随着点滴忧乐,那声音如同落花逐水而下,一圈一圈的在心湖里荡开涟漪。
她忍不住返身回去,就看到了让她震撼一生的一幕。
黑暗中,她的视线却无比清晰。
阿斯蒙蒂斯正俯身亲吻着女尸的额头,在他的唇碰触到她的那一刻,河中忽然绽放出许多蓝色的睡莲,它们从河的这头依次到河的那头,并向着更深更黑的地方延伸,由此结出了一条无形的通道。
绽放睡莲的故土是女人生前看到最多的景色,蓝莲花如同一盏盏照亮前路的明灯,在阿斯蒙蒂斯的示意下,将死不瞑目的亡灵引向归途。
‘救救我’
‘为什么不再出现了.....求求你,像上一次那样’
她已经死了,却一直沉沦在死亡的阴翳里,伴随着那股难消的执念,就像诅咒,怨恨而不甘的徘徊在黑暗世界。
阿斯蒙蒂斯看不到她生前所有的过往,但是从灵魂破碎的记忆里捕捉到一点人类生活的浮光掠影,尽管如此,他也大致推测出了女人落得这步田地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