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拉没有那个野心,他已经老了,只想守着吾珥这一方土地好好过日子。
他花了几十年,方才将这里从贫瘠的泥泞之地打造为如今的富庶之乡。
可是他的儿子们一个比一个心高气傲,亚伯兰如此,哈兰更激进,唯一像他的拿鹤却不如他两个兄弟机敏。
“你是要接我的位子的,亚伯兰,收收心吧”老人说道,“比起外面的世界,你应该多想想你的家”
“你离家的这些日子,撒莱天天往外跑,不是在港口盼你就是往驿站询问有没有马队归来”
“多亲近你的媳妇,你已经不小了,膝下却无子嗣...若你有一天遭了哈兰这样的祸事...”
亚伯兰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沉郁之色,他在外边的花园看到侄子罗得正在哭泣。
亚伯兰想起自己在书房中回复父亲的话:“我可以把罗得当做我的儿子”
罗得是哈兰唯一的儿子,今年刚满了十岁。
他并不是说的假话,他年届四十,只有这么一个侄儿入得他的眼。
亚伯兰摸了摸罗得的脑袋,男孩感受到安慰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看他。
“叔叔.....”
“你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哭泣?”
“他们说我失去了父亲,从此再没有人能庇佑我,我好害怕”罗得说道。
“不哭,有我在呢,谁也不能欺负你”他眸色深沉,仿佛是从牙根里挤出这句话。
宁录暴虐,父亲怀抱痴望,他却看出那暴君早无无圣德之相,纵然此去示弱,恐怕也只会惹耻笑。
可是吾珥不过示拿下一个小城,焉能与整个示拿地之王抗衡?
他心中忧郁,却不能将这种心思与小孩分享,几句哄好了侄子,他随即又唤来心腹下人。
吾珥虽小,却有良田百亩,牛羊千盛,王宫中与宁录一席谈话,他言辞中无一不显露出对这地富庶的贪婪。
宁录王拥有天下,什么东西得不到?
北往尼尼微,西往亚述,东至以拦,整个示拿都在他的掌握中。
当年宁录为跟随他开荒的人分封的时候,众人都得了一大块地,唯有他的父亲,宁录欺他良善软弱,只将吾珥这微末之地割作奖赏。
只因他们是闪族人。
‘我总觉父亲此行不得太平,无论如何,我必须要做下万全安排。’
亚伯兰这样想着,遂私下整合族中男丁,族中三百男儿,一百人跟着他父亲,一百人随他扮做商客分散随行,最后一百人秘密武装,看护家眷和财物。
吩咐完这一切,已经临近深夜,他方才拖着一身寒露回到自己的住所。
夜半时分,只有一点灯火,衬得屋中越发昏聩。
在这一片晦暗里,撒莱是当中唯一的颜色。
他的妻子是吾珥当地最美的女子,这种美貌在整个示拿地也是绝无仅有的,他们年少慕艾,不知多少人因此羡妒亚伯兰。
撒莱正在卸她的耳环,见丈夫归来,也不起身,顾自撇了撇嘴。
“我听说午后父亲就放你回来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亚伯兰不答,在事情明晰之前,他不愿把恐慌的情绪带给家人,好在撒莱已经习惯了他偶尔的沉默,她又捡了个话题问他。
“我听说你预备收养罗得?”
“那孩子实在可怜”亚伯兰说道,走到她身后为她卸下头上沉重的首饰。
“难道不是怪我不会给你生孩子吗”撒莱余光看他。
“当然不是,我的公主”亚伯兰将她的坠子放置在一边,拍了拍她白嫩生辉的手。
“我并不在意有没有孩子”他说道,但其实他的心中并不是不在意,只是撒莱美貌骄纵惯了,一有不合她心意的话,就要不分场合的闹。
夜深人静,亚伯兰不想把精力都花在哄妻子上。
撒莱满意的蹭了蹭他的脸:“我看中了一件首饰”
“你想买什么都行”他说道,他的阔绰同撒莱的美貌一样,在整个吾珥都享有盛名。
“我知道你待我好,亚伯兰”她贴着他娇娇柔柔的吐气,丈夫出门许久,她暗示道。
“等我买了它就戴给你看,或许不戴....也可以”
亚伯兰的脑海里却浮现出宁录王荒唐的画面,他看着娇艳美貌的妻子,心中一点绮思都没有,不仅没有,还对此事生出了一丝反感。
“我累了,安寝吧”他说道,淡淡的拒绝了撒莱的求爱。
第103章 酣宴
亚伯兰一行距离他拉数十里,在第二日到达宁录城,这一次进城,他发现宁录城中幡幢招摇,宁录旗号下三杆异色王旗猎猎。
他盯着其中一面看得出神。
那是以拦王的。
人都说闪族的荣耀在以拦,以拦和吾珥一样,皆为闪族后人所掌,可是天命仿佛是站在以拦这一端的。
那地国富民强,纵然附属,也是宁录王不敢轻视的存在。
他父亲总说他心高气傲,不甘命运的平庸,可是舍以拦近路,反绕以力远道又何尝不是气性使然?
“主人,宁录王在宫中设宴,老爷和提达王一道,今日早早就去朝见了”以利以谢低首将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亚伯兰。
这个年轻的大马士人使得一手好刀法,身形如影,是个天生做探子的料。
亚伯兰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从奴隶市场买了他,他是忠心耿耿的仆人,亚伯兰什么事都爱交代他。
“盯着他们,又异立刻来报我”亚伯兰果断说道,在仆从离开后他难掩焦躁的在房间内走来走去。
“父亲怎的又与戈印王搭上!”
听闻提达贪婪,肆无忌惮的扩张已经吞了南面不少地,与他交好就如同与虎谋皮。
再说宁录聚集众王朝会,自几十年前他东行南下,给众多追随者封分之后,还是第一次这样同时召集他们回来。
当然,在一番弱肉强食,扩张吞并之后,时至今日能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也寥寥无几了。
是以看到戈印身后的他拉的时候,他脸上明显流露出惊讶,听到提达说他拉自称吾珥之王,也受到了宁录城的邀请,他脸上的惊讶就转为玩味。
“吾珥王!当然,我们的吾珥王,我怎会忘记你呢”他亲热的抱住他拉,状似欢迎。
“老朋友,我却不知你竟亲自来了”
他拉一脸惶恐,他到底没有在进来之前同戈印王解释清楚,但是宁录竟不揭穿自己,他感到费解又恐惧。
“宁录王...我”
宁录乐意见他脸上的表情,那与亚伯兰如出一撤的惊惶,但是比那个年轻人更能满足他的权欲,他低声在他拉耳边说道。
“很遗憾哈兰在这里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好好招待他,可怜年纪轻轻就去了”
“没...是哈兰自己不争气,请您不要放在心上。”他拉勉强笑道。
“还有您说的人...我已经....”
在三王的对照下,他带来的百人既不是石匠,也无特殊本领,他拉开不了口,反倒是宁录‘体贴’的帮他说道。
“吾珥弹丸之地,我料来区区百人不会凑不齐,你可比你儿子明智多了,我说我从前就喜爱你”宁录辈分大,年纪却不大,恰长他拉几岁。
但是两人站在一起,谁也不会觉得他拉是年轻的那个。
他带着他拉走进王宫,三王心知宁录是怎样狂妄的人,这样作态显然不正常。
戈印诧异,“这老头得罪了宁录王?”
以拉撒王事不关己,在王宫里闲适得如在自家后院散步。
唯有以拦王落后一步,他的贴身仆人小声说道。
“他拉族长却是愚蠢,宁录王不是个示弱就会高抬贵手的人,看在同族的份上,您多次向他抛出橄榄枝,却被他不屑一顾,如今这姿态甚是难看”
“自贱者人恒轻之,”以拦王基大老玛轻叹,“吾珥那地属实可惜了”
话罢,众人入席,宫人按照宁录的吩咐,早早备下四个座位,除了上首王座,宁录之子和三王分得一座,宁录将‘朋友们’带进来,自己就往最上方的宝座上走。
徒留他拉尴尬的站在席上,宁录坐下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在殿中局促不安的他拉,仿佛才意识到什么,他左看右看,一副不知道将他安置在哪里的为难样。
他拉感觉到羞耻,却听宁录在上首拍道。
“你来得可巧,我正要宴请戈印,以拦,以拉撒三王,他们虽然都是近年新兴的王,却个个英雄少年”宁录说道,“我这王庭虽大,却缺了一个席间侍酒之人”
“思来想去,唯有他拉你正合适”
他拉瑟瑟发抖,宁录见他默然不语,挑眉看他。
“怎么?你是要违抗我的意志吗”他俯身看下,眼中升起兴奋,仿佛他拉一说要违抗,他就能做些什么。
“不敢.....”
他拉垂垂老者,却要手执金壶在席上为昔日同胞后人斟酒,晚景怎的一个凄凉了得。
尤其看同族的以拦王眼中深意,他越发觉得不堪,他眼中落下泪来,不觉亚伯兰的话是对的。
宁录已经不是以前的宁录。
他不再英明,反而狭隘,**,刚愎自用。
王宫内盛事不断,城中民与之同乐。
首先是全城最大的一家餐厅,为了响应宁录王的创举,他们宣布将举办一场前所未有的宴会,并开放平常不对外开放的奢华宴厅,通天塔的影响立时得以从王宫权贵传到了普通民众之间。
宁录王大喜,立刻下旨奖赏这家餐厅,并遗憾的表示若不是他那天要与三王同观塔楼,定也是要出席这场宴会的。
王这么说了,城中大小权贵如同闻到了腥味的苍蝇开始云集。
但是餐厅拒绝他们的申请,他们傲然的表示只有他们自己才有挑选客人的资格,只要被他们看中,不管你是行乞的流浪汉还是富甲一方的地主,无回城里一律不分尊卑。
富人不因为餐厅的狂言而愤怒,穷人更是如此。
“听说王的厨子都是他们提供的”他们私下议论纷纷,入门的邀请一票难求,人人都以得到入场资格而骄傲。
这样的上下一心是罕见的,这样的激烈火热的情绪也是罕见的。
通天塔不再是宁录王压榨人民的道具,它成了一桩人类共同期待的盛举。
当它的意义得到了改变,就算是天堂也拿它没有办法。
一只苍鹰从高空俯冲,长啸着从平原掠过,橙金色的隼目映出众生百态,直到它收敛飞羽,在名为无回的餐厅之主的手中降下。
玛门伸出带着护套的手,让这只沉甸甸的鹰站在他的臂上。
“荷鲁斯,见到什么异常没有”
黑鹰呼噜一声,甩轴吐出一团麻线,用喙啄了啄玛门,意思是讨要吃食。
贪婪不甘不愿的喂了它一大块生肉。“真该叫别西卜养你”
“你在说我什么坏话!”低哑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玛门转身回望,黑曜石一般的眼里亮起喜悦的光。
“陛下!”他几步奔过去,直接无视了说话的别西卜,在黑发的魔王身前跪下。
路西法扶起他,黑鹰在玛门大动作时离开了他的身,挥舞着翅膀盘旋在空中。
“这是阿加雷斯的鹰”路西法伸出一根指头,黑鹰稳稳的立在他的指上,将自己几日所见全数传送给地狱之王。
“你倒是和它玩得好”路西法笑了下,鹰感受到他的情绪,也不敢朝他撒娇讨肉,扑棱着翅膀就飞走了。
路西法没有看它,黑眸看着玛门,内里深不可测。
“计划准备的怎么样了”他淡淡的问。
“一切都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今晚之后,再没有什么能阻止通天塔的进程了”玛门信心满满的说道。
人间的国王只邀请与他同级的王,地狱却比宁录更清楚这样是不够的。
只有四王的期许建不成通天塔,只有人人都成为建塔者,人人都为了那座塔而努力,这种决心和信念将突破天的堑禁。
然后实质的触及天堂的领域。
“陛下”阿斯蒙蒂斯顶着一头挑染的蓝发低首,风度翩翩,“虽然让天堂跳脚很是喜闻乐见,不过这样是不是太大费周章了”
要挑衅天堂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样一种,甚至不惜派遣七宗罪之一的玛门藏身人间,暗地里为那宁录王出谋划策,又是哄又是捧的。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他一语双关的问。
既为玛门不值,又担心路西法始终没有放下灭人之心。
人渺小得不值一提,又顽强如蚂蚁,与人计较实在得不偿失。
路西法深红色的眼眸里的情绪翻滚不定,但是最终他看着窗外那座越发高耸的塔楼什么都没有说。
当晚,来自地狱的宴会开启了在人间的狂欢,尽显奢华排场,所有的餐具都是高级材质的,除了金银用具,顶上透亮的水晶灯照亮了整个大厅。
它不以人间的权贵和各方势力所动,似乎谁都可能成为它的座上宾,杂耍艺人,云游诗人,富商,农民...
黑色的桌布在通亮的大厅内不显阴郁,浅色的风车果插在花瓶里,源自堕天使的高雅品味让这场宴会剥去了地狱暴力和粗俗的一面。
俊美的男女侍应生脊背挺直,单手端着百合布丁和各种菜品穿行在人群中,让上菜本身成了悦目的风景之一。
银芽肉丝,拔草苹果,玫瑰清酒和煎牛小排...一开始还像模像样,后来,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出来了,烤骆驼,猫鼠拼盘.....一大盆像罗勒一样的青蛙卵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