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的家人不同意——”
说到这里,傅回鹤有些苦恼又无奈地叹息一声,而后轻轻浅浅地笑着道:
“那我也只能先抢了你,再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慢慢磨下去,直至这些爱着你的人相信我,我能给你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全部的护佑。”
花满楼的手指在颤,眼睫在颤,心也在颤。
他说不出话来,脸上甚至没有笑容,他紧紧咬着下唇,握住手心轻飘飘的重量,紧紧的,坚定的,固执的,将那颗心……不偏不倚贴在了傅回鹤的左胸处。
手中一空,红玉融入傅回鹤肌肤消失不见,花满楼的手掌覆在傅回鹤胸前,触手一片滚烫。
离断斋断剑祭坛之上七情剩余的五条锁链骤然被外力拉断,被石色包裹锈迹斑斑的断剑一震,寸寸沧桑的痕迹龟裂掉落下来,露出原本鹤鸣剑的灼灼锋锐。
最后六条锁链间的封印咒纹间流转着红色的灵光。
激荡而浓烈的灵气以祭坛为中心扩散开来,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掠过离断斋的花草,所过之处花草无不舒展枝叶,灵光奕奕。
“扑通——扑通——”
这是花满楼第一次听到傅回鹤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一下又一下。
席卷了他耳边所有的声音,挤走了这些天脑中盘旋缠绕的所有念想。
花满楼微微侧过脸,像是掩饰什么一样,声音带着些沙哑:“……我本来想明天过去找你的。”
“嗯,没关系,以后我自己过来。”
傅回鹤的手指抚过花满楼的手心,而后用手指霸道的侵入花满楼手指的每一处缝隙,温情而暧昧的摩挲着。
花满楼又道:“大哥二哥想见见你,还有我爹娘,还有其他的哥哥和嫂嫂。”
傅回鹤一一应下,声音含笑:“那你要告诉我他们都喜欢什么,我要怎么样才能讨他们喜欢?”
“唔……那可能有点难。”花满楼为难地叹了口气,“要想想办法。”
“好,我们一起想。”
傅回鹤抬眸注视着花满楼,就
像花满楼那时敲开离断斋大门时一样,认真而专注。
胸膛里陌生的跳动与声音让傅回鹤觉得有些不适应的吵闹,但心脏的跳动却隐隐催促着什么。
让他想要靠近花满楼,再靠近一点,更靠近一点。
“七童。”
“嗯?”
“七童。”
“嗯?”
傅回鹤又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
“……七童。”傅回鹤用低哑的,轻柔的声音再次唤他。
花满楼无奈的笑笑,原本便半坐在床上的青年倾身靠近傅回鹤,抬起另一只手想要去戳傅回鹤的酒窝,顺便谴责一番傅某人屡教不改的闷葫芦做派。
还未来得及开口,唇上便乍然一暖。
脸颊间肌肤擦过似有若无的触感,唇瓣间感知到滚烫却温柔的触碰。
花满楼的眸子猛地瞠大,整个人僵硬了所有的动作。
傅回鹤抬手将花满楼的另一只手拉下来握在手心,身体微微前倾,霜白色的长发逶迤在花满楼的床榻之上,给了花满楼一个只要后退便能躲开的亲吻。
轻轻柔柔的碰触,带着所有的克制与小心翼翼。
也带着未曾诉之于口的爱意与歉意。
花满楼没有后退,相接的唇瓣微动,他侧了侧脸颊,轻轻吻了回去。
傅回鹤一顿,抬手抵住花满楼的后脑,加重了这个吻。
黄药师有句话说的很对,爱情的确是一种卑劣而不讲道理的占有欲。
在离断斋到小楼短短的距离里,傅回鹤想,如果有人这个时候问他,倘若花家众人不同意花满楼与他在一起,他要如何?
傅回鹤在触碰到花满楼手背的那一刻起便知道了答案。
为了傅氏一族,他被折断剑骨打入泥里,而因为花满楼,他自淤泥而出,断剑重铸。
自此,花满楼就是他的剑。
他从来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剑修,只要手中有剑,便没有哪里去不得,没有什么劫难过不去。
傅凛修的是无情剑道,而他傅回鹤,握的从来都是人间有情剑。
帐中光线昏暗,月亮透过微微撑起的窗户,洒出一道皎洁暧昧的月光越过两人。
花满楼腕间的种子悄无声息地鼓出一个小包,一株小芽探出头来,精神奕奕地舒展着身体。
而后,它小心张开卷起的莲叶,隐隐露出里面藏着的,还不到拇指大小的小小花苞。
良久,唇分。
傅回鹤放开花满楼,指腹转而摩挲着花满楼鬓间的碎发。
而后再度倾身,在月光悄然的偷看下,两人额间相抵,发丝交缠。
花满楼听到傅回鹤的嗓音轻轻落下——
“抱歉,让你久等了。”
第44章 发表
“叩叩叩。”
有节奏的三下叩门声打断了房间里的温情脉脉, 花满楼整个人僵了一下,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傅先生深夜来访,不若在院中与我们兄弟一叙, 赏月煮茶也不失为美谈。”花二哥笑眯眯的声音传进来,语调不咸不淡的, 听不出多少情绪。
半夜闯人家弟弟的房间不说, 还钻进了床帐的傅回鹤:“!!”
花满楼将原本盖在腿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默了默,而后低声幽幽道:“上一次被二哥抓到在被子里不睡觉,还是我四岁时候贪玩九连环……”
现在倒是不玩九连环了,但是……
傅回鹤眨了眨眼, 压低声音道:“我倒是可以捏一个九连环出来, 花二哥会相信么?”
花满楼几乎被逗笑了, 抬手将傅回鹤缠在自己手指间的手弹开:“相信什么?相信咱们半夜三更不睡觉, 在房间里玩九连环?”
傅回鹤还真的思考了一下,而后诚实道:“好像是有点难度。”
花满楼表情沉重地拍了拍傅回鹤的手臂:“你现在过去开门,门口应该不止有我二哥,还有大哥。”
唇角压着笑,花满楼抬手将傅回鹤额前的发丝理顺, 鼓励道:“去吧,我稍后就来。”
花满楼了解两个哥哥, 刚才二哥那么说,摆明了就是想和傅回鹤单独谈谈的意思。
傅回鹤:“。”
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傅回鹤深呼吸了一口气, 缓缓站起身来。
果然, 没有一个亲亲的便宜是白占的。
身后响起花满楼穿衣收拾的布料摩擦声, 傅回鹤低头整理好自己身前有些凌乱的衣裳, 又揉了揉脸颊,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笑眯眯的花二哥和面色冷肃的花大哥齐齐看过来。
傅回鹤:“……”
离断斋之主,上古苍山境神兽遗脉少主,万千世界天道为之忌惮的鹤鸣剑剑主,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一种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
特意留了一些时间让傅回鹤同大哥二哥相处,感觉时间妥当之后,花满楼掐着时辰推门出来,走廊空空荡荡,一点动静都没有。
夜晚的月光洒在廊边的栏杆上,听到后院传来的动静,花满楼脚下一转,朝着楼梯走过去。
花二哥不知道从哪里淘了个炉子出来,正盘膝坐在房檐下的蒲团上,优哉游哉地扇着炉子里的火。
小泥炉上温着酒,花满楼一闻就知道是自家酒窖里最后剩下的那一坛子百花酿。
花满楼的小楼虽说名为“小”楼,但花家给自家幼子准备的落脚处怎么也不可能真的就那么简单质朴,虽说外表看来没什么特别,但小楼内里却是另有乾坤,除却精心设计建造的楼身,后院也是颇为宽敞,就算花满楼放置了不少花草,移栽了几棵果树,水井边上仍旧有很大一部分空地。
花大哥和傅回鹤一人手执长枪,一人长剑相抵,正在院子里过招,有来有回间气势虽有却并无杀气,剑气|枪|尖扫过的地方,没有半点碰到花满楼精心呵护的花草。
花满楼脚下一顿,然后坐在了花二哥的对面,伸手出去烤了烤火。
秋末的夜晚凉意侵人,小院里萦绕着桂花和菊花的香气。
花二哥塞了一个桔子给花满楼,表面是温热的碳火气,轻笑道:“这几天都没睡好吧?”
花满楼剥开桔子皮,里面的果肉触手也是正正好的温度,耳边万般声音在夜幕下热闹而喧嚣,但其中属于傅回鹤的那道心跳声却始终萦绕在他的耳际。
“其实也没有太苦恼。”花满楼笑了下,道,“从来都只有他。”
花二哥从旁边的匣子里又寻了几颗桂圆
放在炉子上,用夹子拨了拨:“你呀,打小就主意正,脾气倔。”
说完,想了想,花二哥又笑了:“这话说的,咱们家兄弟七个,好像没有一个主意不正的。”
花满楼也笑得眉眼弯弯。
现在在身边的,都是他最亲的人。
花二哥伸手过去试了试酒壶上的热气,又开始拨弄火炉上的果子。
花满楼的手习惯性地抚摸向手腕间的莲叶,却没想到平日里惯爱撒娇卖乖的小莲叶竟然躲开了他的手指,遮遮掩掩地像是在偷藏什么东西。
花满楼眼角微扬,唇角含笑,小莲叶往哪里躲,他的手指就坏心思地追去哪,然后就听见那边正在和花大哥过招的傅回鹤脚下顿了顿。
……嗯?
花满楼捏着小莲叶卷起来的尖尖,稍稍用力搓了搓。
傅回鹤的心跳声顿时加快了不少,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半拍,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硬生生压下了那股直冲天灵盖的酥麻感。
花满楼于是唇边笑意更甚。
花二哥本来正在看院中两人过招,无意间转头看见小弟,就见小七脸上挂着熟悉的,小时候做坏事的表情,不由道:“笑什么呢?像是小老鼠偷灯油一样,憋着坏。”
花满楼若无其事地收手,扬起一抹笑,哼道:“嗯?哪有。”
……
“痛快!”
花大哥长枪一甩,冷硬肃然的面容因为带上些许汗水而显得柔和了不少。
傅回鹤手中的长剑一挽,化作一道灵雾散去。
他在花家人面前并没有刻意伪装自己的不寻常,而不论是花大哥还是花二哥,对此都没有什么反应,反而脸色更自然了几分。
花大哥在花二哥旁边坐下,接了酒杯过来喝了一口。
傅回鹤在花满楼身边落座,手掌在袍袖下包住花满楼刚才欺负小莲叶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
花满楼从花二哥手上接过酒壶,倒了一杯给傅回鹤,轻笑道:“喏。”
傅回鹤碍于矜持,硬撑着就是不肯承认小莲叶就是他,这会儿也办法“谴责”方才花满楼的做法,只能又捏了捏花满楼的手,转而同花大哥花二哥喝酒。
月光皎洁,映衬着摇曳的树影,在檐下铺出一片向往温情。
***
因着前一晚的围炉煮酒,四人第二日都起的迟了许多。
花大哥最先出门,接了令前去临安府州府拜访暗查,花二哥喝了两碗解酒茶后出门去看商队刚押送来的药材,傅回鹤坐在桌前,脑袋还有些闷闷的,被花满楼塞了碗解酒茶在手里。
花满楼的手在傅回鹤额前拂过,而后在旁边整理架格上的匣子:“醒酒了?”
“还好吧,大哥酒量还挺好。”傅回鹤揉着鼻梁,毫无防备地低头喝了口解酒茶,因为嘴里的味道顿时整张脸皱成一团,“嘶!”
这什么怪味道!
心有余悸地将碗放在桌上,傅回鹤看见那颜色就嘴巴泛酸,还伸出手指将碗推远了一点。
“大哥常年在关外,喝的都是烧刀子这等烈酒,百花酿自然是喝不醉他的。”背对着傅回鹤的花满楼听到动静,头也没回道:“解酒茶喝完了?”
傅回鹤的动作一僵。
过了会儿,见花满楼半晌没说话,又憋着气将碗勾了回来,抬手一口闷了解酒茶,把碗放在桌上,瓮声瓮气道:“喝完了!”
花满楼这才走过来,随手给傅回鹤嘴里塞了块蜜饯。
傅回鹤尝了尝,没尝出蜜饯的味道,应当是糖铺子里卖的,花满楼随手拿了块出来。
但也没说什么,含在嘴里嚼了两下才咽下去。
“我得回去离断斋看看,昨天可能吓到尔书和后
院的花草了。”傅回鹤道。
花满楼道:“等等,我让云记那边送了点心过来,哄哄小家伙。”
“嗯……嗯。”
傅回鹤点头,趴在桌子上,面朝阳光又打了个哈欠。
——丝毫没意识到花满楼回到离断斋看到一地狼藉,怀里再抱着小告状精会引发什么后果。
……
两人是从离断斋正门回去的。
傅回鹤刚打开门,入目所及一片狼藉,眸子震颤了一瞬,后知后觉想起前堂好像是花满楼前不久特意收拾过的,面上划过一丝心虚,转身反手关上门挡住花满楼的脚步,干咳了一声:“要不咱们直接去小世界吧,正好需要去一趟黄药师那边。”
花满楼本想答应,但是感觉到手腕间的小莲叶心虚地往一团缩,侧了侧脸,微笑道:“这次可不能不带尔书了,进去看看吧。”
傅回鹤试图挣扎:“……其实也可以不带它,家里总要留一个看家的,对吧?”
花满楼抬手示意手里的木匣子:“总要进去把糖点心放下。”
傅回鹤眼睛一亮,伸手去拿花满楼手里的木匣子:“我拿回去放下就行!”
就在傅回鹤这么一放松之际,一脸温文尔雅有时候却很会骗人的贵公子抬手推开了离断斋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