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书当即一挺胸膛,开始保证:“我绝对不随便贴贴花公子,不捣乱正事,人前不开口说话,绝对将自己伪装成一只寻常小宠!”
“求求了,带我一起去嘛~”尔书凑过去捏着傅回鹤的手指撒娇,“在家里好闷哦。”
傅回鹤反手捋了一把尔书毛绒绒的脑袋:“好,带你一起。”
尔书眼睛一亮,当即黏黏糊糊地凑上去。
傅回鹤知道,尔书并不是想去凑热闹,而是因为这次的事有些没有安全感,想尽可能同他在一起罢了。
正当尔书无所不用其极地朝着傅回鹤露肚皮撒娇之时,下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花公子~花兄~七童~?”
傅回鹤低头往下看,正好与探出脑袋的陆小凤四目相对。
完全没察觉二楼有人的陆小凤先是一惊,而后便是一喜,紧接着又是一惊。
傅回鹤看着这人脸上变脸谱似的表情,好整以暇地靠在栏杆边,抬手撑着侧脸轻轻慢慢地吞云吐雾。
很快,傅回鹤就知道陆小凤在担心什么。
一身白衣的剑客自陆小凤身后走了进来,面若寒霜,腰间的长剑漆黑狭长,剑锋毕露。
——剑气凛冽,气场纯粹,天赋不错。
傅回鹤的视线落在那柄乌鞘长剑之上。
——只不过太年轻了些,尚且不知内敛锋芒,过刚易折,以后总还是要吃些苦头的。
西门吹雪的视线也落在了二楼倚栏而坐的白发男人身上。
眼中光芒大盛。
旁人察觉不到这份内敛到极致的剑意,但他手中的乌鞘长剑却在颤抖低鸣。
陆小凤咽了口口水,心下叫苦不迭。
花兄啊花兄,这位老前辈在小楼怎么都不隐身了啊?现在这可怎么办?
“在下塞北西门吹雪,不知前辈可愿与我一战?”
此人既在百花楼,自然便是前段时日江湖上盛传的那位与花满楼交好的剑道前辈。
传闻此人剑道卓绝,不过隐于暗处随手相助花满楼,便可做到剑断精铁却不伤贼人性命,足以观剑气掌控之精妙!
西门吹雪爱剑,敬剑,他自然是少年天才,天赋卓绝,但在这位远胜于自己的剑道前辈面前,西门吹雪自当收敛倨傲之气。
他想要一战!
哪怕战死,不过朝闻道夕可死矣!
“你想要与我一战?”傅回鹤饶有兴趣地道。
西门吹雪肃容道:“是!”
陆小凤在旁边欲言又止。
傅回鹤笑吟吟道:“可我手中无剑,如何比试?”
西门吹雪一愣,而后思索了片刻,道:“若前辈不弃,万梅山庄藏剑尚有名剑宝器一二。”
傅回鹤摇了摇头:“若我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
西门吹雪终于皱起眉。
剑器虽利,但对他们而言剑道并不拘泥,若是他长剑斩断,也不过惋惜几分之后再铸剑器便是,怎得这位像是在说手中无剑便不能用剑?
“你的剑在哪?”傅回鹤是剑修,对一心向剑道的西门吹雪多出了几分耐心。
西门吹雪顿了顿,答:“我就是剑。”
傅回鹤笑了,眉目间露出几分疏朗淡淡:“我却不同。”
“我的剑,在那。”
烟斗中逸散而出的灵雾潺潺袅袅的飘向廊下,那边的脚步声渐近,怀中抱着一个小花盆的青年公子出现在三人面前。
“陆兄,西门庄主。”
花满楼在后院听到了几人的对话,也自然知道西门吹雪邀战傅回鹤一事,但他却提都不提,只对面前剑气凌然中带着血腥气的西门吹雪淡淡颔首,而后上了二楼将手中的雏菊交给傅回鹤。
“不是要出门?快去吧。”
傅回鹤眨眨眼,而后十分听话地接了花盆,施施然下了楼,自陆小凤与西门吹雪面前走过,径直走出了小楼。
陆小凤张了张嘴,看了看花满楼,又看了看旁边皱着眉的西门吹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花满楼和西门吹雪都是他的挚友,但是他从来没有介绍两人认识的想法。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熟悉两人的陆小凤清楚的知道,依这两位的性情……八成是合不来的。
但来都来了,甚至还有事相求的陆小凤干咳了一声,索性厚着脸皮上了二楼。
花满楼也不说什么,只是给两人斟了茶水,面上笑意温和。
陆小凤随手将桌上的一团毛绒
绒捞进手里搓了搓,发现手感温热,低头一看竟然是只活物。
被傅回鹤落在小楼没带走的尔书:“……”
“这什么东西?松鼠?耳朵怎么有点奇怪……”陆小凤扒拉了一下尔书尖尖的耳朵毛。
尔书大气也不敢出地装小宠,忍了好半晌,见陆小凤锲而不舍地搓它,只得含泪屈辱的叫了一声——
“吱。”
花满楼将尔书从陆小凤手里救出来放回到花园里,面朝一直注视他的西门吹雪礼貌客气询问:“西门庄主?”
虽然花满楼的手心有薄茧,但西门吹雪并没有从花满楼的身上看到剑意。
西门吹雪向来直白,开口问道:“那位前辈曾言他的剑在花公子处,敢问花公子可是有意剑道?”
陆小凤在一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万分头疼。
西门吹雪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向来十分执着。
花满楼微笑着悠然而答:“他的剑的确暂存在我这里,我也并非有意剑道。只不过若是西门庄主欲约生死斗的话,我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规则所限,傅回鹤不能轻易出手,更别提出剑。
他不想过多纠缠,花满楼当然不介意替他挡下来。
西门吹雪定定看着花满楼,问:“你不同意,他便不会出剑?”
剑乃利器,执剑之人更是锋锐无比,且那人单看气势便知傲骨内敛,绝不轻易低头。
如此利刃哪怕是剑鞘也会伤及三分,怎会如此屈从与他人?
花满楼袖中的莲叶连连点头,然后贴在花满楼手腕处蹭了蹭。
花满楼勾唇一笑:“自是如此。”
说完,花满楼转而问陆小凤:“陆兄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又惹了什么麻烦?”
陆小凤本来在琢磨花满楼和那位傅先生有些含糊暧昧的说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七童之前会这么干预朋友的事吗?
嘶,还是这种直接拒绝的态度……感觉就像是,完全替傅先生做主一样……
这也太反常了吧?
还有这两人说话的语气和那种自然而然的态度,方才看得时候不觉得,这会越想越觉得……
唔,上次在花家堡的时候还没这种感觉来着……
陆小凤脑子里转的想法还没想清楚,就听得花满楼询问,当即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道:“是六扇门金九龄那边招来的事儿,近日江湖上出了一个江洋大盗,名为绣花大盗……”
第33章 发表
离断斋前堂
傅回鹤手指捏着一个白玉如意纹的香盒盖子, 烟斗旁盘旋逸散开黛蓝色的灵烟,灵雾化作细流入喉,尝起来带着些涩意与酸楚。
他想了想, 依稀记得这份交易品曾经属于一位在世人眼中堪称贤良淑德的女子。
而那位做了三十年贤妻良母典范的妇人,用她的隐忍交易走了一颗曼陀罗, 至此时光倒流, 重回豆蔻。
傅回鹤觉得他现在就的确需要一些隐忍——傅回鹤在无花和苏梦枕那边给交易做了善后,回来才知道,花满楼被陆小凤叫去了京城查案。
他倒是可以寻过去, 一两步瞬移的事。
但是这样显得就很……黏人。
这样不好。
朋友之间……哪怕是挚友, 都还是需要一定距离的,这话还是之前七童说的。
察觉到一种似有若无的手指拂过脸颊的触感, 早已经习惯了的傅回鹤随手将盖子盖了, 又吸了两口微酸的灵雾, 叹了口气。
——所以凭什么莲花叶子在被七童天天团在手里揉, 他却要在这寂寞等生意?
就连尔书都被花满楼顺手捞走了。
除了傅回鹤, 该带的不该带的花满楼是一样都没落下。
门口的檐铃时隔多日终于再度响起,应和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显得轻扬而悠远。
傅回鹤侧首瞥了眼结缘屏, 上面浮现出有缘者的姓名生平。
手中拿着请柬缓缓步入离断斋的男人年过而立, 眼角带着皱纹, 每一条沟壑里都写着曾经的故事与星河美酒的寂寥, 只不过那双眼睛,却仍旧亮若寒星。
如同二十多岁的青年郎。
他的衣裳穿得有些凌乱,带卷的披发有些毛躁地落在肩头, 鬓角已然沾染了霜白色, 整个人显得很是落拓撩倒。
这种懒散的落拓气, 在他的身上交织出了一种诗人独有的矛盾气质。
敏感却潇洒,沉着而温柔。
他在咳嗽,几乎咳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有很严重的肺病,却并没有想要好好医治的想法。
但是他的脚步却仍旧很稳,握拳抵在唇边的手如同婴儿一般细腻光滑,没有被岁月苍老分毫。
两人的视线穿过重重错落的博古架碰撞在一起。
与外表的落拓不同,来人碧色的眸子里含着的温柔平和就好似春风中被拂动的柳枝,未语先笑,含着一股奇异的很难让人拒绝的魅力。
“在下李寻欢,执帖前来叨扰先生一二。”
傅回鹤收回视线,而后侧身抬手:“李探花,请。”
李寻欢先是一愣,而后忽然一笑,跟着傅回鹤穿过大半的前堂,在一张长桌前落座。
傅回鹤注视着面前的客人,想起方才结缘屏上这人长长生平中,与其侠义侠行几乎可以相提并论的桃花缘,心中顿时将之前想好的交易品换了一番。
武林侠气与江湖苍凉虽不好寻,但却没有李寻欢的桃花这么……特殊。
李寻欢的桃花缘之旺盛,让傅回鹤都不免心中感叹一二。
换句话说,离断斋还从没有过这样形形色色桃花劫难聚集于一处的交易品,傅回鹤自然也没有尝过是什么滋味。
这一单交易若是做成了,应当要重新雕刻一方新的香盒盛放才是。
傅回鹤感兴趣地注视着李寻欢,唇角的笑意越发真诚:“离断斋的交易规矩,李探花想必已然从请柬上得知。那么李探花今日来此,便是有想要达成的愿望了?”
李寻欢的手放置在膝上,袖中微动,手指轻轻抚摸过袖中的木雕。
木雕是他一点一点用飞刀雕刻而成。
这是一个没
有雕刻出面容,却能看出是个极其美丽的女人,也是他此生深爱却最是对不住的人。
“……是。”
李寻欢不知道今日他坐在这里是对还是错,亦或者是昨夜的酒太烈,月色太美,即使到了第二天,他也不曾后悔那一瞬间的冲动。
欲望一旦被勾起,就会如同羽毛时时刻刻扫过心尖一般瘙痒难耐,要么剜去心中悸动,要么屈服于心中欲望。
离断斋的一切如今都瞒不过傅回鹤的眼睛,而离断斋的客人自然也是如此。
傅回鹤轻轻笑道:“离断斋虽可以实现客人的愿望,但是却改变不了已有的现实。已经嫁做人妇的妻子不会背离她的丈夫,而她同其他男子育有的孩童也自然不会与你有关。”
“李探花所求若是情爱一途,这份交易恐怕是做不成的。”
傅回鹤侧首抽了一口烟斗,悠悠呼出轻薄的雾气。
事实上,离断斋可以做到,但傅回鹤不想做。
情爱一途双面利刃,最是难以控制,若是强加干预,日后沦为怨偶,少不得交易出去的种子也会跟着遭罪。
“不,我不求我自己。”李寻欢的脸颊微微泛着殷红,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与血色分明的面色,“我只为她求,可以吗?”
傅回鹤想了一会儿,而后似是好奇,又似是嘲讽,问他:“现在来求,李探花不觉得晚了些?”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寻欢曾有一位青梅竹马两心相许的表妹,名为林诗音,姿容清丽貌美,气度大家闺秀。
两人一同在李家长大,说是表妹,其实李家长辈早已为两人定下了婚约。
李寻欢退出庙堂转投江湖,一次重伤垂危后被龙啸云所救,两人结拜为兄弟,共同回到李园。
然而正是这位结拜大哥龙啸云,对李寻欢的未婚妻子一见钟情,自此茶饭不思,形销骨立,直至病入膏肓。
李寻欢在兄弟义气与儿女情爱之间摇摆不定,刻意流连青楼花丛,致使林诗音失望死心,转而选择了痴心一片苦苦求爱的龙啸云。
而做出这种堪称“让妻”举动的李寻欢,之后不知处于什么理由,竟将李家百年基业当做林诗音的嫁妆一同送到龙啸云的手中,自此萧然离去,远赴边关,失去踪迹十余年。
李寻欢艰难张了张口,过了半晌,方才哑声道:“她说……她过得并不好。”
“与你在一起,她或许也并不会好。”傅回鹤的话带着尖锐的利刺扎进李寻欢的胸膛。
傅回鹤今日的心情并不好,话说到这里,他也不免有些烦了。
李寻欢或许是个慷慨豪爽,魅力独特的江湖大侠,但在某些方面的优柔寡断着实让傅回鹤皱眉。
“你离开她,真的是因为武林皆知的那个原因么?”傅回鹤眼角扬起的弧度带着些许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