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架空] 不净身—— by作者:不道不道寒 完结
[db:作者]  发于:2023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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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又不争气地淌出,李之抬袖抹了一遍又一遍,便见直房敞了门。他仰头张望,就想起身,一瞥见段绪言又怯生生地缩回来。
  薛秋霖自石阶踩下,迈进雪里,朝李之说道:“天儿这么冷,就别跪着了,世子还在里头上药,进去吧。”
  李之连连点头应着,跑上石阶。段绪言擦着手中雪水,目光淡淡,克制着停在门前泻光处,至那方门扉轻闭,才又抬眸,却见铁风一双眼正定定落在门上。
  说不在意是假,段绪言知道他不会越界也不敢越界,还是有种被冒犯到的感觉。他对阮青洲的绝对占有是不容置喙的,今日却有了意外,他承认自己的失算,为此也暗自积攒了很多不满和愤懑,便更容不得这种占有被冒犯到第二次。
  “不进门?”薛秋霖问。
  “此处方便说话,也方便守人,”段绪言意味深长,“铁风,是不是?”
  铁风回神,垂了眸。
  没再追究,段绪言稍停,看向薛秋霖:“怎么说?”
  薛秋霖拍了拍他的肩:“宦官杜生,因家仇与南望结怨,遂趁时报复南国世子,先后买通礼部员外郎和司酝司酒侍,又自宫外寻来酒色之徒。几人经员外郎相助,得以入宫,而后藏匿在太昔宫中,欲对世子行不轨之事,还未得逞便被世子反杀。拢共死了六人,割喉。”
  未见阮青洲在眼前下过死手,段绪言不免觉得惊异,指尖跟着动了动。
  “他一人?”段绪言蹙了眉。
  薛秋霖点头:“用的是瓷片,力气使得有些狠,世子手伤了,别处也留了不少淤痕,还有就是被人用了媚药,御医来过,开了药,暂能缓解一阵子,但药效全退,恐怕还要一两个时辰。但中书令跟了这案子,今夜还要和刑部一并再审。我看世子身上沾血太多,今夜又脱不开身,你让那小侍从也留下吧,给世子换身衣裳,待审完,我亲自把人送回你府上。”
  “不用审了,”段绪言面色又冷,“前因后果都已厘清,刑部不嫌事多,倒不如去提审礼部员外郎和酒侍,中书令今夜敬酒一杯,不是正好与那人有过一面之缘。”
  “珵王此言差矣。”
  一声自外传来,刑部尚书已上前行了礼。
  “世子今夜在宴上闹得不愉快,又提前离席,转头却出现在太昔宫中,杀的还都是北朔人,哪知是自保还是灭口呢,总要盘问清楚才好。”
  眸色阴沉,段绪言微微侧首对人:“本王也想问尚书,本该和和气气的一场宴席,缘何会闹得不愉快?”
  谁人都心知肚明,今夜说到底还是程望疆先挑的事,但那人毕竟是中书令,刑部尚书一时语塞,不敢开口得罪人。
  段绪言又说:“尚书掌管刑部多年,断案如神,不如再和我解释一番,两国停战不久,形势未稳,他一个南望质子,自身都难保,招惹北朔有何好处?”
  “这……”尚书又是哑然。
  “司礼监管不好自己手底下的人也就罢了,现今各国使臣来访,前脚都还没踏出皇城,刑部就要彻夜审问,一个废物干的蠢事都要闹得人尽皆知,是嫌我珵王府太不要面子,还是觉得南望得知此事会愿意息事宁人?世子当着众人的面离席,就等同于回了珵王府,中书令开口就要将人再留一夜,若让外人看出端倪,想要如何解释?难不成……”
  段绪言低头嗤笑,慢慢抬眼:“又是本王疏管有责了?”
  尚书拱手:“珵王误会,臣不敢——”
  “世子今夜就会回府,”段绪言打断道,“若要再审,烦请尚书大人明日移步我府上,也可以是本王亲自带世子前往御殿,提请陛下当面亲审,就不劳烦中书令了。”
  尚书问:“这是……陛下的意思?”
  “我的意思。”段绪言冷淡地看着他,一拍薛秋霖的肩头以示道别,迈步走出。
  “该问的话都已问完了,世子也没什么留下的必要了,”段绪言态度强硬,头也不回,“铁风,接人。”
  ——
  风雪来时,碰见门上烛光,待门缝一敞,陷落一人睫上。阮青洲极缓地眨了眼,雪片融成几点水珠,徒带晶莹。
  面上血迹已被擦净,独留一身半干的血迹还露着红,阮青洲清亮如月,被那疯癫的血色笼罩着,却像入了魔的神明,要人跪拜敬仰,还要怂恿欲望疯长,催人亵渎。
  铁风自认失了分寸,不禁多看了几眼,见他颈间一点血红未抹,却是忽然惊了心。
  手已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可指腹抵见帕子,却是迟疑片时,铁风不敢抬眸,转头打开了伞面。
  李之接过伞柄,与人迈向阶下,一抹半深半浅的红色便已陷进雪中。
  繁密雪点胜似雨帘,将人隔在伞下。风不止,氅衣细绒凝着的血腥扫过面颊,腥臭始终挥散不去,成了纠缠的鬼魅,阮青洲无谓,垂眸慢行,听马匹抖鬃的几阵顿蹄声响时,挡风的伞面却自眼前被人伸指抬高了些许。
  灯盏浅光随之灌入,映亮了一双淡漠清眸,阮青洲默然抬首,与他对视。
  风雪几度钻入伞下,只将那身血腥吹冷,段绪言看了他很久,伸手轻攥那截冷白的脖颈,指腹沾过雪点,已将一点血红抹去。
  氅衣系带再由他挑散,一副单薄身躯敞露于风雪中,再被人笼入胸怀。阮青洲被那力道带过,脚下朝前倾了几步,鼻尖便已被藏进了段绪言的大氅下。
  “烧了。”段绪言将那身沾血的氅衣拋向李之手中,拉紧衣边避过寒风,将人围在身前,带上了车。
  雪地落下两道车辙,缓缓驰行。
  车内避了风却也是冷的,段绪言有意用大氅笼着人,阮青洲便也与他并坐,始终一语不发。
  一块帕子轻落膝上。
  “还你。”段绪言说。
  阮青洲沉默收回。段绪言垂眸静视,看清他手间缠的布条,血痕遍布,正想牵来细看,却被避开。
  段绪言强制将手牵来,按着伤处让他疼至不再反抗,方才松了力道。
  “今日程望疆在宴上让你难堪,后又有宫人蓄谋陷害,是仇是怨,好像处处都离不开南望。”段绪言抬眼打量他的神情。
  “王爷想说什么?”
  “想问你,刻意拦我,动了什么念头?”
  阮青洲神色不动,平静道:“没有念头。”
  哼笑一声,段绪言冷不丁地拽过大氅衣边,将人拉近,捏高脸颊。
  “相处多年,你想些什么我会不知道。南望才是你肯向北朔屈服的缘由,可中书令仇视南望,更是在战俘的归属上横空插手,驳回了谢存弈的求请和让步,李之耳聪目明,应当早将此事告知你了。不是恨极我了,那还拿着我给你的银铃做什么?落水、上药、挡风、替我解围……这些拉拢人的手段全数使在我身上,只因为关州和南望战俘都还在我手上吧,我在你眼里,不过还是一把未成废铁的刀,对不对?”
  身一动,衣上血腥似也涌动着散开,却被那人的一身冷冽压着,阮青洲胸口伏动了几下,得到的不是温热,也不是安慰,他抗拒地推开,再被掐着后颈,无情地按回。
  段绪言沉声冷视着他:“我问你,对不对?”
  只有质问。
  原以为两人间还会有点温情,他于心不死地留了一丝期盼,被段绪言亲自扼断在手中,践踏在足底,阮青洲突然觉得自己天真,苦笑起来。
  “对,”阮青洲说,“抢着喝下那杯酒,要你在北朔帝面前保留体面,敲碎瓷片离席,防你踏进旁人的阴谋算计都是为了保你权势,为了有朝一日能让你心甘情愿地为我救下南望子民,满意了吗?”
  阮青洲抬首倾靠上前。
  “你还想听什么?想听我神机妙算,如何自愿踏入险境,拉拢人心,搅弄风云?是,我算到你对我余情未了会出手相助,算到程望疆的挑衅和侮辱,却算不到宴席何时能散,算不到和禁军一起寻来的会不会是你!所以我发了疯要拿清白和尊严算计你,犯着傻要拨铃讨你欢心,就为了染这一身脏血,恶心自己恶心你。你眼中的我,是这样的吗?”
  眼眶俱已泛红,阮青洲直视着他,几滴热泪却是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
  “段绪言,你自以为是地猜忌我,有在意过我的感受吗?”
  

第86章 缓和
  段绪言怔了一瞬。
  他很久没见阮青洲落过泪了,而今再见那双水红的眼,心脏蓦地跳空,竟是盘踞上了一丝柔软。
  他渐渐松手,却见阮青洲自袖间牵出一道银铃,按在他胸前。
  “我是荒唐可笑,竟把这种东西留在身旁。你要,就拿回去。”
  清脆几声,银铃滑落,段绪言抬手接过,掌心恰恰覆在胸口。
  圆铃隔衣抵在胸前,却如当年浸血的刀口,留了一道窟窿。
  “所以下次,就会是心口。”
  那时段绪言被这一语刺痛,徒手拔出匕首,胸前鲜血未止便策马独行进山林间。至晨风吹痛伤口,他缓回神思,却是一箭破风而来。
  数人身披南望兵服扬马而来,将他围困其中,刀刀狠下死手。
  段绪言赤手空拳,折箭抵挡,反手握住刀背一举拦下当头一砍,匕首刀光却自眼底袭来,直指心口。他侧身稍避,那人登时转腕,刀尖瞬时扎进旧伤,绞了皮肉。
  持刀的力道还在加重,胸口鲜血淌落,段绪言沉眸鸷视那人。面罩遮了半脸,仅露一双眼眸在外,那人与他对视,微微弯眸。
  “太子之命,杀无赦。”
  太子。
  心寒至极点,段绪言一笑,徐徐抹开面上溅血,他握起匕身,猛然一拔,当即夺刀旋腕斩下那人一指。身后利刀挥来,他狠戾抵开,利落斩过,可方一使多了力,伤口裂开,他独挡群攻,已是力不从心。
  几下,溅血湿了脖颈,段绪言紧捂交叠的两道刀口,鲜血不住地自指缝涌出。他扶刀而立,喘息渐重,身上几处划伤已是鲜血淋漓。
  再有几刀挥来,林间刀剑击碰,段绪言稍稍抬首,被架臂护至马匹边。
  柳芳倾转剑拦刀,狠绝割过一人咽喉,朝他说道:“先走!”
  段绪言翻身上马,最后与他对视了一眼,迎风向北驰去。
  那便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柳芳倾,在阮青洲派人对他赶尽杀绝的时候。
  他们之间如同拦腰摔断的玉牌,不复无瑕,裂痕早已修补不全,段绪言反复摩挲着,指腹每划过一道裂缝,胸口便痛一分。
  他有多羡慕阮青洲心里的那个姓名,就有多责怪阮青洲对他的绝情。
  可今日他才意识到,阮青洲原是需要他的。
  需要他。这三字他盼了多久。
  段绪言渐回过神,往他面上抚去,指腹迟缓地将一滴清泪拭开,目光也渐挪向阮青洲脖颈的掐痕、面颊处一点久久不褪的指印。
  发也散了,沾带着风干的血迹,应当是阮青洲很不喜欢的味道。
  他自称了解阮青洲,却忘了那些酒色之徒下手根本没有轻重,阮青洲那么厌恶血腥,今夜却被迫亲手沾染,该是经历了什么。他不该都不过问一句。
  段绪言缓了语气:“我知道,方才……”
  “你知道什么?”
  阮青洲微微张唇,却是极淡的一声苦笑。
  “被侮辱的不是你,被欺骗、被辜负、被臣民痛恨被当作一个玩物一样对待的从来都不是你……你知道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阮青洲侧首退开,被扯腕拽回,压在了座上。
  沉沉的身躯骤然压下,气息将人全然包裹,阮青洲挣扎不过,看他扯开衣襟坦露胸前的伤疤。
  段绪言抓过他的手指覆上胸口,疤痕便抵在掌心,灼烫得骇人。
  “我不知道,”段绪言沉声,“那你说,这是什么?我就该死在关州,这样你就算余生快活了是吗?那日我带兵围捕,没想过要伤你一分一毫,后来踏入陷阱,也自甘受你利用,我只想带你离开南望那片是非之地,可我的喜欢从那时起就被你不当一回事地践踏着,每次看着你不甘不愿,我又是什么感受!”
  “是你利用在先,欺骗在先!若是一句喜欢抵得过枉死的生灵、就能弥补所有伤害,我的喜欢又凭何成为你凌辱我的底气?”
  “凌辱?我怎么凌辱——”被这一语激怒,段绪言一举扯高他的手腕,却自露出的腕上见到了点点伤痕,手中力道不免轻了几分。
  “你说什么是凌辱?这些伤,不啻于你留下的,他们把我称作丧家之犬,娼妓倌人,你又把我当成了什么?来到北朔,至今所遭遇的一切就是我活该吗?可你告诉我……”
  阮青洲一声哽咽。
  “你告诉我,我犯了什么错?段绪言,我犯了什么错……”水光漫过眼尾,阮青洲只将双眼捂起,于无声中隐隐颤抖着。
  泪珠淌落,鬓发都已泪湿。段绪言替他蹭去,轻轻牵过他的手,看那一双泪眼蒙眬,指尖不由自主地探去,却被阮青洲一口咬上了手掌。
  是泄愤却也只是泄愤,阮青洲并未咬重,齿尖于浅浅的印痕上慢慢滑脱。段绪言微微怔神,试探着抚上他逐渐柔和的眉眼。
  “是我,”段绪言低声服软,“错的是我。”
  感受着两人逐渐贴合的鼻尖,阮青洲闭起双眼。
  “段绪言,从来都是你欠我的。”
  “那我还你。”指节深入发间,段绪言自他额心吻向鼻尖。
  “青洲,我还你。”
  一吻落在唇上,却是久违的缠绵,至浴池水波荡漾,几道温水淋过颈上,段绪言抬掌抹开水珠,攥脖轻柔地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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