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看到随翊，又是另外一种心情。
　　毫无嫉妒厌恶之心，也没有防备和紧张的心了，只有……
　　仰望。
　　几乎和他对顾清扬的仰望差不多。
　　他之所以如此心甘情愿做顾清扬的跟班，就是因为他觉得顾清扬是他相熟的同龄人里最优秀的同性。
　　现在又多了一个，那就是随翊。
　　差距太大就嫉妒不起来了，只有仰望。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只会嫉妒和自己差不多的人。
　　但他和随翊，压根不是一个级别啊。
　　不过他现在只期望随翊的成绩，家里人不要知道。
　　他们家大人，除了他妈刘玫，应该没人关心他们的成绩。
　　不然他以后真的没有好日子过了。这周两天时间，他已经一点空闲都没有了，刘玫又给他和江宁找了个家庭私教来辅导他们的文化课，他们周六学琴的时间也从一上午变成了一整天。
　　结果怕鬼偏出怪，他和江宁才回到家，就看到刘玫在家门口等着他们。
　　不等车子开进去，刘玫就让他们下了车。
　　江宁和江威从车上下来。
　　刘玫问：“你们学校这次的年纪第一，是随翊？”
　　江威脸色都变了：“你怎么知道？”
　　“这么说，是真的了？”刘玫问。
　　江宁点点头。
　　刘玫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刚从江明嘴里听到的时候，她还有点不敢相信。
　　随樱这是送回来一个原子弹啊！
　　因为随翊，江明这几天在家里话都多了起来。
　　晚饭的时候，江家老大夫妇俩也回来了。
　　江老爷子到餐桌前坐下以后，看了一圈，也主动问说：“随翊呢，没回来？”
　　江明说：“他跟同学出去玩了。”
　　江老太太就说：“家里周末难得聚齐，他是不是不知道家里的规矩，你也没跟他说一下。”
　　江明其实跟随翊说了的。为了让随翊尽早融入江家，随翊来的第一天，他就跟他说过江家周末一般全家都要聚在一块吃饭这件事。
　　但随翊只是淡淡地通知他，并不是征求他意见。
　　他跟随翊还是比较生疏的，随翊到现在都没叫他爸爸，加上随翊这么优秀，他又震惊又欣喜，对随翊有一点讨好的心态。
　　随翊说要和同学出去玩，他就只能说好。
　　“这次学校开学考，他拿了全校第一，我就想他可以玩一玩放松一下。他来江海市也没怎么玩过，交几个朋友也挺好的，就让他去了。”
　　随翊年级第一的事，就这么找机会就说出来了。
　　刘玫看了一眼江老爷子他们，江家大嫂是大学老师，闻言第一个说：“是么？这孩子这么优秀。”
　　江明笑着说：“我也没想到他能拿第一，这孩子也不说，还是随樱打电话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这个随樱，就是故意要显摆吧？
　　刘玫拿起红酒杯，抿了一口。
　　“青礼能拿第一还是挺难的，那考清北肯定没问题了。”江家大嫂说。
　　江老爷子一听，问：“是么？”
　　声调都高了。
　　刘玫这下彻底躺平了。
　　她知道，防不住了。
　　他们这种人家的小孩，出国留学是他们上大学最普遍的选择，一部分是因为觉得国外的教育更好，竞争也没那么激烈，一部分是因为孩子在国内考不上什么顶级大学。
　　他们这些人，对国内一般的好大学是看不上眼的。
　　但清北是个例外。
　　即便是对于最顶级的豪门，孩子能考上清北，说出去都是脸上有光的，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最讲究根正苗红，之前刘玫想把江威和江宁都送出国读中学，都被老爷子给否掉了，要他们读完高中再说。
　　在国内读个清北华五，研博的时候再出国开拓下眼界，这履历，不要太好看。
　　老爷子对青礼不了解，就大概问了一下，知道青礼有多牛以后，就更明白随翊这个年级第一的含金量了。
　　就连江老太太都有被震惊到。
　　其实他们这样的人家，孩子不需要多优秀，就会有很好的未来，但越是这样的人家，反而越在意孩子优秀不优秀这件事。
　　“咱们家要真能出个清北，我好好奖励他。”老爷子笑。
　　江辉看向江明：“恭喜二哥了。”
　　江明笑着说：“都是随樱教育的好，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江老太太收敛了唇角笑意，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随樱抱着孩子离开江家的那一天，她说：“我自己生的孩子，当然跟我姓，我一个人也可以把他养的很好，你们等着看。”
　　现在，这个倔强又不肯服输的女人，她真的把孩子养出来了。
　　养的如此优秀。
　　老街上，随翊正在和俞快他们一起逛街。
　　北方的古城和南方也不一样，清远偏僻，也有个小有名气的古街，临江而建，依山傍水，很秀美，但江海古城的老街，有一种粗糙古老的质感，青石板上磨的发黑发亮，红灯笼从鼓楼一直延伸到城门，这里没有山没有水，就只有两排明清时期的老房子，破旧，充满烟火气。
　　也不知道是因为姜乘曜告诉了他，还是他对甜食没有抵抗力，到了老街上，他就一直想着雪绵豆沙。
　　老街上的玩的太多了，美食也太多，从城门进去以后，还没走到鼓楼，短短三四里地，他们就走了一个多小时。
　　就在鼓楼西边的夜市街入口处，他看见了一家专门卖雪绵豆沙的小摊。
　　雪绵豆沙，用豆沙，蛋清，淀粉，再加一点点猪油和柠檬制作而成，外表金黄，咬开以后是雪白的奶油质地，中间包裹着红豆沙。
　　看起来就香香甜甜。
　　入口即化，随翊一吃就很喜欢，买了两杯，配一杯水果茶，一边吃一边喝，好不惬意。
　　正在吃呢，俞快忽然对他说：“刘子辉问我我们在哪里。”
　　“他来了么？”
　　俞快摇摇头：“不知道啊。”
　　他话音刚落，就见刘子辉发信息让他把位置共享给他。
　　俞快说：“不知道曜哥有没有跟他一块。”
　　俞快是篮球迷，也喜欢小前锋詹姆斯，所以他也是姜乘曜的迷弟，特别崇拜他。
　　随翊一口咬下一个豆沙，说：“估计是一块的吧。”
　　他是外地人，周婷婷她们很热情地给他介绍每一个景点，全部化身江海市热心导游，最后带着他去看如今最热闹的庙会大戏。
　　就在文昌庙附近的广场上，一台大戏正在据说有几百年历史的戏台上上演。
　　这还是他头一回在现实里看到唱大戏的。
　　这年头，大部分年轻人对传统戏曲已经不太感兴趣了，但江海人很爱听戏，文昌庙下面的广场上坐满了听戏的人。
　　听俞快说，老街每年九月举办庙会，请的都是当地的名角。
　　他这个十七岁的男孩子，都能叫得出台上大佬的名字。
　　可见江海人是真的爱听戏。
　　随翊吃着还冒着热气的雪绵豆沙，站在广场上听了一会戏，觉得特别有意思，就拍了一段，发给了随樱。
　　随樱很快就回复了他，感慨说：“我都多少年没听过了。上次听，还是跟江明一起。”
　　随翊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台上。
　　随樱是江海人。
　　但如今却孤身一人在南方工作和生活，她在江海也没什么亲人，几年不会回来一趟。
　　这里都是古建筑，基本没有变过。或许十几年前，年轻的随樱和富二代公子哥江明，也曾站在这个广场上，吃着东西，依偎着一起看台上唱大戏。
　　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情，改变了他们两个人的人生。
　　他正看着台上，忽然听见周婷婷说：“姜乘曜，你怎么来了？！”
　　随翊回过头来，台上戏曲唱腔不同于南方的婉转，十分的豪迈奔放，也不知道唱到了什么，台下观众哄堂大笑。
　　他在旁边茶摊的热气里，看到了姜乘曜。
　　姜乘曜隔着茶摊上耀目的灯泡看他，整个人都快要融进光里去了。
　　看见他手里端着的雪绵豆沙，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随翊点点头，又拿起手里的花茶喝了一口。
　　姜乘曜后面只跟了个刘子辉。
　　刘子辉嘴里还噙着一根烟，冲着随翊挥手。
　　江淮也很讶异，说：“好巧啊，你们也来玩啊。”
　　“来逛逛。”
　　姜乘曜一来，他们班剩下那俩女生都有点拘束起来。
　　姜乘曜这种男生就是这样，女孩子即便不喜欢他，在他面前都会腼腆起来，男孩子即便不崇拜他，在他面前都自觉有了小弟范儿。
　　随翊咬了口雪绵豆沙，看了姜乘曜一眼，姜乘曜却看向远处的戏台，茶摊上的白光照得他皮肤雪白，随翊第一次发现他侧颜那么绝。
　　额头，眉骨和鼻梁组成了一道平滑的斜线，侧面看，他抿起嘴角的时候，下颔线变得更加明显，骨骼感很强。
　　他想起姜乘曜说的话，说他喜欢不乖的。
　　姜乘曜老早就洞悉了他的不乖，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在姜乘曜面前装老实巴交的书呆子。随翊照常吃自己的豆沙，没有刻意躲避姜乘曜的目光。
　　反正姜乘曜应该知道他不喜欢他，也知道他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刘子辉说：“咱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吧。”
　　他们就在茶摊上坐了下来，女孩子坐一桌，几个男孩子坐一桌。
　　刘子辉却跑去和女孩子们一起坐了，非常殷勤。
　　他们要了两壶茶，姜乘曜话也不多，出奇的安静，倒是隔壁桌的刘子辉，一直滔滔不绝，逗得那几个女生直笑。这茶摊摆在戏台子下头，生意非常好，十几张桌子都快坐满了。随翊看了眼茶单，发现他们这茶喝着不起眼，却非常贵。
　　茶不便宜，吃的却是免费的。
　　有各种小甜点，桃酥啦，茶饼啦。
　　但随翊已经吃不下了，雪绵豆沙吃多了很容易腻，他买太多了。
　　姜乘曜忽然起身，不一会回来，拿了两碟子果冻一样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把其中一杯推给他。
　　蜜色的果冻，中间放了两块红柚肉，一片薄荷叶，非常精致。
　　随翊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茶果冻。解腻的。”姜乘曜说。
　　随翊尝了一口，虽然是果冻，他却吃出了好几种花茶的味道，最明显的就是茉莉花茶的香气。
　　可能他刚才吃了太多甜腻的，他居然觉得茶果冻比雪绵豆沙还要好吃。
　　吃完一碟，不过瘾，他又跑去拿了一碟。
　　正在吃呢，看见姜乘曜在对着他笑。
　　“咱们学校门口也有卖的。”姜乘曜说。
　　不知道是不是正对着灯泡的缘故，他的眼睛非常亮。
　　在茶摊上坐了半小时，他们继续往南走，南边是个新建的古城，因为有灯光秀，晚上也很热闹，越往南走人越多，路上他们遇到一个套圈的，围了很多人。
　　江淮想玩一把，周婷婷她们也很感兴趣，姜乘曜问老板：“套到什么给什么吗？”
　　老板笑呵呵地说：“那当然啦，一块钱一次，帅哥要不要玩？”
　　奖品很齐全，吃的喝的玩的都有，都放在倒扣的盆子上。
　　最值钱的就是中间那个一百块纸币。
　　刘子辉对老板说：“来一百块钱的。”
　　老板哪遇到过这么财大气粗的客人，弯腰把地上的圈圈也拿了起来，数着递给刘子辉。
　　几个人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扔，不一会就啪嗒啪嗒扔了几十个。
　　老板看着这几个单纯的中学生，都有点不忍心赚这个钱，于是嘱咐他们：“近一点的更好套。”
　　学生就是贪心，尤其这个胖子，就想套那个一百块。
　　一百块要那么好套，他早赔光了！
　　“近的都没有喜欢的。”俞快说。
　　她们都喜欢那几个盲盒。
　　一个圈一个圈地扔进去，旁边围观的都在笑。
　　随翊也试着套了几个最后面的，他没有逮着某一个套，怕姜乘曜看出他最喜欢哪个，套了送给他。
　　小说里这种桥段屡见不鲜！
　　姜乘曜肯定是套圈大佬。
　　随翊问旁边插着兜看的姜乘曜：“你不试试？”
　　周婷婷说：“让他最后来，不然没意思了。”
　　江淮他们脸上都带着奸诈的笑。一个个在那狂投。
　　很快随翊就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笑了。
　　剩下最后一个圈的时候，刘子辉给了姜乘曜。
　　周婷婷催：“快点快点，我刚有手感。”
　　姜乘曜笑了笑，气定神闲又懒散。随翊心里忽然有了某个预感，然后见姜乘曜跟投飞镖似的轻轻一抛，小圈就稳稳落在一百块上。
　　老板：“……”
　　周婷婷她们跳起来：“曜哥好棒！”
　　刘子辉扭头对老板说：“我们不要钱，再来一百块钱的圈！”
　　原来是这么回事！
　　随翊就放开了手脚扔，和其他人一样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往外丢。
　　姜乘曜凑过来，说：“你往左边偏一点。”
　　他靠的近，随翊耳朵敏感，手一抖，居然套中了个盲盒。
　　接下来他们把这一套循环往复，每次圈圈套完了，她们就让姜乘曜出马。到第四遍的时候老板拉住姜乘曜说：“最高奖最多只能套三次！”
　　他家盲盒都快被套光了！
　　围观群众跟着起哄：“老板你这样不行吧？事先也没听你说只能套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