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动人，有金属质感。
　　“枫园在哪儿？”随翊问。
　　他没听说学校哪里有枫园。
　　“枫园在校外，美食街一直往东走，快到东门了，以后架了天桥，就直接通到咱们学校里头了。”他们又聊了两句，顾清扬打了个哈欠，疲惫地说，“明天不用早起了，放假真好。”
　　姜乘曜脱了衣服，身上的气味温热，在他盖着薄被躺下来的时候，带起的风穿过床头涌过来，有青春男孩子荷尔蒙的香气。
　　随翊翻了个身，面朝里。
　　脑海里过了一堆镜头。储物柜，校服，跑操的时候跟着他跑，在教室外头罚站的时候扭头看他。
　　还有吃饭的时候，姜乘曜看着他说：“不乖的。”
　　姜乘曜那么早就看出了他的伪装！
　　因为比较累，加上不上课，周六随翊起的特别晚，起来的时候，姜乘曜居然已经走了。
　　顾清扬都很纳闷，说：“不知道他这两天怎么都起那么早。”
　　凌雪竹正要走。
　　他和顾清扬去吃饭的时候顺道送了一下凌雪竹。
　　顾清扬上午要帮老师批卷子，就把随翊也叫上了。
　　他们在办公室里遇见了江淮，江淮精神状态很差，老肖他们都知道他昨天过生日的事，问了其他同学的状况。
　　“都安全送回家了。”他说。
　　老肖说：“一堆高中生，过生日就过生日了，喝什么酒啊，你是班长，以后组织这种活动千万要注意，出事就完了。”
　　“你们班几个过十八岁生日的了？”
　　“四个了吧？”老肖说着看向随翊，“你是哪一年的？”
　　随翊说：“我要高考那时候才过十八岁生日呢。”
　　“他六月六号！”顾清扬说。
　　老肖他们听了很吃惊：“那不正是高考前。”
　　“你到时候挪到高考后办吧？到时候咱们把老师们都叫上，好好热闹一场，生日宴，也是庆功宴。”
　　老肖笑：“庆功宴我喜欢。”
　　今天的老肖格外和气。
　　他们批的是语文卷子，只需要批前面的小题。名字都是订起来的，但有些人的卷子很好认。
　　譬如顾清扬一眼就看出了凌雪竹的卷子，他拿起来说：“这个一看就是雪竹的。”
　　凌雪竹的卷面非常整洁，尤其是作文那一面，工整到不像话，像印刷的一样，大家看了都叹为观止。
　　有老师羡慕地说：“这次的第一又是你们班了。”
　　老肖说：“我还真不喜欢凌雪竹这个第一，没惊喜，也和我这个班主任没啥关系。”
　　话虽然这么说，语气别提多自豪。
　　随翊忽然认出了他手下的卷子。
　　字体遒劲，每一笔的最后一划都呈现出龙飞凤舞的气势，介于潦草和帅气之间，这一看就是姜乘曜的。
　　他暗暗扫了一下姜乘曜的卷子。
　　姜乘曜的作文跑题了，而且最多六百字。
　　他的语文是真差啊。
　　这一次可能还没有88分。
　　“又一个全对的。”江淮翻着卷子说。
　　顾清扬他们纷纷都看过去。
　　这次语文并不简单，阅读选择题和默写全对的凤毛麟角。
　　随翊瞥了一眼，发现是自己的卷子。
　　他抿了下嘴唇。
　　他这次语文可能考的稍微有点高。
　　因为凌雪竹都错了两个小题。
　　中午老师们请所有参与批卷子的同学吃饭。吃了饭以后，他就和顾清扬回宿舍收拾了东西，一起从学校出来。
　　一辆加长宾利停在青礼大门口。
　　司机上前来接过顾清扬的背包，又伸手去拿随翊的，随翊摇摇手，提着背包上了车。
　　车里很宽敞，顾清扬从小冰箱里拿了喝的给他，对司机说：“先去江叔叔家。”
　　司机并不认识随翊，一直暗暗打量他。
　　能和随翊单独相处，顾清扬特别高兴，问随翊周末都打算干什么。
　　“等到下学期，咱们周六就不休息了，每周只休息一天，趁着现在空闲时间多，要不要明天我带你到处转一转？江海好玩的地方特别多。”
　　随翊说：“我明天要去学琴。”
　　顾清扬扭头看向他：“跟韦老师么？”
　　“许老师。”
　　顾清扬并不知道是哪个许老师。
　　他以前学琴的时候，也是跟韦老师学的。只不过他本人对大提琴并不是很感兴趣。
　　他们这样的人家，小孩子基本上从小就什么都学一遍，不要求多精通，但一定要都懂。
　　“韦老师挺不错的，江威他们都是跟韦老师学的，雪竹好像现在也在跟韦老师学。”
　　随翊说：“我上次去韦老师那里，有看到他。”
　　“雪竹很厉害吧？”顾清扬说，“他有那个范儿，天生适合拉大提琴。”
　　随翊想，顾清扬有没有可能喜欢凌雪竹呢？
　　于是他点点头，说：“雪哥真的人如其名，很有魅力。”
　　顾清扬笑着问：“那我呢？”
　　随翊愣了一下，笑着说：“顾哥也人如其名。”
　　他这句话还真是发自真心。
　　清扬两个字真的精准概括了顾清扬的气质。
　　顾清扬就笑了起来。
　　顾清扬将他送到江家大宅门口。
　　“我就不进去了，不然估计一时半会出不来了。”
　　“你不是说要看你奶奶么？”
　　顾清扬笑：“因为我要回家，我奶奶今天一早就回去了。我专门送你的。”
　　他说着就挥挥手，关上了门。
　　随翊背着包，看着顾清扬坐车走远，这才去按响了门铃。
　　保安问：“您哪位？”
　　随翊看着门禁电话：“随翊。”
　　保安这才认出了他，赶紧给了他开了门，他进去的时候，保安从房间里出来看他，都看愣住了。
　　随翊背着书包穿过庭院间的石子小路，午休时间，江家很安静，大人们要么不在家，要么就是在午睡。唯有江威和江宁姐弟俩一直在等他回来。
　　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们就在惴惴不安地等。
　　“姐，他回来了！”江威喊。
　　江宁在画画，闻言便支着两只手跑到了窗前，看见随翊背着包，穿着简单的卫衣，黑色牛仔裤，白球鞋，正在穿过庭院。
　　大概是察觉了他们的视线，随翊仰头看过来，气质如雪，眉目清扬，身上似拢着白日光。
　　作者有话要说：
　　雪，清扬，光，一人兼三美！


第23章
　　随翊进到大厅里，一进去就看到了刘玫。
　　刘玫在和朱阿姨她们在替换客厅里的鲜花，隔着一簇粉色百合花，她看到一个看起来颇有些清贵的少年走了进来。
　　对方穿的并不是校服，发型柔顺，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来找江威江宁她们的富二代同学。
　　她笑了一下，对身边的阿姨说：“来客人了。”
　　朱阿姨赶紧跑了过去，刘玫拿着剪刀，一边修剪着手里的花，一边回头看着，就听见朱阿姨笑着说：“是小翊啊。”
　　刘玫愣了一下，“咔嚓”一下就剪断了手里的花，她蹙着眉头看过去，就看见随翊渐渐走近了，朝她点了一下头，叫道：“三婶。”
　　刘玫看着眼前的随翊，半天没回过神来。
　　眼前的随翊，眉目间有随樱的影子。
　　是她第一眼看见就为之惊艳的模样，就连那点高傲的范儿都有点像随樱。
　　随翊已经背着包上楼去了，并没有理会刘玫她们吃惊的眼神。
　　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他看到江威穿着拖鞋跑下来，停在他前头。
　　他看了一眼，继续往上走。江威回头看他背影，依旧无法适应他如今的模样。
　　家里几个阿姨站在客厅里往楼上看：“是他吧？我都有点不敢认了。”
　　“长得可真好看……”
　　随翊回到自己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
　　下午他好好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朱阿姨来敲他的房门，叫他下去吃饭。
　　江家人平时各忙各的事，别说在家吃饭，就是回来睡的都很少，除了三房住家里，其他他们各自在外头都有自己的房子。但每周末他们基本都会回家吃个晚饭，随翊从楼上下来，看到餐厅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
　　江威和江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色复杂地看着随翊。
　　其实并不是敌意，而是一种无所适从的敬畏，夹杂了好奇，紧张等诸多情绪。
　　随翊穿的是江明给他买的衣服，都是名牌，纯白色的卫衣，胸前有金色的徽章图案，他的头发往上梳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眼睛便更令人瞩目。
　　非常清冷魅惑，让人自惭形秽的美。
　　刘玫和江明也已经坐着了，江明回头看他，愣了一下，说：“什么时候理发了？”
　　说完一笑，说：“这样好看。”
　　刘玫淡淡地一笑，说：“跟随樱很像呢。”
　　江老太太看了随翊一眼。
　　确实有点像，那个艳丽的劲儿很像。这一句话就冲淡了她对这份美貌的欣赏。
　　她就对随翊说：“以后家里吃饭，小孩不要让长辈等。”
　　“知道了。”随翊说。
　　江明示意他坐到江威身边去。
　　朱阿姨主动给他拉开了椅子。
　　“谢谢。”
　　随翊在江威身边坐下，江威扭头看他一眼，脸都涨红了。
　　刘玫喝了口水，发现她金尊玉贵的儿子，被随翊对比成了普通人。
　　随翊脖颈更长，个头更高，长相更漂亮，她甚至觉得江威在他优越的身条对比下，变得有些缩头缩脑。
　　于是她就对江威说：“江威，坐有个坐样，不要缩头耷肩的。”
　　江威想，他的好日子果然到头了！
　　随翊坐下以后，发现大家也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他就跟着其他人坐在那里等，不一会江老爷子和江辉父子俩过来了。
　　江家三个儿子，显然老三江辉是最受宠的。他坐到了老爷子旁边。
　　父子俩看到随翊的时候都愣了一下，江老爷子问：“这个小孩是……”
　　“是随翊啊，爸。”江明说。
　　江老爷子看向随翊，神色显得意外。
　　江辉说：“差点没认出来。”
　　“他没戴眼镜。”江明笑。
　　“开饭吧。”刘玫对阿姨说。
　　江老爷子对随翊明显关心了很多，至少把他放眼里去了，席间问他在家住的习不习惯，在学校怎么样。
　　随翊上次来，老爷子就只穿衣服的时候扫了他一眼。那时候的随翊像个透明人，穿梭于往来宾客里。偶尔有人打听他，也叹息于他的普通和不善言谈。
　　“要是养在这边肯定会好很多。”刘玫还曾对着老太太叹息。
　　但现在她说不出这句话了。
　　随翊在江老爷子跟前丝毫不露怯，非常落落大方。
　　江老爷子地位超然，连他们这些成年人在他面前都不自觉带了点讨好和恭敬，十七岁的随翊却那样淡定从容。
　　好像他对他无所求，所以也不谄媚。
　　刘玫看了看对面的江明，如果不是俩人长的有一点像，她简直怀疑随翊不是江明亲生的。
　　一对父子俩，性情怎么差那么多！
　　到底是跟着随樱长大的，随翊性格明显更像随樱，但是没有随樱那么浓烈的锋芒，很沉静，有超出他年纪的沉稳。
　　江老爷子显然很喜欢随翊这个样子，吃了饭以后，还把随翊叫到身边说了好一会话。
　　随翊来江家的第一晚，像个透明人，一周以后再来，他就成了江家最惹人注目的那一个。
　　回到自己房间，刘玫把江威和江宁叫到了自己房间：“你们怎么回事，跟蔫了一样，尤其是江威，坐在随翊身边，你如坐针毡是不是？”
　　江威嘴硬，说：“我哪有。”
　　刘玫看了看他们姐弟俩，说：“以后在这个家里，是要继续风风光光做你的江家大少爷，还是做他的陪衬，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我还能怎么办，他长的比我帅比我高。”江威说，“他大提琴也拉的比我好，我就会个大提琴还……”
　　刘玫一听就来气：“那以前让你学那么多东西，你怎么样样都不行，就学了个大提琴，给你找那么好的老师，琴也是最贵的吧？学了那么多年，你学的还不如他一半好！”
　　江威努努嘴，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大提琴的声音，很短促的几声。
　　他对此却很敏感，一下子站直了。
　　刘玫和江宁也都听见了。
　　江威说：“……好像有人在拉大提琴。”
　　随即他们便又听到了短促的一声。
　　母子三人一起下楼来，就看见客厅里多了一把大提琴，随翊坐在老爷子旁边，正在调琴。
　　江明给随翊新买了一个大提琴。
　　随翊以前用的那个大提琴他看了，几千块的，还有些旧了，以后跟许老师学琴，这么便宜的琴肯定是不能再接着用了。
　　他听说江威和江宁用的大提琴，都是从国外购的近百万的名琴。
　　江明现在恨不能把最好的都给随翊，但最近江老爷子要低调，上周家里的寿宴都办的那么简朴，他也不敢给随翊买太昂贵的琴。
　　最后花了二十万，给随翊买了一把。
　　刘玫笑了笑，问说：“二哥给随翊新买的琴啊？”
　　江明笑着说：“今天才买的，让他试试感觉。”
　　刘玫走到老太太身边，然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江宁也在旁边坐了下来，眼睛一直盯着随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