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沉寂得怪异。叶其蓁压低声音问：“姐没事吧？”
陈茵回过头, 她眼神飘忽, 心不在焉轻声说了声“没事了”。
这是那晚大闹过后母女俩第一次见面，叶其蓁能看出来陈茵精神状态很糟糕，脸色也差, 忽然间像苍老了好几岁。
叶其蓁看向病床, 听陈茵说，叶其繁是喝酒喝进了医院, 好在无大碍，虚惊一场。
陈茵也是今天才知道叶其繁抽烟喝酒一样不落, 一手教育出来引以为傲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望着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叶其繁，有些无助, 又陷入自我怀疑。
叶其蓁不觉得叶其繁是变了一个人，或许她姐本来就是这样，只不过卸下了面具，不符合他们的期待而已。
“你到底怎么回事？”陈茵苦口婆心。
沉默许久的叶其繁这时才转过头，她声音虚弱但语气有力：“我是不是任何事都要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待才可以？”
这些天，让她崩溃的不是离婚本身这件事，离婚真没什么，烦人的是身边人的议论指点，明明不能感同身受，他们却偏要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你的选择是错的，要怎样做才是正确。
“可是离婚这么大……”陈茵脱口而出，看见邻床病人看过来，她无奈，硬憋着又没再说下去。
叶其繁尽可能冷静说：“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下。”
“我们先出去吧，”叶其蓁赶紧跟陈茵说，两个情绪都差的人并不适合呆在一起，“让姐休息一下。”
陈茵红着眸子走出了病房，低垂头，半晌不言语。叶其蓁就站在她身畔，也没有说话。
温秋娴算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怪不得那天说离婚反应那么大呢，她站在一旁，忍不住说：“陈医生，这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看开点吧，别太轴。过不下去离婚就离婚呗，这都什么年代了，离婚又不是什么大事……”
长廊里人来人往，陈茵耳边听到温秋娴左一个离婚有一个离婚的，更加头大。
“温予……”叶其蓁不太放心这边情况，肯定得留下来，于是说，“你跟阿姨先回去吧，我想留在这陪陪我姐。”
“我陪你。”温予也不放心叶其蓁，到现在，叶其蓁和家里的关系还是僵的。
“不用，你跟阿姨回去吧，很晚了。”叶其蓁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转头又跟温秋娴道了谢，还特意开车送自己来医院。
温予只好答应，她看向态度冷冰冰的陈茵，还是礼貌说了句：“阿姨，我们先走了。”
陈茵抬头看了看，想说什么又没说。
叶其蓁陪温予走到电梯口，按了下行键，温予却牵住她不松手，“我还是留下陪你吧。”
叶其蓁笑，“没关系的。”
“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不管多晚都要打。”温予继续交待。
“嗯。”叶其蓁看温予放不下心，她再凑上去抱抱温予，悄悄说，“你别担心。”
温秋娴在一旁瞧见笑起来，这小年轻就是小年轻，看不出来小姑娘还挺会。
转眼寒假只剩几天了。
因为叶其繁突然的住院，叶其蓁又住回了叶家，对于她出柜这件事，家里再没提过，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除了她跟父母相处时，有着微妙的压抑。
叶其繁出院以后，情绪稳定了下来，并且愿意主动聊起一些事。她说离婚不是因为出轨，也没有暴力，就是觉得现在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
陈茵显然接受不了这种说法，只是不敢再说重话，“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肯定会有摩擦会有不高兴，哪有不吵架的？你还是太冲动了。”
“我很冷静。可能你们都觉得我已经过得很好了，在合适的年纪和合适的人结婚，顺风顺水，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我每天回到家里，要面对一个压根不那么喜欢的人，要忍受鸡毛蒜皮的摩擦争吵，你们说这就是生活，可我一想到以后的几十年都要这样，我觉得很崩溃。”叶其繁心平气和地说着。
爱情，婚姻，家庭，一旦成为衡量幸福的标准，就沦为变相的束缚。她按部就班，在合适的时间完成所谓的指标，可她并不觉得开心。
叶其繁一口气说着，“或许我让你们很失望，但这个选择就是我自己想要的。我只能说，不要再用你们的期望来衡量我的生活了，否则失望会更多。”
陈茵被说得哑然无声。
叶其蓁不知道家里能不能理解她姐，但无所谓了，叶其繁现在的状态要比以前好太多。至少可以恣意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不再为外界而隐忍压抑，维持所谓的完美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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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结束后，叶其蓁和温予告别了北临沉闷许久的冬天，回到学校，回到了属于她们自己的世界。
南城初春的脚步来得很快，才开学，湖畔柳枝就抽了新芽。
阳光下，风托着柳条轻荡，缱绻温柔。叶其蓁看看湖面，又看看温予，一切明媚正好，心想，真是个适合谈恋爱的时节。
公寓将近一个月没住，叶其蓁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认认真真打扫一遍。
温予认真环顾着这间小房子，大半年下来，充满了烟火气息，她以前那样不叫生活，叶其蓁陪在她身边以后，才叫。
楼下新开了一家花店，她们刚刚下楼经过时买了一束花。
温予站在书桌旁，饶有兴致地将花束一支支插.进玻璃花瓶。
叶其蓁正捯饬着相机，无意看见这一幕，便将镜头对准了温予侧脸，轻而易举就能找到最佳角度。毕竟镜头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模特。
按下快门的喀嚓声引起了温予的注意，她习以为常，只给叶其蓁抛去一个默契的眼神。
叶其蓁拍了好几张才放下相机，她慢慢悠悠走到温予跟前，看着花瓶里的新鲜花束，她心血来潮掐下一朵小花，认认真真别在温予耳后。
她和温予的关系，家里没再强势反对，不过也没认同。但她并不觉得有遗憾，生活总是没那么圆满，要接受身边的人未必都理解你，要接受亲生父母也会偏心……人总要更在意自己已经拥有的，才开心。
叶其蓁细细看着温予脸庞，心花也绽开。
温予站着乖乖让叶其蓁弄，以为叶其蓁是要给她拍照，结果叶其蓁就只是直勾勾盯着她，嘴角扬起的弧度漂亮。
“笑这么开心？”
“心情好呀。”叶其蓁说，虽然出柜比她们想象中来得更早，但经历过这件事以后，她们对未来，又多了一份坚定和信心，温予也会更有安全感了吧。
“总是傻乐呵，你哪天心情不好了？”温予垂眸说她，就连寒假最难熬的那几天，叶其蓁也时刻保持这样的笑。
“你说就说，不要加个傻字行不行？”叶其蓁跟温予讨价还价，“见过我这么水灵的傻子吗？”
温予瞧着她直笑。
叶其蓁抱住温予，久违撒娇：“因为跟温予予在一起每天都开心。”
温予也搂住她，“嘴好甜。”
“有吗？”说着话越贴越近，叶其蓁喜欢和温予这样抱着说话，近距离看着她眉眼，闻到她身上恰到好处的香气。
温予实际行动多一点，笑着吻住她嘴唇，舌尖熟练撬开，缠着亲了一会儿后，准确告诉她：“有，好甜。”
唇间有余温，叶其蓁意犹未尽，免不得想再凑过去。
温予偏偏装傻笑她：“干嘛？”
叶其蓁将温予堵在书桌旁，缠着她说：“再亲一下。”说着已经亲了过去……
温予半垂眼笑，其实叶其蓁最甜的时候，是现在这样，温温软软又带着点儿任性。
叶其蓁吻得唇边也带笑，尤其是温予逐渐比她还热情。腻了好一阵，她想起落下的一件重要事，“跟我来。”
第77章 礼物
温予不懂叶其蓁神神秘秘要做什么, 跟在她身后。
叶其蓁把一本厚厚的相册交到了温予手里。她有用照片记录生活的习惯，就像命中注定，从她遇到温予的那一天起, 她就一直在记录她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或无意或有意。
温予翻开看，里面都是平时纪录生活的照片, 从大一时就开始了，很多照片下还贴心写了日期和备注：
第一次一起看烟花。
第一次带她看日落。
第一次一起去爬山。
……
她陪我过的第一个生日。
我陪她过的第一个生日。
……
在一起后，她们的照片就更多了, 不管是双人合照, 还是单人照，都能感受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意。
华灯初上, 夜悄悄到来。两个人依偎在沙发上，翻着一张张的照片看，许多回忆都浮现脑海，并且赋予了独特的甜蜜。
温予忽而笑了笑, 看到一张自己在天台玩仙女棒的照片, 噼里啪啦的火光照亮了半张侧脸，是叶其蓁偷拍的。
“你笑什么？”叶其蓁问。
“笑你怂啊，”温予想起当初的情形, “亲一下脸就跑了, 都不敢多看我一眼。”
“我……如果当时是我亲了你呢？”叶其蓁反问温予，她自认当时是常规反应, 不是怂。
“我会亲回去，”温予直言不讳, 她看看叶其蓁唇瓣，还强调说, “亲嘴。”
叶其蓁无话反驳，的确是温予的风格。她今天的如果格外多，又问：“如果我们谁也不说，你也没看到论坛的帖子，我们是不是要一直做普通朋友？”
单单是假设，她都觉怅然若失。她要和温予做恋人，才不要做朋友。
“不会。”温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坚信，“喜欢藏不住的。”
叶其蓁笑，也认同。没有如果，她们就是相爱了，并且坚定在一起。
温予：“这是新年礼物？”
叶其蓁：“喜欢吗？”
温予将相册搁到一旁，专心抱着叶其蓁，“喜欢。”
叶其蓁又说：“这么容易满足？”
温予听她的语气，“还有？”
叶其蓁磨蹭了一会儿，转过身，同温予面对面，“你把手伸出来。”
“什么？”
“你伸出来。”叶其蓁直催促。
温予听话在她面前摊开掌心，一副伸手要礼物的姿态。
叶其蓁眼神指了指，“手心朝下。”
温予无奈，翻转过掌心，直直盯着叶其蓁，想看她到底还要怎样。
叶其蓁托住温予的手。
温予低头看，心间一热，只见一枚银色戒指顺着她指尖往下，一点一点圈紧了手指。她恍然笑着，心也被圈紧。
戴好戒指以后，叶其蓁看看温予，笑得羞涩认真，“这个喜欢吗？”早就准备好了对戒，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无暇顾及。
“喜欢。”温予拿起另外一枚，也小心翼翼帮叶其蓁戴上。
叶其蓁痴痴盯着温予，明明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惹得她心跳横冲直撞。因为是温予啊。
波澜过后，一切恢复往常。
到了大三下，和大部分人一样，叶其蓁把更多精力放在了学习上，按部就班地看书，准备保研材料，这三年她的专业排名一直拔尖，保研问题不大。
温予没有考研的打算，学业上相对轻松些。两个人虽然步伐不一样，但又能完美适应彼此的节奏。
祁蕴好几次在画室看到这俩人，一个在那画画，一个在那看书，她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谈恋爱影响成绩的她见得多了，越谈越学霸的还是头一回。
下午没课时，泡图书馆也是常有的事。两个人不一定坐在一块儿，但会坐在抬头就能看见对方的位置。坐太近了，偶尔还是忍不住有点小动作，会分心。
她们手上的戒指很管用，几乎能挡走大部分的搭讪，不过也会碰上眼力不太好的。
又过了一遍笔记，叶其蓁支起脑袋，下意识看向温予的方向，好巧不巧，瞧见有个男生站在一旁，弯腰跟温予说着什么。
温予就是冷冷淡淡的神情，直直坐着，目不斜视，薄唇微微张合，说起话来惜字如金。直到留意叶其蓁在看她，她瞬间，才柔和笑了笑。
这边叶其蓁用眼神跟她较量着，脑海里只飘过两个大字：还笑。
远处传来铃声，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了。叶其蓁收拾好书本，轻轻走到温予身边，就当着那男生的面，牵起温予的手离开。
温予悄悄多看了叶其蓁一眼，以为叶其蓁会说点什么。
叶其蓁扁扁嘴，却什么都没说。没有特意问的必要。
正值晚饭的点，路过学校里的美食广场，叶其蓁闻到香气，她拉住温予的手，“想吃砂锅粉丝。”
温予想到大一的时候，叶其蓁就是这样一碰到喜欢吃的就走不动道一样，“叶同学，能不能成熟点？快大四学姐了。”
“温同学，我又不是你学姐。”叶其蓁为自己的幼稚找着借口，有理有据。
五六月份的季节，尽管没到夏天，吃砂锅还是有些热。
叶其蓁吃完身上都出汗了，走在晚风徐徐的林荫道下才稍稍凉快。
慢悠悠在学校散了一圈步，她们才回去小公寓。
叶其蓁换鞋时，装作漫不经心口吻同温予聊天，“今天那个人跟你说什么？”
温予：“哪个？”
再说就显得刻意了，叶其蓁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就是，下午在图书馆那个。”
温予先笑，盯了叶其蓁片刻，继续笑。
叶其蓁猜：“他跟你表白？”
温予却倒打一耙：“所以有人跟我表白你这么淡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