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提前了一年过来,就是想要赌一次能不能拿到完整的,没想到这一次,老天爷是站他这边的。
书册纸张泛黄到几乎枯叶色,显然年代久远,也不知是谁埋在这里的,但是对孤立无援的霍昭而言,前世今生这都是他第一把武器,也是他的立身之本。
取到功法,霍昭就在枯井中,用了一夜的时间全部默背了下来,然后烧掉,这种宝物只能他一人独享。
感受到完整功法的精妙,霍昭本就已经精通内功的运行方式,当场就入定成功,等到丹田处发热才停了。
那时,天已经微亮,霍昭睁眼,眼中却全无疲惫,只有清明,掌心也微微发烫,浑身充满精力。
赶回去的时候,小安刚好起来去屋内找他。
凉水洗脸,又在院内强身健体了一会儿。
等小安领来早膳,霍昭就皱眉了。
霍昭向来没有兴趣把自己往矜贵的折腾,他物欲很低,不贪图享乐,但是一个包子,一碗粥,他根本不够吃。
他食量大,以前在宫外吃不饱就算了,可笑的是回宫后还是时常吃不饱,刚回来那会儿,他还去御膳房偷吃过。要不然也不至于被逼得想要逃离皇宫,在他看来这个皇子当得毫无意义,还不如他在外面当小混混,靠自己能力混出个名堂,逍遥又自在,比这里受罪受气强。
可是这样的想法对皇家而言就是大逆不道。
想到这里,霍昭突然一顿,快速的解决完手边的食物,就提着书袋出门了。
离习文馆开课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一般大家都不会提前到。
所以现在的习文馆无比的安静。
霍昭没有去读书用的正殿,而是绕道拐角的配殿,瞧着私下无人,就偷摸着溜了进去。
一进去果然看到升起的暖炉,案桌上摆放着几盘糕点水果,还有煨在小火炉上的热茶。
霍昭勾起嘴角,大大咧咧的坐上椅子,就开始吃喝。
这是他入宫一年后发现的。
苏梓闻那家伙得皇后厚爱,自然养的矜贵摆谱。
这配殿的茶室就是为他准备的,这里伺候的宫人们总是在上课前给这里配置一番,以便苏梓闻课前课后使用,但也不知道是苏梓闻过于小心还是没有兴致,这里的糕点茶水从未动过,每次最后还是便宜了那些下人。
所以霍昭就来捡漏,填饱自己被早膳亏待的胃。而且这事情他一干就是好几年,都没有被发现过。直到他得了势,不需要这里的点心为止。
很快配殿只剩下空盘子,就连茶水都被喝完了。
人已经来到了主殿坐下,舔了舔嘴唇,卷走残渣,霍昭餍足的勾起嘴角。
每每在那里吃饱喝足,再来上课,占了便宜就好像报复了苏梓闻一般,心情美哉,也算是他那时候少有的恶趣。
“四弟,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突然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
霍昭浑身那惬意顺畅的劲儿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股阴寒笼罩全身。
他缓缓回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舒朗豁达的俊俏少年郎,带着和煦的笑容,像是一个好人一般冲着他打招呼。
是啊,在这个宫内能用正常态度待他在最初霍昭的印象中都归为好人。
这就是其中之一,三皇子,霍朗。
也是前世带着大军前来绞杀他的人。
第9章
面对前世杀死自己的人,霍昭该有更多复杂的心情才对。但霍昭品味了一下其实他没有,对霍朗的在意还不如庆安帝和苏梓闻。
大概是他前世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活着也渐渐没了趣味,换做谁来偷袭都是一样的结果,所以他不承认自己是败给了霍朗,自然也不会把他当自己的杀身之敌。
只是他的确小看了霍朗,应该说皇宫里面的人都小看了他。
庆安帝有六子。
大皇子霍宸也就是废太子是元后所出,手握元后家族势力,受尽宠爱却是一个蠢货,年过二十,已经入朝听政。
二皇子霍恒是林贵妃所出,外家手握兵权,功高震主,所以母子不得皇帝喜欢,但霍恒自己争气,虽然才过十七,没到入朝的年纪,却已经入了军营,开始剿匪打小战役,在军中已经有了声望,只是出宫数月有余,暂不得见。
五皇子霍彦以及他没有地位的母亲是依附杨德妃,杨德妃和六皇子霍齐深得皇帝宠爱,外家是历经三代的朝廷重臣,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
而霍朗只比他大一岁,跟他一样没有母亲照拂,但是却因为母亲生前伺候在太后身边,所以他之后就被养在了太后的凤仪宫。再加上他表面一副性子开朗,为人豁达的样子,导致争夺权力的几派都以为他无心帝位,对他放松警惕。却不想藏锋之人在后面搅弄凤云。
不过霍朗还是败了,只能灰溜溜的被迫出局,领了封号封地被赶去岭南缩着,之后就基本没消息了。
所以当初霍昭登基后就压根没有管他。才给了他活到最后的机会。
当然,他们之间曾有一个最重要的牵连。
那就是曾经的情敌。
他们都倾慕过苏家小女苏纤凝,苏梓闻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他后来的苏贵妃。
若是没有这个女人的帮忙,霍朗也无法来到他跟前挥刀。
“四弟做什么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吗?”霍朗被霍昭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尴尬的摸了摸脸。
“没,只是觉得好久不见三哥了。”霍昭收起意味深长的眼神,嘴角含笑道。
霍朗愣了一下,目光隐隐透着探究,笑道:“几日不见,怎么感觉四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霍昭饶有兴趣道:“哪里不一样了?”
霍朗一时间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以前的霍昭脑袋简单,直来直往,冲动冒失,他一眼就能看透,简而言之蠢货一个,可以肆意的利用他当出头鸟。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本该藏不住什么心思,可是现在……就像是滩底不知通向哪里的洞,漆黑幽深,仿佛里面有什么值得探究一下,却又担心被吸进去。
霍朗猛然回过神来,竟然有一瞬间被看透的心慌,道:“变得精神了,哈哈。”
霍朗一边说着一边坐下,“不过今日四弟可要小心了,你被关那几日,我听说六弟在绛紫宫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按照他的性格,定然要找机会还回来,听哥一声劝,能避则避,可不能再跟他冲突了。”
以往就是这样,霍朗会假装提醒潜移默化的给霍昭洗脑,让他跟霍齐的矛盾越发严重。
霍昭似笑非笑的点点头。
不久,霍彦和霍齐就到了。
一来,两个人就跟行走的老鹰似的,身体往前走,头时刻朝向霍昭,眼睛用力的狠瞪。
霍昭冲着他们挑挑眉,瞬间激起了他们的火气。
霍齐是小霸王,受不得一点挑衅,虽然个头不高,但是能蹦跶,“霍昭,你这个小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要杀我们!父皇是被你蒙蔽了!”
霍彦拉着冲动的霍齐道:“六弟,娘娘交代了,别冲突。”
“是啊,六弟,都是兄弟嘛,肯定是误会。”霍朗也在一旁好声劝阻。
但是霍昭知道这两个人都是没安好心的,因为老六那个臭脾气,别人越劝,他越要反着来。
果然,霍齐一听,几乎都要爬到霍昭的案桌上,跟他叫嚣了。
霍昭嘴角突然泄出几份戏谑残忍,眼尾上扬,眼神锐利,“是你想杀我吧?”
霍齐爬桌的动作一僵,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怒吼道:“你说什么!”
霍昭微微眯眼,“你们都想我死吧,想过多少次?”
霍昭说你们的时候,目光也带笑不笑的扫过另外两人。
也许是霍昭问的过于直白,一瞬间让的确怀有这样心思的人都心虚了起来。
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霍齐涨红了脸,试图争辩什么,“你不过是一个贱种,还是煞星,我……我们……”
正说着,门外传来动静。
“苏太傅来了。”霍彦赶紧拉住霍齐。
霍齐不服气,感觉好像被霍昭的气势震慑了,这让他很不爽。随即拿起霍昭桌上的砚台朝着门口就砸去。
哐当一声,砚台碎成几块。
恰好此时,苏梓闻正欲进来,虽然没有砸到,却被惊了一下。
苏梓闻皱眉看向殿内。
就听到霍齐理直气壮的告状:“老师,是霍昭砸的。”
霍彦配合默契,道:“对,我也看见了,他故意的。”
霍朗则是站在一旁,做出一副欲言又止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尴尬的看着霍昭。
霍昭好笑的看着他们,随即转头,就见苏梓闻冰冷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身上,每次被这样的眼神盯到都感觉浑身的皮紧绷起来。
苏梓闻今日还是一身绯色官袍,脸色却比之前见到时还要严峻。
想起昨日所听所闻,霍昭又忍不住暗暗磨牙,恨不得把人放在嘴里咬上两口才痛快。
苏梓闻果然‘偏听偏信’冷声道:“四殿下对臣不满?”
不满,很不满,非常不满!
霍昭默默吐槽,但是嘴上却道:“老师,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是手滑。”
“手滑?”苏梓闻语气显然不信。
“对啊,抄了十遍孝悌,手到现在还不稳呢。”霍昭笑着把自己的双手举到苏梓闻面前,一双手骨节分明,手型很好看,皮肤却有些粗糙,像是干活人的手,不像一个主子。
而此时其他几个人却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霍昭。
等等,这不对啊!霍昭一定会因为被冤枉而据理争辩,死活都要一份清白,脾气犟得很,可是每每这样,没有人证的他,最后的结局是又受屈又被罚。
而他现在这样,仿佛一身反骨都顺了似的,任何想要抓他把柄的人都不好再说什么。
霍齐却不甘,怒指霍昭,“他说谎,他就是故意朝着老师……”
正说着,就听到霍昭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六弟,你的手没洗干净呢。”
此话一出,众人看过去,就见霍齐的手指上沾着墨痕。
而刚刚霍昭伸出的双手却是干干净净,砚台是谁砸的,一目了然。
霍齐立马心虚的收回手,不敢看苏梓闻的脸。
霍昭正看好戏呢,就听苏梓闻开口道:“既然是意外就算了,来人,给四殿下再取一块新砚台。”
说完,苏梓闻就往讲台上走去。
霍齐顿时松了一口气,瞬间就跟斗鸡一样趾高气扬起来,得意的冲着霍昭一笑。
霍昭冷笑一声,他倒是不意外,这种不公,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授课开始,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再听苏梓闻讲课,真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梓闻的声音总是带着冷色,仿佛在冰泉中静静躺着的玉石,不,没这么美好,就是一副死人样儿。
倒是每次把他逼急了才能听到一点不同的音色,带着鲜活气儿。
霍昭单手撑着下巴,撩起眼皮,闲闲的看着,那姿态仿佛不是在听课,而是纨绔在戏院看人表演。
那犹如实质的眼神在苏梓闻身上来来回回,无意识的转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就听到苏梓闻叫到他。
苏梓闻脸色紧绷,已经被那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了,“四殿下,臣的课有这么无聊吗?若是殿下觉得听课无用,那就莫怪臣请殿下抄写文章了。”
苏梓闻明显语气不善,显然是看出他在走神。
抄抄抄,又抄!
霍昭不悦的扫了苏梓闻一眼,直接站起身道:“老师,你这可冤枉我了,我很认真在听啊。”说着就将刚刚苏梓闻讲课的那段内容默背了下来。
声音朗朗,充满少年的朝气,像一束阳光穿破冬日。
等他背完,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他,不敢置信。
霍昭愉悦的看着苏梓闻,心说傻了吧,谁让你前世罚我抄书,害老子想忘都忘不掉。
我倒要看看,我这么优秀的学生,你还能不能说出屡教不改四个字!
苏梓闻的确是被震惊了一下,几不可查的皱皱眉,淡然道:“看来殿下是有在听,那就坐下继续听。”
霍昭差点崴了脚,没好气的偷摸着瞪一眼。
清冷寡淡的声音继续在殿内游荡,临近中午,授课快结束了。
苏梓闻上课有一个习惯,会在结尾处,就课程内容提出一个假设的问题,让他们思考解决办法。
今日,苏梓闻问的就是:“假设国库不足,只能拿出一笔钱,一边是国家祭祀大典的开销,一边是下方百姓的灾情,你们觉得该如何安排。”
霍齐第一个发言表现,“当然用于祭祀大典,这可是关系到皇族颜面,我们祭祀上天,天下才能安宁。”
霍朗道:“这样会引起百姓的不满,祭祀大典可以推迟,先赈灾,收拢民心,国家才能稳固。”
“三哥比我年纪大,怎么看事情这么单纯,下面的平民懂个屁,他们有脑子吗?反正灾情年年都有或大或小,祭祀大典可是三年一次啊。”霍齐立马反驳道。
霍彦听着也点头道:“对啊,而且祭祀大典都是定好的日子,怎么可能推迟,万一因为推迟得罪了神明,上天动怒,这谁负责啊。”
霍彦说完,也偷摸着想表现道:“要不,一半一半,祭祀大典缩减开销,赈灾那边也勉强弄一弄给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