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了。”
他指指上面:
“菲斯特那几个家伙吵得很,明明应该压下,先稳定大家情绪,他直接全捅出来了。”
郑凛叹了口气:
“本身弧光舰的处境就够难的了,更别提现在大家情绪低落,都打不起精神。”
“不仅如此。”江河说,“后面,弧光舰内部,也很可能爆发危机。”
他说:
“不仅是军部,德申蒂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郑凛睁大眼睛:“什么?!那……”
“救回来二十几个学生。”江河说,“所以,我们快没有时间了。”
他神色忽然犀利:
“你昨天要和我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郑凛:“哦,那个!那消息确实重要。”
他正色道:
“这消息和钟隋给我说的一件事有关。”
他挠挠头:
“虽然我听起来觉得很假,但是钟隋坚持说这是什么关键。他说,之所以入侵者能够神出鬼没,是因为他们有一种特殊的能力。”
“那种能力来源于暗液——”
郑凛说:“钟隋把它命名为,心灵共振。”
白发军官脸色莫名一怔:
“心灵共振?这是什么意思?”
郑凛:“据他解释,好像是可以间歇性感觉到别人的想法?但是只适用于被暗液影响过的人。”
他:“钟隋说,这是‘渗透’最可怕的一点,也是为什么我们在前几次局部入侵的后半段,总会突兀地遭到袭击。”
“因为入侵者通过暗液,短暂窥见我们的计划,从而进行了专门的应对。”
“……我知道。”江河低声说,“这点,我很清楚。”
他追问道:
“所以,你昨天说的关于弧光舰的消息是?”
“你知道我当初被调走,甚至不得不避到深空星域,是因为我发现暗液如何转化物品,对吧?”郑凛说,“后面也有别人找到这个方法,这没什么。”
他伸出手腕,一点: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方法……有一个很可怕的漏洞。”
郑凛放出的是一幅星图。
星图之上,有着联盟涵盖的星域,只是这时,星光熠熠的地图上被打上了许多红色的叉。
“弧光舰……因为鲁斯特的原因,大概是被渗透得比较深的。”郑凛说,“所以,多尔克集团很多行径,都是隐藏在弧光舰的行踪下。”
“我对比了弧光舰最近三年的轨迹,又找到了多尔克集团的交易卷宗。”郑凛指了指那些叉,“这些地方,就是他们打开时空裂缝,取出暗液的地方。”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郑凛说,“接触暗液不仅会增加他们被入侵者‘渗透’的可能——”
“也会增加我们的宇宙,时空坍塌的概率。”
“而这些叉分布的地点,恰恰是按照最有可能激发时空坍塌的位置排列的。”
“所以,现在重要的不是入侵者,不是自己人被渗透,因为那只是第一步。”
郑凛点了点红叉,沉声说:
“这才是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危机。”
江星鸿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忽然被打通,思路顺畅地连接在一起!
怪不得。
怪不得啊。
便是将这方宇宙摧毁,化为混沌,成为另一方空间异种的乐园!
“因此,从这一点倒退,再加上钟隋说的心灵共振,我发现了一件事。”郑凛说,“在链接口的另一边,一定有一个‘大脑’。”
他神情认真:
“就像我们搞无人机军队,一定有一个操控者一样,入侵者能布局到现在,甚至这些叉的分布,说明后面一定有一个意志在左右。”
“这一点,你怕是没有告诉钟隋吧?”江星鸿忽然问道。
郑凛点点头:
“对。因为我,不太信任他。”
他抿了下嘴唇:
“江星鸿的牺牲……就是因为他。”
江星鸿张嘴,又哑然。
郑凛还不知道。
他不知道钟隋已经……
“江星鸿的牺牲,只是因为他是个傻子。”白发军官淡淡地说,“一时头脑不清醒,顺从了自己的自毁倾向。”
他语气带着些许讥讽:
“只可惜,到最后他也没看清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你又懂什么!”郑凛呛声道,“江河,亏我还想着你和江星鸿关系好呢,哪儿有这么说自己朋友的啊!”
他说:“江星鸿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利他主义者了!他都死了,人都回不来了,就不能说他点好的吗!”
对面的人却忽然叹了口气。
“郑凛啊。”他说,“人不能一直做一个利他主义者。”
“谢谢你的消息。”白发军官低下头,神情隐在帽檐阴影下模糊不清,“现在我有一件事必须去做。”
郑凛回过神来,莫名觉得有点不对,更觉得对面那个人忽然透出一股熟悉的气质。
“无论是弧光舰的危局,还是联盟其他地方,我一个人,救不了。”他走到斩穹旁边,抬头看向如今重焕光彩的机甲,目光温柔又缱绻,“但如果我能找到关键,这些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江星鸿抬手,解除了外貌伪装,转过头向郑凛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
“而现在,你把那个关键告诉我了。”
郑凛:……?!
“我草?!”
他几乎感觉自己在那一瞬间灵魂出窍,以至于才看到了他想念了很久的那张脸:
“江星鸿——?!”
“虽然斩穹没恢复,不过70%对我来说足够了。”江星鸿潇洒地对他行了个飞行礼,“谢谢你修好了它。”
“哎你等等我草江星鸿你个骗子你给我下来你说清楚!!!”
江星鸿把郑凛的大喊扔在身后,敏捷跳入斩穹胸口的裂缝,在操作位站稳,哈哈一笑:
“逗你真的很好玩哈哈哈哈郑凛!”
“你他妈!”郑凛在下面跳脚,“你给我出来!”
他想到江星鸿刚刚的话,顾不上高兴对方“复活”,有些急眼:
“你还说自己上次自毁!你现在干什么去!啊?!”
“上次我知道自己是有去无回。”江星鸿的声音从斩穹中传出,“但是我这次,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
他笑着说:
“因为现在我知道了,还有很多人在等着我呢。”
说这话时,江星鸿的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
他不禁想:
小鹿,现在在做什么呢?
要不……
进入链接口之前,还是去见他一面吧。
江星鸿一边操作斩穹无视郑凛试图的阻拦,一边轻松离开仓库,很快来到停泊处。
到了这种时候,他也不介意身份暴不暴露,直接用江星鸿的权限开了出口,跃入茫茫宇宙。
如果说,按照郑凛的理论,需要找到这个“操纵者”,或者源头的话……
江星鸿脑海中闪过一段记忆。
那么,从褶皱星域的主链接口进入,应该成功率最大。
他大概能猜到,这个所谓的源头,在什么地方。
第85章 贴贴*85
前方, 黑暗带着点点星光的宇宙背景中,斩穹手中光芒大放,直到一道小型虫洞出现。
江星鸿指挥着斩穹跃入虫洞,顷刻间便跃迁至另一片星域。
他抬头前望, 就看到远处一颗旋转着的小小亮点。
那正是索福尔拉星。
穹星舰, 应当就在那附近。
江星鸿极速向那边飞去, 脑海中正在仔细回忆中之前几次出入中间地的记忆,心中对那时不了解的情况有了了悟:
怪不得, 第一次从中间地出来时,分明老师和同学身上没有伤口, 却死于非命。
怪不得, 他后来能听到入侵者的“心声”。
但是,自己死而复生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 他出入中间地这么多次,怎么就没被渗透呢?
他忽然想起, 几次荒原上行走,遇到的那道身影,那个给他奇异的熟悉感,却不能得知真面目的人。
江星鸿脸色一白, 他忽然想起, 钟隋说过——
有些精神力强大的人,可以把灵魂中被渗透的部分割裂在中间地, 以此避免把渗透源带回。
他又想起郑凛说:
“江河啊,说实话,林莘陆简直是个疯子。直接闯入链接口!回来还说, 自己失去了那一段记忆。”
如果灵魂被割裂……记忆, 是不是就会随之被分离?
而是他最熟悉的那个人。
林莘陆。
但是,但是。
那个人……
怎么会是小鹿呢?
怎么可能会是林莘陆?!
而且,在不同时间线出现,而且形容完全一致……
不不,钟隋说过,中间地只是个投影,正常的时空规则在里面不适用!
江星鸿脑海中掠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倾身,对智脑说:
“播放我之前存储的,记录日志01!”
“操作已执行。”
耳边,熟悉的、属于林莘陆的冷静声音娓娓道来:
“我成功通过一道暂时链接口,进入了哥哥口中的‘中间地’。”
“然而,这里的形容与他口中的非常不同,也没有遭遇任何入侵者。”
“我怀疑……链接口后的空间坐标虽然一致,却不一定对应着同样的时间。”
“我……或许来到了这片宇宙的曾经。”
听着这道声音,江星鸿仿佛能看到那个高挑身影行走在荒原之上,平静地分析与记录着周围的情景。
“在进入后,那道临时链接口就消失了,看来除了主链接口,这些都是单向通道。”林莘陆说,“我打算继续深入,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到这里时间变化的规律。”
他停顿了一下,说:
“已经到了这里,我不会放弃的。”
之后,就是一段长时间的低频噪声,直到林莘陆再次记录:
“确认了我第一阶段的时间。大概是联盟历2833到2834年,目击入侵者三只,其中战士种两只,运输种一只,均已解决。”
他的声音透出淡淡的疲惫:
“这里似乎会对人类拥有侵蚀效果。我的手臂出现了黑色的斑纹,同时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波动感。”
“不过,走了这么远后,我发现我的推测可能是对的。”林莘陆说,“越深入中间地,对身体的侵蚀越重,但是……”
他说:“某种程度上,我对这里的了解,也增加了。”
“这可能是因为另一方宇宙的特性。”他缓慢说道,“就好像注视的原理:当你被看到时,你也看到了对方。”
日志再次陷入了沉寂。
江星鸿静静地听下去。
他听到林莘陆轻声诉说一路见闻,听到他带着黯然的自白,也听到……
“我的时间推测果然是对的。”林莘陆说,他的思维仿佛变得迟钝,咬字模糊起来,“我竟然遇到了年轻时的哥哥。我试图和他说话,但是不知道是哥哥的听觉受损,还是我的问题,哥哥没有进行回答。”
“在进行探索时,我曾经记录过几道间歇性出现的链接口。”他说,“我表达出领路的意思,哥哥跟上了我。”
林莘陆轻轻笑了一声,带着些许嘲意:
“没想到,这段路程,是我最近最快乐的时间。”
“但我不能留下他,也不能告诉他之后的事情。”林莘陆说,“在我的时间线,哥哥……还在等着我。”
“所以,我拒绝了与他一起离开的提议。”他平静说道,“而后,我继续走了下去。”
“到现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莘陆喘了口气,“在我的身体被侵蚀后,我似乎不再需要普通人类吃饭喝水那样的生理需求。”
“我的记忆也出现了缺损。后面,我甚至可能会忘记记录日志这件事。”
“但是……”林莘陆忽然轻轻地笑了。
“我唯一的那个目的,却一直如此清晰。”
“我知道,就算我忘记了其他的所有,我也会记得。”
“我要去找到,宇宙深处的……一颗星星。”
日志到这里戛然而止。
一种极为复杂,让江星鸿无法分辨的心绪占据整个胸腔:
难过?后悔?心疼?还是后怕?
要抱着怎样的一腔孤勇,与决绝,才能让那个将将二十岁的青年,只身一人,闯入陌生的异界。
为了一星半点的可能。
哪怕最后只收殓回一抔黄土。
江星鸿短暂地向后靠去,抬手掩住了脸。
他此前的逃避与惘然,在此刻被三年前的几句话语,悉数撕裂粉碎。
听到小鹿的那句告白时,他其实并不是反感,更像是无措。
此前安然处之的位置忽然被抽离,面对陌生的、不了解的情感与关系,江星鸿不敢去深想。
扪心自问,他自己……对小鹿真的只是作为长辈、作为朋友的单纯感情吗?
江星鸿想不明白。
人生数载,他此前目光只看得到战事紧急与危机局势,而爱情对他是一片空白。
或许,他就是这样忽略了身后那道热切的目光。
一种新颖的、此前从未出现的炙热情愫从心底涌起,顺着四肢五骸扩散而去,直到他指尖颤抖,心脏悸动。
此前,本是因为此行凶险,他才想去见林莘陆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