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什么劳什子晚宴，他就不该来参加。
　　江星鸿有些兴致缺缺，如果不是钟隋提醒他，出发在即，最好还是顺从联盟理事会的邀请，他此时本应该呆在穹星上，要么在维护斩穹，要么在组装新买的小零件。
　　而不是硬着头皮和根本不认识的人虚与委蛇，还得应承那些泡泡一样毫无价值的赞美。
　　“联盟最后的防线”，“最年轻的一号勋章获得者”，“这次战争当仁不让的指挥官”，这些名头，他听的已经有点想吐了。
　　脚步声从侧面响起，向他走来，江星鸿没有扭头：
　　“不好意思，军部急电，无暇闲聊。”
　　“哥哥，你果然在这儿。”却是一道出乎他意料的声音响起，如冷泉淌过青石，让人听到就觉得心中沁了一抹舒适凉意。
　　江星鸿吃惊地回过头去：“小鹿？”
　　“我听诸宏说，你来了这边，就来找你。”林莘陆走到江星鸿身边，眼睛一弯，其中氤氲的雾蓝好似夜岚，“不过哥哥要是有事的话，我可以等。”
　　“咳，嗨，我以为是别人。”江星鸿又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几缕本就不服贴的头毛儿立刻炸起，“我没事。就是这里太无聊了，但提前离开，啧，似乎不太好。”
　　“不说这个了。”江星鸿看向眼前一袭军装的青年，“倒是你，怎么来了？我记得师父说临近评选，你最近课业很忙。”
　　“哥哥都到德申蒂来了，我可没有不来的道理。”林莘陆笑了笑，“再说，学习之余总要留些放松时间，这不是哥哥教给我的吗？”
　　“也是。”江星鸿说，“我这回是路过，战争在即，联盟有心思活络一下各个势力的联系，顺便敲打。”
　　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
　　“不过，我就是那个用来敲打和活络的倒霉蛋咯。”
　　林莘陆没有说话，目光落在眼前青年身上。
　　江星鸿今天难得换下一年到头穿在身上的军装，此时一身黑色礼服，本就修长挺拔的身姿更显得俊逸非常。他浅棕色头发微卷，俊美的面容上总是带笑，仿佛与谁都能谈得来，具有无比的亲和力。
　　只是那双金色的眼眸，虽然常常弯起，如同太阳般温暖，让人看到就心生暖意，却也时刻预备着卸去和善表象，而展露出其下冰冷神光。
　　“哥哥。”半晌，他轻轻开口，“你今天很好看。”


第40章 贴贴*40
　　“哈哈哈, 我也这么觉得！”
　　眼前人得意洋洋地说：“钟隋非说我应该穿那套白的，我才不穿，根本不耐脏。果然还是黑色适合我！”
　　听到某个名字，林莘陆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 但转瞬又含笑问道：
　　“钟隋教授吗？他今天也来了啊。我还以为, 像他这样的科学家, 也会很讨厌这种场合。”
　　“我不知道，大概是吧。”江星鸿说, 撇了撇嘴，“不过要不是他提醒我之前答应过理事会, 我估计就不来了。”
　　他思考了一下：“我上来前, 看到他在楼下和杜乐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有关研发部那批新东西。”
　　“你到德申蒂来, 也不告诉我。”林莘陆叹了口气，“不然我就去星港接你了。上回, 你还答应我下次来，一起去西街集市挑个新护腕。”
　　江星鸿动作一顿，一脸茫然，但仍在嘴硬：
　　“咳咳, 这个嘛, 我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我这次从穹星下来，也是想到马上走了, 可以顺便再见你一面。”
　　林莘陆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我们明天就去西街集市吗？哥哥在哪个酒店？我明早去找你。”
　　江星鸿心中浮上些许无奈。
　　小鹿果然还是少年心性，刚刚连哥哥都不叫了，这下满意了又嘴甜起来。
　　他正想问问对方的课业, 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江星鸿。找了你半天, 原来又在这里躲懒。”
　　江星鸿不用回头都知道这人是谁, 一边转身一边微抬双手，半是无赖半是摆烂地说：
　　“我人在这里，不就完成他们的要求了？本人今日营业时长已经结束了，光背之前那个稿子，就背的我头疼。”
　　钟隋的身影从里间的浮华灯光中剥离出来，走进露台。
　　他同样穿着一身黑色礼服，与江星鸿的款式很像，都带着军部特有的简洁气息。
　　看到钟隋的穿着，林莘陆眸光一动，身体微微倾斜，将他与江星鸿身体间的距离几乎抹去，看起来就像亲密地依偎站立。
　　他随即微笑着说道：
　　“钟隋教授，久仰大名。听哥哥说，您在空间领域上很有建树。”
　　钟隋走过来，没有先回答林莘陆，而是递给江星鸿一只小托盘：
　　“给。”
　　江星鸿一瞥，随即有些高兴地说：
　　“这不是海得卜馅饼吗？哪里来的？”
　　他伸手接过托盘：“今晚的东西简直没法吃，我刚好还挺饿的。”
　　“这个就在一楼的甜点区。”钟隋说，“是你嫌弃社交麻烦，先跑到二楼，才没有看到。”
　　接着，他才转向林莘陆，笑了笑：
　　“你就是林莘陆吧？江星鸿和我说起过你。他很为有你这样优秀的……弟弟而骄傲。”
　　“原来哥哥这样想。”林莘陆看向江星鸿，“我很开心。”
　　江星鸿嘴里吃着馅饼，含糊不清地说：
　　“我哪次不是第一时间就表扬你？听师父说，你还打破了我之前留下的记录，是吗？”
　　林莘陆：“只是一个小项目而已。我还有很多要学，才能赶上哥哥。”
　　“这样的心态就很好！”江星鸿笑着说，“师父他的脾气你也知道，教学上一向严苛，我当时差点都打退堂鼓了，看你这样，我接下来也放心。”
　　就在这时，一阵嗡嗡声响起，江星鸿低头，看到手腕上的智脑正在闪烁。
　　他用指节轻轻敲击，一面仅他可见的光幕瞬间展开。
　　他微微蹙眉，又立即舒展，对钟隋说道：
　　“借口当着当着还成真了！杜乐说他联系不上你，刚刚前线急报，让我们尽快回到穹星。”
　　钟隋：“什么情况？”
　　江星鸿面色严肃起来：“链接口。褶皱星域的第一处链接口，进入稳定期了。”
　　就在这道声音落下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忽然如水墨般褪色模糊起来，由远及近，直到吞没近在咫尺的身影。
　　江星鸿愕然看去，只看到林莘陆的身影也迅速消失，唯有声音留在空中：
　　“前线为重，一路小心，哥哥。其他的事，等你回来再说吧。”
　　而后，无边寂静落下，如同陷入深海，让人几乎有些质疑自己是否仍然存在。
　　在这种莫名惶惶之下，江星鸿不自觉张嘴，猛然吸了一大口气。
　　“小白似乎醒了。林上将？”
　　是熟悉的声音。
　　付佐甄？
　　江星鸿睁开眼睛，就看到付佐甄正低头看向自己，脸上笑眯眯地：
　　“啊，小家伙，你可把你的监护人吓坏了。”
　　江星鸿：这倒不至于吧？
　　头顶光线很亮，甚至让刚刚苏醒的江星鸿有些不适，他眯了眯眼睛，等到适应了亮度，才打量起四周。
　　付佐甄此时穿着一身白大褂，赫然是与上次不同的正经打扮，手里捏着一支银色的喇叭状仪器，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房间是统一的白色，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左侧放着一张躺椅。
　　他刚刚，好像是做了个梦，梦里是去褶皱星域之前的时候。
　　那次，他去了德申蒂，本来想最后和小鹿好好见一面，结果却被各种事情打扰，最后不得不因为前线军情而提前离开。
　　想到这里，江星鸿莫名有些黯然，当时他怎么会想到命运这样无常，和小鹿匆匆离别便奔赴战场。
　　那是他死去前，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从思绪中脱离，江星鸿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还有知觉，于是慢慢翻了个身，爬了起来。
　　付佐甄在他头顶露出鼓励的笑容：
　　“喔，不错！你还是第一只在急性发作后苏醒就能自己爬起来的。我看好你！”
　　什么玩意儿？江星鸿满头黑线。
　　急性发作？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词。
　　随着爬起来，房间的全貌也逐渐展露出来：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很明显是一间病房。
　　而且……从病床大小，再到地上摆放的爬架、小窝，能看出来，这地方似乎是个宠物特供病房。
　　脚步声响起，江星鸿迅速向声音来源看去，就看到林莘陆快步走进病房。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坐起身的小狗，脸上的紧绷顿时缓解些许：
　　“小白。你醒了。”
　　他随即向付佐甄问道：“付佐甄，小白现在既然已经醒了，是不是代表他脱离了危险？”
　　付佐甄摇头：“不。说实话，它的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所以像这次昏迷，我同样做出了错误预判，这是我的失职。”
　　他点了点病床床沿，说：
　　“最好留院观察静养，防止今天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林莘陆难得地表露出一点为难：
　　“必须吗？”
　　付佐甄掷地有声：
　　“必须。今天是幸运，小白经历了急性发作，但是并不严重，但是如果再重一些，他可能会落下残疾，也可能永远无法化形。”
　　他向林莘陆的方向走近两步，压低声音说：
　　“林上将，您最好尽快调查小白的伤是怎么回事，我怀疑那不是普通的穿透伤。他这次急性发作，很可能就是因为那处伤口的影响，再加上蜕变期波动。”
　　林莘陆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点了点头：
　　“好。那就拜托付佐甄医生了。小白大概需要留院观察多久？”
　　付佐甄：“你放心，不超过一星期，不耽误你训练下一任联盟好苗子。”
　　林莘陆走到病床边，伸手摸了摸小狗的头：
　　“在这里好好休息，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的。”
　　江星鸿心中有些复杂。
　　其实，对于刚刚做下新决定的他来说，这确实算是个好结果。
　　他能够进行更多的自由活动，也能在度过蜕变期后及时离开。
　　对他和小鹿来说，这可能是目前更好的安排。
　　只是……江星鸿想到刚刚林莘陆伸手时，自己不自觉地凑过头颅，便两眼一黑：
　　这是习惯成自然吗？！万一以后化形，他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江星鸿闭了闭眼，将那个画面赶出自己的脑子。
　　“付医生，我有话想问你。”
　　安抚过小狗，林莘陆走到房间门口，看向付佐甄。
　　付佐甄一愣，心里一边念叨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一边老实地走到了门外。
　　“付医生。”
　　将门关好，林莘陆抬头，面上陡然严肃：
　　“我想问你，兽人在没化形的时候……会诞生清晰的自我意识吗？”
　　“你这问题什么意思？”付佐甄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凡它是个智慧生命，就一定会有自我意识。”
　　“不。”林莘陆接着说道，“我是指，他们会有带着明确目的，或是自己思维的自我意识吗？”
　　“啊，这就要看情况了。”付佐甄说，“幼崽嘛，像我之前给你说过的，有，但仅限于很浅的生存意识，比如饿了要吃饭，饿了要喝水，它们就像人类的婴儿，没什么逻辑性思维。”
　　“不过，进入蜕变期后，这个情况会得到大幅度转变，兽人会迅速发展心智，估计能有人类小学生那种智力水平吧。化形后，就会到人类青春期或者接近成年的思维水平。”
　　听到这个解释，林莘陆停顿了几秒，才再次开口：
　　“那么，只是幼崽呢？”
　　付佐甄露出一个奇怪的眼神。
　　他没好气地说：“林上将，我已经解释过一遍了，幼崽通俗来说就相当于人类婴儿，再天才也不可能有清晰的思维的。要我说，你家小白已经算兽人中天赋异禀的了，蜕变期就给我一种十几岁小孩的感觉，还挺有培养价值的。”
　　林莘陆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抱歉。是我求证心切，叨扰付医生了。我明天再来看小白。”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穿过玻璃门，准确地落在病床上的小狗身上。
　　带着一种深沉的、隐忍的渴望。


第41章 贴贴*41
　　江星鸿觉得, 自己这几天算是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
　　有吃有喝，还有地方转悠，除了有点闲得慌，没什么别的缺点。
　　好吧, 对现在的他来说, 闲着还真是最大的问题。
　　因此, 江星鸿试图从付佐甄这里得到更多有关他身体情况的信息，比如：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彻底化形啊？
　　在住院的第一个晚上, 他就打开智脑偷偷看了一遍录像。
　　录像中，付佐甄提到的情况, 江星鸿也有些心理准备, 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只是最后一段，付佐甄把林莘陆叫过去说了些什么那里, 因为距离原因，智脑并没有录到, 让江星鸿有些遗憾。
　　这几天，林莘陆都会在下午四点左右准时来看他，同时带他出去晒上一个小时的太阳。
　　因为据付佐甄说，兽人在蜕变期时, 阳光的照耀对躯体成长非常重要, 尤其是像他这样长期陷入蜕变期的特殊案例。
　　江星鸿倒也没什么意见，甚至还挺开心, 因为这代表着能让小鹿从繁忙事务中解脱一段时间——